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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明朝万历年七年,京城西郊外。
满月当空,月光倾注而下。
清风拂林,灯火隐隐可见,伴着铃铃清脆的铙磬声响,本是幽雅寂静之夜,却显诡异之状。
铙磬声由缓渐急,泠泠作响。倏忽间,一股火焰从树林上空腾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月,树林一片阴暗,只余火焰腾起处一片镫亮。
“不妙——”法坛前,一身着金丝银线的道袍、白眉白髯、仙风道骨的老道,眉目紧皱。
“道长,何处不妙?”旁侧一人上前,那人约摸而立之年,浓眉短髯,英姿雄发,面色却是极为担忧焦虑,他一把抓住老道衣袍,急切询之,“是否此幽蘸之法无法渡小女投胎转世?”
“回冯都督,是,亦不是。”老道掐着手指,凝眉,点头,又摇头。
又一人上前,那人比那冯都督稍长,约五十有余,然面白无须,发色如墨,气度非凡人可及。那人眉宇间亦隐约可见焦急之色,声音却依然威严镇定,不缓不急:“你且细细讲来。”
“是,冯公公。”老道躬身,“本来以老道的幽蘸之法,娘娘可以于一富贵人家投胎转世,只是,这满月突生异象——”老道以手指天,那冯公公与冯都督顺他手指而视,果见天空,原本满月忽然生生少了少许。
“这异象有何影响?”冯公公询问道。
老道一叹:“这异象干扰了贫道的作法,也干扰了娘娘的轮回宿命。”
“道长,你且说仔细些,小女未来宿命到底如何?”冯都督焦急之色愈甚。
“只怕是娘娘到了一个贫道及两位大人无法想象之地,附身于已出生数年之女身上,吉凶难测啊……”老道摇头叹息。
冯公公止住几欲冲出的冯都督,问:“那可有解救之法?”
“这天狗食月本是大凶之兆,然娘娘实乃冤死,冤凶相碰,反而对娘娘有利,再者,娘娘跟随贫道习道数年,又天资聪颖,即便是在未知世界,贫道相信,以娘娘的智慧定能逢凶化吉……”
“你这老道说甚混话?”冯都督怒骂道,他原本就是急躁之人,加之爱女心切,一听这老道说这些治标不治本之话,怒火不由冲上心头,又欲推开冯公公上前揪住老道。
“贤侄勿恼!”冯公公拦住他,轻喝道。
“伯父,切莫拦我,”冯都督转头,“锦儿也为你最疼爱,她如今连魂魄都不知归于何处,你莫不心疼?”七尺昂扬的男儿说及此,虎目中竟隐隐有泪。
“杂家如何不心疼?”冯公公的手一松,白皙无须的脸上有哀戚之色,随即又一狠色浮于面上,“杂家定不会叫锦儿白白冤死。只是,害锦儿的人跟道长无关,你休要冲动行事,道长乃锦儿师父,锦儿一向尊师重孝,你如此若对道长不敬,倘若锦儿地下有知,岂不痛哉?”
冯都督面上愠意微散,冯公公又继续道:“道长亦言之有理,锦儿自小聪慧,怪只怪你我过于宠爱于她,让她不谙世事,才给人可乘之机。”
“都督,贫道忧徒之心与冯都督忧女之心实乃等同,贫道又怎会让娘娘陷于困地?”
闻老道此言,冯都督心中怒气又褪了几分:“你可还有法子让小女不在那未知世界受苦?”
老道凝神思索,道:“有一法可让娘娘能融入那世界中,不为他人所察觉。且听我细说……”
夜空,缺失之月逐渐圆满,润如美玉,亮如银盘。
第一章
市医院门口,“呜呜”声响彻四周的救护车戛然停住,车的后门被打开,两个救护医生跳下来,抬着担架飞速地往急救室跑去。
担架上的病人很快被送到急救室进行抢救,手术室上的红灯亮起,跟着病人一起进来人都被拦在了手术室外。
一刻钟过去了,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着。
这时,两个身影急匆匆地从医院大厅直奔急救室,短短一路,撞翻几个端着药盘的护士,引起一片混乱。那两个身影顾不得回身道歉,径直飞跑。
到急救室门口,一个正来回往手术室里张望的四十多岁的妇女回头看到这两人,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张老师,你们可来了。”
“月梅姐,我们家伊伊怎么样了?”被为张老师的女人上前一把抓住那四十来岁妇女的手,焦急地问。
“还不知道啊,医生还没出来,在抢救中。”被称作月梅的女人摇摇头。“哎,张老师,不是我说你啊,学校再忙也要看着孩子啊,这江边怎么能游泳呢?还女孩家家的……孩子被救起来的时候,小脸肿得跟包子一样,哎,看着真心疼……”月梅边说眼眶都红了,忍不住用手拭了拭眼角的泪。
张老师脚一软,她旁边高大的男人连忙揽住她的肩扶住她。
“医生还没有出来,你先别往坏处想。”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有股平息人心的力量,也让张老师慌乱极致的心稍稍平息了些。
漫长的等待中,手术室上的红灯终于熄灭了,门被打开,穿短袖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三人急忙上前。
“谁是病人的家属?”医生边摘口罩边问。
“我是,我是病人的妈妈,旁边这位是我丈夫,是病人的爸爸。医生,我的女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张老师抓住医生的手。
“送来太迟了,溺水时间太长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摊开手,遗憾地说。
张老师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顾不上怀里的妻子,将妻子放到月梅身边,转身求证般地问:“医生,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她……她活不来了?”
“是的,心跳已经停止了,你们还是好好准备后事吧。”医生的脸上依旧有遗憾。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真是可惜……
方才还沉稳如山般的男人,此刻在突然其来的打击面前,高大的身体晃动了两下,几乎跌倒。他扶着墙,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却看到护士推着蒙着白布的病床从急诊室中出来。霎时,巨大的疼痛像雷电般,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心。
那是他的女儿,昨天还活蹦乱跳像个顽皮小猴子般的女儿,今天就这么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泪水盈满了男人的眼眶,他背过身去,无法鼓起勇气去掀起那白色的床单。
月梅掐住张老师的人中,好一会儿,张老师才缓缓地醒过来,抬起眼,却看到停在她面前的盖着白布的病床。她的眼再次一黑,脚下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到在病床上,白布顺势而下,那张她熟悉的脸露在她眼前。
短短的头发,黑黑的小脸蛋儿,紧闭的眼睛……
毫无声息,一片死沉。
“伊伊……”张老师凄然大叫,眼泪像豆子般倾泻而下,“伊伊……我的女儿啊……伊伊……你应一声啊……你醒醒啊……你叫……叫妈……妈啊……”
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在医院里回荡,前来看病的人忍不住都探过去,看着那个扑上白布病床上大哭的女人,和那个站在旁边背身过去却掩饰不住悲伤的男人,摇头叹息,不胜唏嘘,有心软的病人也忍不住跟着哭起来。
“伊伊……伊伊……”张老师不断地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痛哭地不可抑制。
男人忍住眼泪,转过身来,拉起妻子,想安慰,却看到女儿被水浸泡过的鼓鼓的黑黑小脸。顿时,手一松,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张老师扑倒在病床上,痛哭一气后,突然停住,双手猛地抓住病床上女儿的肩膀,颤声说:“伊伊……伊伊……别调皮了,别……别跟妈……开玩笑了,快……快醒过来……妈不……不再逼你穿……裙子,不再……把你跟你……哥哥作比较了……伊伊,快……快醒过来啊……”
众人摇头,心酸不已。这事搁谁身上谁也接受不了,活生生的女儿就这样没了……
“起来啊,快……快起来……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生气了……”这话说完,众人还在琢磨她怎么个生气法。
然后,众人目瞪口呆。
那个刚才还在痛哭癫狂的女人突然一巴掌扇到病床上躺着的人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医院大厅回响,所有人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定格了。
她扇完以后,还扬手准备扇第二巴掌,却被反应过来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
“倩容,你疯了?伊伊她已经去了,你怎么……”
“她没死!”张老师挣脱出自己的手,怒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她只是睡了,我来叫醒她。”
“倩容,你醒醒。”男人抓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痛。
原本在旁边抹眼泪的月梅也上前来,拦住她:“张老师,伊伊她,她真的去了,你别太伤心了。”
“你们都不是好人,走开!”张老师一把甩开两人,看似文弱的她这时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两个人竟被她甩出一步。她又转身,抓起床上的人,再次甩了一巴掌。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我叫你不起来,快……快起来,我从来都没打过你,你……你这次真的让我生气了……”
“啪——啪——”又是两巴掌,脆亮脆亮的。
她还没打算停,准备继续扇。
“疼……”微弱的低低的声音响起,张老师扬起的巴掌骤然停住,她呆了两秒,狂喜地看着手下的小身体。
“伊伊……你醒了吗?”她颤声问,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儿。
半晌,那张被她打得肿得看不出模样的小脸上,青乌的小嘴中再次地无意识地溢出一声:“疼……”
“医生……医生……快来啊,我的女儿她活过来了……我的女儿她活过来了……”
激动的声音在医院大厅回荡,在定格了的众人脑子回荡……
市医院门口,“呜呜”声响彻四周的救护车戛然停住,车的后门被打开,两个救护医生跳下来,抬着担架飞速地往急救室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