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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许医生表情惊异的看着老鬼,问道:“您怎么知道我姓许的?”
老鬼笑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故事说起来就漫长了,你想听吗?”此刻,列车员叫来了同事,一个负责疏散过道上的人,剩下两个一起搬那小伙子。我真的很佩服他们,在春运的火车上工作本身就是极大的挑战,而他们却如此尽心尽力,在那堆满了人的过道里,搬着一个病重的青年前行。
许医生并不赞成搬动那小伙子,似乎深怕在人群中行走会发生危险。但是老鬼却伸手拦住了他,对他说道:“我们坐下来说故事吧,放心,他如果会死,刚才你是救不活的。这证明他还是命不该绝,现在需要换个通风,空气质量好一点的地方,虽然路上受点罪,但也是值得的。”
老鬼的一番解释,让许医生停了下来。我们三人便坐了下来。我依旧坐在最里面,靠窗户的那一排,而老鬼坐在中间,许医生坐在了最外侧。老鬼看了看表,说道:“刚好两点,下面开始讲今天的故事吧。”说着,他掏出那块静堂木,“啪”的一响,落在了那小方桌上。此一声虽然不大,却压得一车厢的人不敢开口。老鬼那醇厚之声响起,这酒吧外的故事便开始了。
「有道是:美景虽好久生厌,故事再多不嫌烦。行走在外,车上无聊,听老朽说说故事,既可以忘记疲惫,消除困倦,还可以打发点时间。今天我们就讲一个人和妖怪之间的故事。平言直述难解这其中真意,古语七言听我娓娓道来。
杭州美景世无双,奇花异草四季香。断桥相会姻缘到,雷峰塔下故事藏。峨眉山下有白蛇,命薄被那黑鹰啄。牧童扔笛把蛇救,却被黑鹰啄命亡。黑鹰中毒求佛祖,我佛慈悲渡他走。化做僧人名法海,誓要收蛇和牧童。白蛇感念求菩萨,化为人身报恩郎。西湖断桥寻不见,大雨引得船中藏。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天作媒人地作床,开了药铺两口忙。香火不旺法海怒,拦了许仙开了腔。你妻乃是蛇妖孽,缠你是为盗真阳。许仙拿了雄黄酒,白蛇醉倒销金帐。显了原形许仙怕,一命呜呼见阎王。为救丈夫盗仙草,与那神将战一场。幸得寿星爷恻隐,搭救许仙还了阳。法海再次把他骗,困在寺中文殊院。青白二蛇请将到,水漫金山把孽造。钱塘黎明造涂炭,十万生灵水中亡。腹中胎儿突降生,收了法术逃回家。法海对那许仙言,赐你佛钵把妖降。许仙持钵心肠硬,步履踉跄奔钱塘。一路点点飘残雨,萧萧不断柳风扬。连理枝在风中散,比翼鸟在棍下亡。玉碎珠沉人不在,镜花水月两分张。大街小巷行路快,珠帘轻启负心郎。白蛇见佛钵发颤,止不住泪洒千行。腹中还有你儿在,怎能对我狠心肠。许仙放下钵哭诉,不料法海暗中藏。取了佛钵要收妖,观音一显跪求饶。容那白蛇生了子,送她雷峰塔下熬。许仙念妻日扫地,白蛇念夫把鱼敲。十八年后灾数满,西湖水尽塔也倒。」
我从没听老鬼这样说过故事,大概也是第一次。把那故事编成了朗朗上口的诗,将白蛇传的故事讲给了众人听。随着老鬼的停歇,许医生开了口,说道:“老先生可讲的是那白蛇传?”
老鬼点了点头,说道:“畜生尚知道三纲五常,知道道德廉耻,知道知恩图报,知道济世救人,但有些人却不知道。”说着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刚才那些闲言碎语的人立刻转过脸去,不敢看过来。一个刚才拿着手机拍照的女孩儿,吓得把手机摔在了地上。似乎这一声惊响,对于那些心中有愧的人,极其有效。
许医生问道:“可是,这和我姓什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您说我像那许仙?所以才叫我许大夫?”老鬼摇了摇头,说道:“我知你姓名,是因为我有这看人面相,算人的本事。要算人,就算些好人。给那些坏人算命,他们也只会继续祸害,根本不会信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个医生,知道人的死亡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心脏停止跳动,即是所谓的心死亡,二是脑死亡。从心脏停止跳动开始计时,大约十分钟后才会脑死亡,所以人还是有救的。但实际上,这些不过是肉体之说。一个人的灵魂如果沉沦,腐化的话,那么他就是行尸走肉,怎么医治也救不好的。”老鬼的话是冲着那些漠视刚才发生这些事件的人们说的。而众人似乎都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许医生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只能救人性命,甚至有时候连人命都救不了。”说着,便低下了头。
老鬼附在他耳边说道:“我知你姓名,自然知道你的事情。这位是杂志:《小城逸事》的记者文芒,而我是他的编辑。我们此次的目的地和你相同,是因为打算写某些东西,然后放在杂志上宣传出去。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许医生一听,连忙抬起头说道:“真的?你们真的是杂志社的?”
虽然我并不明白老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配合的掏出记者证对他说道:“千真万确。”许医生原本愁苦的脸上立刻充满了喜悦,对我说道:“太棒了,我的运气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鬼笑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这段旅途可比想象的时间长。据我所知,我们坐一天的火车之后,接着是大约要坐半天的长途车进山里。然后是沿着山路走,大约还要走个半天。以我真身子骨,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许医生说道:“没事,村里有辆驴车,估计会在山口接我们的,虽然偏远了些,但是村民们还是努力修出了条土路。汽车虽然过不了,但是驴车还是可以的。”
老鬼呵呵一笑,对他说道:“那打发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容易,我已经口干舌燥了。不妨换许医生先跟我们介绍介绍村里的状况吧?”
许医生听了,十分高兴,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早就想找人说了。”
「我叫许志国,出生在山区一个很贫困的农村里。这个农村真的很贫困,以前是,现在也是。国家从来没有重视过,甚至他们希望这样的农村趁早自生自灭吧。村里可以去打工的青年,没有一个想要回来的,我也曾经如此。当时我是村里第一个上学的孩子,其实并不是我多么努力,而是我的运气好。村里有不少孩子,但是家家都很贫穷。于是村长用抽签的方式,将村里的资金全部用给一个孩子,而我就是那个幸运儿。我抽到了那个可以去县城上学的机会,带着全村人民的希望,努力学习。
我的成绩很好,一直很好,就这样保持着进入了大学。当初我选择了学医,大概就是为了可以治疗村民们的各种病。但就如同老先生您说的一样,在大学校园里,我病了,得了一种灵魂堕落的病。整整四年,我没有返乡,没有写过一封信。仿佛那村子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为了金钱,地位,我无视了一切,努力的在这个社会中向上攀登着。直到我三十岁那年,莫名的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我父亲病危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才突然良心发现,匆匆的赶了回去。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而给我写信的是村里的一位女教师。
村里的人,知识文化水平都不高,当老师自然是不可能的。而这位女教师竟然是一个城市女孩儿。年纪轻轻,只是大学毕业,便从容的来到这小山村里,放下一切,尽心尽力的教育那些笨拙的孩子。明明在这里,没有钱,也没有名誉,更没有权利和地位。
那天,她打了我,狠狠的扇了我一个耳光,对我说道:“你怎么可以背叛全村的人呢?你父亲就因为这件事,天天不要命的帮别人家干活,怕别人说你闲话,他是因为弥补你的过失才死去的。”那时,我已经惭愧的想要死了,甚至已经举起了刀。但是她不让我死,她让我赎罪。于是便嫁给了我,嫁给了我这么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她让我帮忙办学校,帮忙建立村子里的诊所。从修桌椅板凳开始,到给学校买黑板,做粉笔,上课教书。有时间的时候,就上山去找草药,拿到县城里去买,然后回收一些小学教材,儿童读物。自此,我们夫妻便一干数十载,不论多么辛苦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现在的我,心里多少好受些了。
但两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于是我们便打算去找电视台,希望通过媒体,让更多的人去关注山村孩子的教育问题以及医疗水平。此次跑到大城市里,正是为此事而去的。可是我听说那电视台的台长被判了无期徒刑。天不遂人愿,又赶上春运提前,我只得早早买票赶回去。但是很幸运,竟然能遇到你们,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许医生的故事说的十分平淡,但是平淡中却显露出真情。不过比起被故事中的夫妻二人感动,更令我纠结的是,如果他是许仙,那么情况就十分不好办了。他不仅结了婚,而且已经一把年纪。风吹雨打的农村生活,早就洗刷了这位医生年轻俊美的相貌,而留下的,只有那时间刻下的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我靠着车窗,看着另一条无限延伸的轨道,心中充满了惆怅。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我睁大眼睛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个人,一个红色长发的人。此刻,他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另一条铁轨上疾驰,似乎在追逐着这辆时速已经达到70的火车。他似乎觉察了我的目光,于是转过头冲我微微一笑。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是一个男人,一个左脸上有着青灰色蛇鳞印记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