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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县看着递上来的两封供状,还没看完,他的脸色已是大变,脑海中显出两个字“完了!”
他的师爷在他身后也看到了那两封供状,脸色同样也是一变,坏了,但是他反应极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赵知县耳边低语“老爷,这事可不能让她们翻案啊!”
赵知县回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身后的师爷。
“老爷莫不是忘了刚刚推行的考成法?朝廷一年一考,若让他们知道老爷判错了案子,老爷的官职恐怕。。。”
“这。。。”赵知县的脑门上顿时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脸上神色更是忽红忽白。
“老爷,杀威棒您还没打呢。”他的师爷小声的提点着他。
原来在古代,击鼓鸣冤作为法律的最后一道屏障,往往也是有代价的。官员可以不论对错,先打原告一顿杀威棒,以警告百姓们不得滥用司法资源,但是这杀威棒也不是必须打,打与不打全在执行官员的一念之间。
“来人!先打孙玉姣和宋巧娇各二十大板!”
“案子都没审就先打原告,莫非大老爷心中有鬼?”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赵知县一惊,四下看看,可外面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心思电转,神色变幻间,他的脑子也慢慢清明起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脸色阴沉,啪又是一下惊堂木,止住堂下众人的议论之声“本官念你们二人都是娇弱女子,这二十大板就先记下,等一下本官若是发现你们诬告他人,在数罪并罚,绝不容情,来人,先给那二人解开绳索!”堂下围观百姓中有人窃窃私语“这赵知县话里有话呀,莫非他的心中真的有鬼?”
说这话的人虽然声音不高,可是还是传进了赵知县的耳中,他脸色微变,歪头对旁边的师爷低声吩咐“派人去看看谁在那边乱吠?”
“是,老爷!”
此时已经有衙役跑过去解开了刘彪和刘公道身上的绳子。
“谁是刘彪?”
“草。。。民是刘彪!”刘彪此时已经完全糊涂了,昨天晚上自己还在山神庙中,怎么今天就到了县衙内。
“这供状上说是你因色起义,误杀了孙玉姣的舅舅夫妻二人,可是详情?”
“草民。。。草民。。。”刘彪四下看看,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了,刚想认罪伏法,就被赵知县用话头打断。
“本官做事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眼睛里面不容沙子,若是有人随意污人清白,或者使些不寻常的手段胁迫他人,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哼。。。那也是休想!刘彪你不用怕,到了这里自然有本官做主,本官问你,可是有人胁迫于你,让你替人抵罪的吗?”
刘彪脑子一阵空白,瞪着眼睛抬头看看公案后面的赵知县,他虽然是莽夫,但是他不是傻子,怎么听着赵知县是向着自己这边的呢?难道自己是他的私生子?
此时围观的百姓也是哗然,赵知县话里面的意思谁又听不出来呢?
看到刘彪傻傻的看着自己,赵知县眉头一皱,心说你可别是个傻子,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难道不明白?“刘彪,怎么不回答本官啊?”
“青天大老爷,草民是冤枉的,请您为草民做主啊!”刘彪也反映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只要不死怎么都行,他哭天抢地的哭号着。
赵知县轻抚胡须,微微一笑,柔声问“刘彪,你把事情的经过告之本官,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刘彪眼珠叽里咕噜的乱转“回青天大老爷的话,草民本在家中睡觉,可。。。可哪成想,忽然一帮恶人闯进草民家中,把草民摁在地上就是一顿好打,打完之后他们还让草民在一张纸上摁手印,当时的情形草民自然不敢不从,只好摁了手印,可是草民不识字,草民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呀,后来他们就把草民打晕了,草民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刘彪一通胡诌八列。
赵知县微笑着点点头,有刘彪的这句话就够了“你可记得那些人的长相?”
“这个。。。”刘彪心中犯难,总不能说是无头的尸体吧。
“你在好好想想,是不是谁家的仆众?”
在赵知县的提点下,刘彪醒悟过来,傅家的家仆前一阵不是正好打过自己吗?哼!正好拿来报仇!
“对。。。对。。。草民想起来了,是傅家的人,有一个五短身材,相貌蛮横的,还有一个。。。”刘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可是刚被人打没两天呢,自然记得清楚。
赵知县脸上笑意更胜,转头问一旁的刘公道“刘公道,看来你的情形和他也差不多吧?”
刘公道多年行商,这心思可比刘彪通透多了,自然听出赵知县的回护之意,立刻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老爷真是慧眼如炬,一猜便中,真乃当今的包龙图啊!”
啪,惊堂木又响,赵知县指着孙玉姣和宋巧娇大喊一声“大胆刁妇!居然编造出此等荒谬之言想蒙混本官,本官岂能容你们!还不速速招来?”
孙玉姣和宋巧娇都愣住了,虽然一开始她们也听出那赵知县的话锋不对,可毕竟是证据确凿啊,还有犯人签字画押的供状,人证物证确凿,本以为可以轻松翻案,可是说着说着,怎么会这样呢?
张清莹在人群中也是愕然,这官怎么能这样?他明显是帮着刘彪和刘公道说话?不是说赵知县不是贪官吗?
钱宁在一旁则在心中大笑,其实他早知道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他当锦衣卫这么多年,形形**的官他见得多了,有自命清高的、有贪得无厌的、有自诩治世奇才的,有韬光养晦的,却惟独没见到过一个会承认自己错误的,一个都没有,这帮当官的他太了解了。
“你们若是在不说实话,本官可是要大刑伺候了!”赵知县冷冷的看着孙玉姣和宋巧娇。
孙玉姣和宋巧娇只是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这样恐吓,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她们二人求助的看着场外的张清莹,而张清莹却求助的看着钱宁“钱大人,怎么办?”
钱宁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高声说道“这位赵大人好大的官威呀,如此玩忽律法,偏听偏信,如此荒谬断案,不可理喻,怎能让人信服?”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拉住他的衣袖,高声喊道“老爷,就是他在乱说!”
赵知县脸上怒气一闪,眼睛微微眯起“场下何人敢咆哮公堂?”
站在钱宁周围的百姓好像躲避瘟疫一般,呼啦一下散开,张清莹一干人等极为显眼的突出出来。
钱宁歪着头看着拉他衣袖的衙役,露出白牙笑了笑,那衙役这才发现,在他的周围站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正看着他,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那衙役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松开手也不是,不松开手也不是,就在他骑虎难下的时候,他的帮手来了,其余的衙役纷纷抽出腰刀,手拿水火棍把张清莹他们围了起来。
看到自己那边人多,那衙役胆气微微壮了点,手攥的更紧了。“我家老爷问你话呢!在不回话,把你们都抓进大牢!”
钱宁看都没看那衙役,躬身对着张清莹,朗声说“皇后娘娘,这小小的武清县居然想抓娘娘,请娘娘治属下维护不周之罪!”
那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得真切,感觉县衙周围空气为之一滞,就连微风也停了下来,周围为观的群众更是由近及远散开,一层一层向外延展开,最后人群全部变得鸦雀无声,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那衙役的脑子短路了,茫然的呆立在那里,手依旧死死的攥着钱宁的衣袖,钱宁拿出腰牌在那衙役的眼前晃了晃“认识吗?”
那衙役睁大了眼睛看了看,然后愣愣的点头。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那衙役都快哭了,只觉得双腿发软,一个劲的想往地上出溜,脸上的表情更是丰富多彩,但是还没忘记点头。
“麻烦你,跟你的兄弟们说一下,我是谁?”钱宁笑容满面的对那个衙役说着。
那衙役僵硬的脖子慢慢的转向周围的衙役,从嗓子眼里面挤出三个字“锦衣卫~~~”
咣当~~~叮当~~~腰刀,水火棍掉了一地,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跪倒。
钱宁眼神忽然一变,精光四射,凌厉向四下扫视一圈,沉声道“皇后娘娘在此,汝等还不跪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山呼海啸一般拜倒“娘娘千岁!”
赵知县呆呆的看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怎么跑出来一个娘娘?皇后娘娘?锦衣卫?耳中听着众人高喊娘娘千岁,他下意识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匍匐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皇后娘娘怎么跑到武清县来了?赵知县满脑子问号。
孙玉姣和宋巧娇互相看了看,慌忙低头和众人一起跪下,心中虽然颇有些惶恐,可知道自己的案子有救了。
张清莹哪里经历过这个场面,她四下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她咬着牙,绝对不能丢份,她直直腰,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心中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你是皇后娘娘,你是皇后娘娘,不要怕,不要怕。”
“娘娘,这个案子看来还得您亲自审理!”钱宁微笑着对张清莹说。
张清莹苦了一下脸,压低了声音对钱宁说“可是我不会呀。”
“娘娘只管坐在那里就好,一切自有下官安排!”
“哦!”张清莹刚想迈步向前走,就听见钱宁在一旁提点道“娘娘,这些百姓还跪着呢。”
“哦。。。起来,起来!让他们起来。”
“娘娘有旨!众百姓平身!”
“谢娘娘!”百姓们悉悉索索的起身,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头更是不敢抬起来。
赵知县刚想起身,钱宁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冷冷的说“没说你,跪好了!”说完他侧开身对身后的张清莹说“娘娘请上座。”
张清莹走到公案后面,开始还觉得很有趣,可是又一想自己的身份,这个时候可不能丢了皇室的脸,于是她回忆着仅仅学习了两天的皇家礼仪,梗着脖子,肩膀放平,尽量端庄的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眼睛四下看着,那样子颇有些怪异,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没人敢看向这边,众百姓虽然起身可都低着头,目光都看着地面,皇后娘娘那是随便看的吗?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能抄了你全家!
“皇后娘娘本在隆福寺礼佛,偶然间听闻孙玉姣和宋巧娇两人的案子,觉得颇有蹊跷,于是命锦衣卫着手调查,果如娘娘所料,这两个案子另又别情,原来真正的凶手就是。。。”钱宁高声把这两个案子一一描述出来,当然少不了加上几句,皇后娘娘如何圣明仁武,居中调控,抽丝剥茧,指引锦衣卫抓到真凶,又如何巧妙安排人手假冒无头尸体诓骗刘彪和刘公道说出实情,案情让钱宁说得跌宕起伏,百姓听得心中大呼过瘾。
一旁的张清莹却听得脸上发烧,这钱大人怎么把这些事情都按在我的头上了。虽然眼前的百姓们都低着头,可明显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敬仰之情。
此时百姓心中都感慨不已,怪不得这女子能成为皇后呢?心思如此缜密,心地又如此善良,我大明皇帝有如此良配,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陈说完毕后,钱宁一边卷起袖子,一边笑眯眯的走向刘彪、刘公道,高声说道“娘娘没冤枉你们吧!”然后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不想去我们锦衣卫大牢就乖乖认罪!”自始自终钱宁都面带微笑。
锦衣卫自从创立开始,就已经被恶魔化一百多年了,在民间能止小二夜哭,锦衣卫的各种刑罚被无限夸大的在民间传播着,刘彪和刘公道脸色苍白,心中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捣蒜一般磕头“我愿意认罪!人是我杀的!”语气坚定无比。
钱宁呵呵一笑,又转向跪在一旁的赵知县“赵大人,第一次判错案子还有情可原,可第二次明知案情有变,却为一己私利,罔顾法纪,有负皇恩,娘娘有旨,着锦衣卫缉拿回京,等着听参吧!”
赵知县面若死灰的瘫坐在地上,在锦衣卫面前他不敢有丝毫抗辩。
听说罢免了赵知县的官职,百姓心中无不拍手称快,其实那赵知县也不是贪官,平时也没做什么坏事,可是在百姓心中却极少有喜欢当官的,百姓看到赵知县连续判错两个案子,心中就已经认定此官不是清官,既然不是清官那么娘娘罢免他,就是娘娘英明神武!
钱宁又走到刚才那个拉他衣袖的衙役身边“你去把傅公子带来!”
那衙役心中正忐忑不安,听到锦衣卫大人有命,哪里还敢多言,忙不迭的回了声是,一溜烟就跑了。
众百姓虽然低着头辛苦,可是心中都很好奇,案子也审理完毕了,还有什么事情吗?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趟没白来,不仅看到了皇后娘娘,还看到了这么一场精彩的大戏,回去一定要和亲朋好友好好吹嘘一番。
钱宁回到张清莹身边“娘娘,如此处置可还妥当吗?”
张清莹尴尬的笑笑“钱大人,你怎么把你做的事情都按在了我的头上?这样不好吧。”
钱宁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包,展开放在桌上,里面包着两个玉镯。
“娘娘,等一下还要如此。。。”
张清莹抬头看着钱宁,眼中含着笑意“真要这般?”
“娘娘,成人之美,也是能积攒功德的呀!”
“哦。”
不一会那衙役就把傅朋带了过来,这次他乖巧了很多,居然除去了傅朋的手铐脚镣,而且还把事情的大概告之了傅朋。
傅朋直接跪倒在张清莹的面前,声音哽咽着“傅朋多谢娘娘活命之恩!”他一个文弱公子,仅仅是因为一段姻缘就遭了牢狱之灾,而且还背上了不白之冤,被判死刑,在心灰意冷之际事情有了转机,这怎能不让他对张清莹感恩戴德。
张清莹冲着钱宁点点头。
钱宁再次高声说道。
“娘娘有旨!命傅朋娶孙玉姣、宋巧姣为妻,二人皆为正妻!”说着把两个玉镯塞进傅朋的手中。
傅朋张着嘴呆立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
钱宁轻轻退了傅朋一下,低声说“还不谢恩?”
啊~~~刚刚站起来的傅朋在次扑通跪倒“草民。。。”他此时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砰砰的磕头。
“快快起来!”张清莹看不过去了,她也是个情感丰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她起身绕过公案,走到孙玉姣、宋巧姣那边,拉着二人的手,走到傅朋身边,把二人推向傅朋。
“还望你好好珍惜她们,毕竟。。。来之不易呀!”
“多谢娘娘天高地厚之恩。。。”三人这是已经泣不成声了。
周围的百姓这时纷纷抬头,这场面颇有些感人,他们看向张清莹的目光又有了不同,不知是谁高喊一身“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喊“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喊声在武清县城内来回激荡。
钱宁微微一笑,一场人家大戏终于完美落幕,人生有时真如戏,福兮祸兮,波谲云诡。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事情飞快的向天津和京师蔓延,天津是李栋作为太子的封地,他给天津带来了无比的繁华和富饶,无数人的生活为之改观,百姓们无不忠心的歌颂拥戴李栋,很多人家里都供奉着李栋的长生牌位,他们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李栋的崇敬之情。
张清莹在武清县为两个女子平安昭雪的消息一传到天津,整个天津沸腾了,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是李栋的女人,百姓亲厚李栋,自然也就亲厚张清莹,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这种娘娘微服出宫惩治贪官污吏的戏份,老百姓最喜欢听,而且案情中还有才子佳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条一条都符合大众的口味,更何况以前听说得那些都是文人写出来的传奇剧本,而此次却是发生在武清县的真实故事。
天津的文人墨客纷纷捉刀,极尽想象的把这个故事再次的艺术话,写成了不同版本戏剧,最有名的便是《双玉镯》、《双姣缘》,先是从天津开始慢慢向大明各地传播开来。
而通过此事,在大明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的皇后开始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中,在未来的日子里,张清莹一次又一次的展现了她仁爱的一面,为巩固李栋的统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她死后谥号“仁孝皇后”,在武清县现在还有一座娘娘庙,就是世人为了纪念她而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