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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时醒的?”上官绛美眸微睁,拳头已经蓄势待发。
“没、没多久。”
墨丞吸吸鼻子,暗忖着莫不是躺着躺着躺着凉了?
“那,我说的话你全部听到了?”女子眼中弥漫起杀意,尽管根本不能给以某位没脸没皮的凌玄帝君震慑,“你方才就一直醒着,故意看我笑话?”
“你不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么?”他摸摸鼻尖,盯着她的拳头看了几个数的时间,飞快扬起手臂横在面前作遮挡状,“那我听到了岂不是更好?”
她捏紧拳头,骨骼发出啊咯吱声响,随着一声轻叹又将手松开。
“那时你为何不离开?出了玄天门,你就自由了!上官绛,借着雪豹的速度,冲出天兵的包围圈应该不是什么困难事吧?”
被说中心思的苏芳王沉默不语。
“你怕我有事,所以放弃了一直以来的计划。”墨丞说的无比肯定,“我不会有事的。”
他眼里有笑意,快要溢出来。
“我若走掉,你一定会像之前所言,率兵攻打苏芳城将我捉回来。”她咬牙,恨恨扭过头去,“我可敌不过你的涅槃火,也不想真的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男子眸光温柔些许,半是调笑半是挑衅,“要听你一句‘在乎’当真是难呢。”
她张口否认,谁会在乎你。
“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何会特意留下那张字条,告诉我凌玄殿的内鬼是翟如?我若死了,苏芳城的所有危机都将迎刃而解,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罢?即便心里明得和镜子一般,你还是不忍看着我死,对不对?”
上官绛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死死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才从牙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月弄影说你是热毒攻心,又加上动气才会伤及自身,若凌玄帝君当真因为这件事而受重伤,倒是合了夜锦心意。”她态度诚恳,分毫没有扭捏之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搁在胸前按压着那朵苏芳花,“伪造诏令天书一事,是我偷拿了你的凤血印泥,莫要怪罪他人。”
“不愧是苏芳王啊,这种事也要一人担当?放心,这件事的始末,你不提我便不查。”语罢,墨丞开始纠结昨日吐的那一口老血——又是好几盒印泥啊好几盒。
她语气愈轻,“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因为我而……动怒。”
上官绛想了少顷才憋出“动怒”这个词,介于当时的情况太过复杂,缠在心底的情丝也太过纠结,“呼”地一声就发散开,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以后又该如何是好?夜锦那边的合作算是彻底告吹,与墨丞的关系似乎阴差阳错比先前更微妙,她一时脑热的决定,似乎给自己布下的棋局带来无尽的麻烦,暂时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离开他的借口了。
“那个,墨丞,我觉得……或许我留……”
墨丞忽然开口,“封后大典过后,你回去便是。”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我可以回苏芳城?”
四下安静,可上官绛觉得这种安静简直要了她的命。
“你不愿留在天界做帝后,那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做罢。”墨丞点点头,眼眸垂做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绯君’封号就如同你身上烙印的苏芳花,一辈子都不能抹去,而魔域苏芳王的头衔,你喜欢就留着罢——不过是个称呼而已,犯不着和你赌命,我想通了。”
兜兜转转,苏芳王还是做了天界“降臣”。
上官绛抿唇,心中不是滋味:纵然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经过这一遭,她算是听见了埋在心底的声音,便是无法再对面前的男人下手。
闹剧总有谢幕的时候,她上官绛,愿赌服输。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还敢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上官绛,这一次我真的很生气,你这样固执,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怎么都不会被感动,给你再多的东西,你也不会在乎——奇怪罢?我就是喜欢你这骄傲的性子,喜欢你不服输的眼神,喜欢你的聪明果断,也喜欢你的自不量力。”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这是墨丞第一次将心意吐露地如此明白。
上官绛,我喜欢你。他缓缓眨了下眼,又说了遍。
继而又耸耸肩,一番话说得无奈,“我一直以为,野兽磨平的爪子很快能痊愈,雄鹰折断翅膀也不会觉得疼痛,只要笼子越换越大,猎物就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自由。可是我好像错了,你的心,大概一直都留在苏芳城,不在我这里。”
“我只是,只是不甘心而已……”
上官绛低下头,差一点就要将女儿家的心思和盘托出,然而多年来的谨慎小心还是让她很好地收敛起情愫:她知道墨丞的好,可至始至终,她还是不服气,不甘心,同样身为王者,自己究竟比他输在哪里?
“我也不甘心啊。”墨丞笑了笑,“等你离开后,这份不甘心或许就能慢慢遗忘了。”
“只要仙魔两族不打仗,苏芳城随时欢迎凌玄帝君。”
“不了,我远远想着就好。”他摇头,“我怕见着了你,会不甘心曾经就这么放你走。”
*
比不在凌玄殿里里外外好几个小仙娥打点侍候,做什么事都不必亲力亲为,济世仙境多为修习医术的医仙所居,小药童们成日捣药看火,再无暇顾及多出来的一个帝君——至于为何怠慢这等大人物,细究起来或许是因不想搅合进某对“夫妻”的爱恨情仇。
带着些许愧疚,上官绛只好亲自照料,一碗顺气的苦涩药汁让墨丞全数服下几近哄了半个时辰,最后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男人还是折服在拳头的淫/威下。
她拍拍手,收拾好碗碟推门而出,迎面却撞见了白倾语。
长着一双漂亮桃花眼的男子折扇在掌心一敲,正欲开口,却被上官绛抢了先,“怎么,又要来给我上课?”
他咂了一下嘴,“不与你说笑,遇上点事情,我找墨丞。”
她冲着房间努努嘴。
“不过是吐点血,月弄影连夜几针都扎下去了……怎么还老躺着?”白泽神君凑门缝边上巴望两眼,蹙眉道,“装的吧?知道有我在,自己不想处理玄机台那些烦心事故意虚张声势的吧?绯君娘娘,劳烦您揍他一顿把他拖下床成不?今早一群老东西来找我讨要说法,我最不擅长处理这些政务,快顶不住了。”
上官绛疑惑,“什么说法?是……因我气伤了凌玄帝君的缘故吗?”
“这件事与你无关。”白倾语解释道,“走,进去再说吧。”
两人推门而入之际,墨丞已经坐起来开始吃西瓜了。
猛然觉察来者是白倾语,他慌忙丢了瓜皮往床榻上一歪,一声接一声呻/吟,好似极为痛苦,“啊……啊我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胸口好难受啊,烧的好厉害啊,会不会魂飞魄散啊?啊,我好可怜,看样子至少得再得躺个两三天才能起身去玄机台处理事务……唉,小白这些天辛苦你了,我凌玄天界的大好明天可就靠你了啊……”
上官绛再看不过眼,转着手腕问白泽神君,“要我现在就动手揍他么?”
白倾语瞅着他,挑眉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饶了我吧。”墨丞立刻恢复正经,轻咳两声,“说罢,什么事?”
“麒麟那边有动静。”
一句话说出口,凌玄帝君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示意他说清楚明白。
白倾语深知墨丞性子,虽然嘴上成天说着怕麻烦,逃避责任,可关系到凌玄天界安危的事情,无论大小,他一定会亲力亲为,想到万全之策。在这一点上,倒是和执着倔强的苏芳王有的一比——想来这也是他欣赏那个女人的原因之一罢?
“上午麒麟一族派了使者前来,说是所居之地物资匮乏,瘟疫横行,冲淡了神明福泽,要向天界讨要二十斛碧水珍珠和一百株凌霄紫蓉花。”并不避讳上官绛在场,白倾语将所遇之事全数告知,“还有济世仙境的封存的几部医典,他们要拓本。”
“碧水珍珠和凌霄紫蓉花?我若没有记错,这些都是极为难得的灵药药材!麒麟那边莫不是疯了?数量如此多的珍贵灵药岂能说要就给?”接口的是上官绛,她亦觉察出其中蹊跷,“还偏偏在这种时候前往凌玄天界。”
要知道,她自己留在济世仙境,一则是不放心墨丞,二则外面不利于她的进言怕是漫天在飞,那些神仙只恨不能将她除之后快。大难不死的苏芳王可不想逆流而上,只得躲着避风头。
“说的不错。”白倾语望向她,又望向墨丞,“麒麟一支一向野心勃勃,我猜是墨丞受重伤的消息传了过去,他们按捺不住寻事来探个底,人都在济世仙境里等着呢——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得问问你的意思。”
墨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揉揉额头。
我还是个病人,你们不要这么残忍丢给我这种事嘛,会被烦死的——末了他痛诉。
“麒麟的人还在外面?这般紧逼不舍,也不怕叨扰凌玄帝君修养。”上官绛瞥望了墨丞一眼,见他丝毫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便径直向外去,“你且歇着,这件事我去处理。”
白倾语本想拦下她,却反被墨丞叫住:由她去。
“上古神兽麒麟一支与魔域接壤,实力虽不如以往强盛,但也是一劲敌,上官绛心里比谁都明白的,由她出马,多少有个分寸。看样子,这次仙魔两界联姻一事,恐是叫麒麟们坐立不安,趁机想探虚实,不如就给其探个清楚明白:凌玄帝君重伤,不仅不怪罪苏芳王,还命她接管处理天界事物,聪明人不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再者,处理结果如若不合麒麟的心思,也是上官绛主导,怪不到天界头上,到时候我再顺水推舟给个人情,料想他们也会消停。”墨丞解释。
白衣男子听得直叹:你这哪里是在试麒麟忠诚?分明是在试上官绛深浅。
墨丞依靠在床榻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一个人承受不起的责任,两个人来就轻松许多了。上官绛生来就有笼络人心的力量,让人莫名其妙觉得很安心,可以放心依靠,不是吗?她若能少些弯弯心思,一心向我,不知该有多好。”
白泽神君听懂他话中之意,安抚道,“放心,下月初五一定办的热热闹闹。”
下月初五,正是预先定下的封后大典。凌玄天界的神仙嫁娶,没那么多繁复礼节非得定个成亲的日子,许多仙君神女看对眼了就搬一处住,借着“合/修”之名渡过慢慢时光,到也无人置喙。想来凌玄帝君娶亲也不过就是这个套路,不过要走几个隆重形式,告知天下神魔而已。
可惜,我却准备放手了。墨丞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