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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姐跪在地上,顾初英指着她的鼻子,恨不能再踹她一脚。
张老太太脸色发黑,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中,抽着水烟袋,一言不发。
顾姨妈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是好?桂儿跑到后堂二娘家里去了,我们是去要人还是怎么办?”
顾初英气呼呼地指着莲姐手指发抖,“你、你胆子太大了,我的话都不听了?居然敢将桂儿放走跑到后堂二娘家里去!你还嫌人丢得不够大吗?”
莲姐捂着脸嘤嘤地哭,“我、我也是可怜桂儿,她说了,她去找佳庆商量,佳庆答应过娶她的,何况她还有了身子,那怎么也是二房的骨肉,怎么能不认呢?可是奶奶不听,说是一早就送桂儿走,桂儿这个样子怎么能离开顾庄?她回到后山县,要是被李家发现,她还有命吗?何况还有刘家,就算刘家肯收银子不计较,可桂儿这一辈子就毁了啊!我是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没一个女儿。老爷,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就算看在佳晟兄妹的份上,也不能这样对桂儿啊!求求你了,老爷,你救救桂儿,让她留下来吧!”
“你还有脸提佳晟!”顾初英也不是糊涂之人,对于桂儿这件事他的震怒比谁都大,这可是女儿名节的事,会干系到佳晟兄妹名声的事,只是可恨莲姐这妇人,白张了一张脸,完全没长脑子!
顾初英对张老太太作揖,“娘,这事还要你出面去跟二娘说话,这事千万不能闹出去,闹出去了也是我们顾家没脸。”
张老太太放下烟袋,“事到如今,我只能腆着脸去一趟了,你二娘跋扈骄傲,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毕竟佳晟没脸,就是顾家没脸,便是顾庄没脸,他们二房也见不得光彩到哪里去。更何况佳庆这事做得不地道,他对不起我们佳晟,我们没有理由低声下气。这早晚,他们应该已经歇下,佳庆肯定是不能半夜打扰他们的,我这就过去,早拿个主意,省得到了天亮有什么新变故。”
张老太太说走便走,叫长山婶提了灯笼,出了大门往后堂走去,她家和二房就是前后院的事,几步路就到。
顾初英夫妇和莲姐一直翘首以盼,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张老太太才一脸疲惫地回来,顾初英迎上去,还未开口,张老太太摆手,“明天一早过去吧,说是要找初起夫妇和佳庆都问问意见再说。”
莲姐:“这身子都有了,还有讨什么意见?”
顾初英瞪了她一眼,她瑟缩地低下头。顾初英送了母亲去安歇,吩咐顾姨妈好生照顾母亲入睡,这才甩手出去了,莲姐赶紧跟了出去。
张老太太躺在床上盯着藏青色的蚊帐闭不上眼,顾姨妈掖好她的被角,“娘,先睡吧!事情已经这样,想也没用了。桂儿说到底也不是我们顾家的女儿,二娘看在我们同门的份上也不至于太过分的。他们要什么我们答应就是了。”
“是啊,要什么答应就是吧!就当是为我自己当初答应莲姐留下的过错补偿吧!”
顾姨妈不吭声了,留下莲姐是她松口的,这事不能怪张老太太,可是此时再矫情也没有意义。
第二日一早,顾初英便带着莲姐到了正堂等张老太太起床,张老太太在赵妈妈的扶持下出了房门,顾初英见了赵妈妈是一愣,赵妈妈是张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后嫁给顾庄同族的下四房,生有一儿一女,早年她一直在顾家伺候张老太太,也是顾初英的奶娘,近年才回到儿子家养老,这么一早赵妈妈便来了,想来是昨天张老太太有吩咐的。
顾初英给奶娘行礼,想问张老太太又不好问。赵妈妈笑眯眯道:“大爷想问后堂家的事,老太太说了,她今天有些累,便不过去了,大爷自己去就行。”
顾初英茫然,“我自己去?”
张老太太淡淡看他一眼,“这个家可是你当家,我一个老太婆总不能事事出面,你总要独当一面。”
顾初英慢慢出了院门,走向后堂二娘家。
赵妈妈问张老太太,“你放心大爷一个人去?他二叔和二娘可不是好相处的人。”
“这是他自己造的孽,自己去解决,我老了,总不能一辈子替他遮风挡雨。他那性子,任性惯了,为了个女人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子?再惯着他,不知道会惯出什么事来。这个家也迟早要被他给败了。”
赵妈妈赶紧劝张老太太,“大爷心里有数着呢,太太你是期望过高。”
“我期望?我倒不如把期望放佳晟身上,你不知道那孩子才叫胸有沟壑呢!”她把佳晟昨天处理桂儿的事说了一遍,赵妈妈连连点头。
春浅牵了春深给姑姥姥请安问好,并陪着她吃了早饭,收拾碗筷的时候,春浅似无意说:“清明节过完了,沐瑞哥的认亲仪式也结束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京,我得回去送送。”
春深想起那几位京城公子的气度,加上得知沐瑞便是她堂哥,她巴不得回去看看,于是道:“姑姥姥,我想回去看看沐瑞堂哥,我也要回家。”
张老太太似无意扫了一眼春浅,眼睑下垂,藏住眼中情绪,笑道:“行,今天就让佳晟送你们两个小鬼回家。”
春浅僵直的脊背松了下来,“我这就去找表哥。”
张老太太看着她欢快跑远的背影,笑容加大,应文氏果真养了个人精的孙女,这一肚子主意,她家的佳昕加一倍怕都不及她一个。想回家,躲开顾家的恩怨,殊不知,我这个做姑姥姥的,还会让两位小姑娘受到牵连不成?她即使不提,张老太太今天也会送她们姐妹回家的。
顾佳晟却不在书房,他此时站在后堂二房家的院子里,听着佳庆在堂屋里嚷嚷,“我才不娶这个破烂货,我接手时她就已经跟人有首尾了,谁知道她肚子里的谁的种?”
他听着桂姐在哭,声音尖刻凄厉,“佳庆哥,不是这样的,你跟我说过不是这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跟其他人——”
“怎么没有,佳福嫂子为什么抓花你的脸?还不是你勾引佳福哥,还有跟他们家的佳名有一腿。佳名可亲口跟我说了你屁股上有个红痣,若不是有首尾,他怎么知道?”
“不,不是。”桂儿在辩解,“是我去年夏天在上山河沟里洗澡,他偷看的,我没有。”
“奶奶,你听听,她自己都说了,佳名看她洗澡,这身子都给看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总之,我才不会娶她,玩玩罢了,怎么能娶这么个破鞋?我若娶了他,村里的兄弟会笑死我,我脊梁骨都直不起来。”
顾佳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后堂家的,只觉得耳朵嗡嗡响,满耳朵都是佳庆那嚷嚷的声音,每一句都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不过,他并未走远,就听见后堂正房里人的惊叫声,有人喊,“死人了。”
顾佳晟拔腿跑了回去,只见正堂屋的石柱子前围住了人,顾初英抱着一个红衣女孩子,满身的血,顾初英捂住女孩的头,血不停往出涌,她的下身也涌出一股血。
谁都没想到,桂儿这样的一个胡搅蛮缠、动辄寻死觅活的女孩子,真的有一天会以死明志。
应春浅站在通往后堂的巷子里,看着二房院子人来人往,有点茫然,桂儿居然撞了石柱子寻死?
她记忆中的桂儿,有爽朗的,有妩媚的,有不讲理的,有蛮横的,有没脑子的,有冲动的,有哭天抢地的,唯独没有不怕死的。
顾佳晟站在门口,看着院中人等的叫喊忙乱,灵魂似出了窍。佳庆从院子里冲出来,撞了顾佳晟一个趔趄,佳庆见是他,咧嘴一笑,“我道谁站这里挡道呢,原来是大舅哥!哈哈,我差点做了你姐夫,你知道吗?啊,不对,我俩是堂兄弟,这称呼还真够乱的,到底该叫什么?你这读书人,懂得道理,跟我讲讲?”
顾佳晟看着他那嬉皮笑脸,漠然不语,佳庆扬长而去,他背着手哼着曲子向后山而去,顾佳晟鬼使神差一步步跟了前去。
当天中午,佳庆没有回家,下午依然不见人影,傍晚时分被人从后山的狗子洞找到,鼻青脸肿,断了一条腿,昏迷不醒。
此时顾佳晟送了春浅姐妹回家,安静地如同一只冰雕,就连没心没肺的春深都不敢吱声,生怕惊碎了顾佳晟这尊冰娃娃。
佳庆被人蒙了麻袋,打断了腿,醒来后嗷嗷地叫,非说是顾佳晟干的,因为顾佳晟跟着他上了后山,跟他理论了几句,顾佳晟让他给桂儿道歉,让他收回对桂儿的侮辱之词,佳庆不肯,两人差点动手。后来,顾佳晟失魂落魄地回家,而佳庆进了山,打算看看前一天下的野兽夹子,一个不留神,被人用麻袋兜头罩住,便是一顿好打,腿是被木棍子打硬生生打断的,棍子便留在狗洞子边,满是血迹。
顾庄两家大户,上三房的长房和二房剑拔弩张。
桂儿被救活了,但孩子没了。
佳庆一口咬定是顾佳晟将他打断腿,顾佳晟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认。
两家彻底翻脸。
顾映嚷嚷着要将顾佳晟告到衙门,张老太太硬气地表示奉陪到底。
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