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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佳晟是抄山路来的,这座湖翻过山顶,下两道竹林坡,便到了顾庄。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淡紫色春衫,瘦高身量,温润五官,一路顺着青山碧树白云飞奔而下,犹如行走在云巅的仙童。
春浅姐妹都看住了,三位少年也有点震惊。
赵元启道:“乡野村间,还有这等风姿之人,见了他,我才知自己以前真是见识浅薄。”
云谙音摸了赵元启后脑勺一把,赵元启居然忘记反抗,应沐瑞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扯了青草喂马。
顾佳晟走来,直奔春深,将她从地上抱起,温柔哄她,“春深,你怎么成这样了?谁欺负你啦,我老远便听见你的哭声,吓坏我了。”
春深见到表哥,那委屈更厉害了,趴在顾佳晟怀里嚎啕大哭。顾佳晟不知所措,望向春浅,这才瞧见春浅半趴在马背上的狼狈样子,“春浅,你这是怎么了?”
应春浅不好意思道:“我没事,表哥。”
顾佳晟将春深放下,“春深,你别哭了,表哥知道你的委屈,回头我给你买糖吃,我先去将你姐姐抱下来。”
春深抓住他的袖子,“不行,表哥你不许帮二姐,就是她欺负我,当着外人把我衣服脱了,呜呜,害得我没脸见人了。”
顾佳晟蹙眉,环顾一圈,对着三位陌生少年,不悦道:“不知三位公子所为何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女流之辈,也不怕我等乡民不依?”
赵元启没好气地道:“你哪根葱,哪只眼睛瞧见我们欺负她们啦?”
顾佳晟不愿跟小孩计较,只看向年纪最大的应沐瑞,“敢问,几位何人?”
应沐瑞冷哼了一声,“与你无关。”他拍了拍马背,对云谙音道:“走吧,进村。”
云谙音挑挑眉,扬着下巴对着应春浅,“喂,这位姑娘,这可是我的马,你要骑呢,就好好趴着,摔下来我可不管,你要下来找你表哥背你,就赶紧下来。不过嘛——”他看看顾佳晟和春深,“我看你表哥忙的很,表妹太多,不知道疼哪个了。”
言语轻薄无礼,春浅对他也是忍耐够了,她一狠心,不顾脚伤,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跌落地上,脚撞击地面,疼的闷哼一声。
顾佳晟扯开衣摆,扑过来扶住春浅,“春浅,你的脚受伤了,怎么弄的?”
春绣牵了水牛过来,“还不是大黑,不知道怎么就闹牛了,追着春深不放,害得春浅把脚割破了。最后还是这几位公子帮忙才把大黑治住了的。”
顾佳晟松口气,春深尖声大哭,“顾佳晟,你松开应春浅,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谁稀罕你的糖!”
顾佳晟手足无措,应春浅推开他,自己站好,蹙眉道:“够了,都别吵了,一整个下午,闹的还不够丢脸?来者是客,有当着客人的面使劲吵架的吗?赶紧给我起来回家,三儿,你再闹,等我回头收拾你,若我治不住你,还有姑姥姥呢,让她收拾你。”
春深被春浅的厉声喝住,又怕春浅真的收拾她,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于是哽咽着不吭声了,在顾佳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春浅让春绣将她的鞋子穿上,对三位少年道:“让几位见笑,村野粗人,生性耿直,不懂规矩。还请各位随我回村。”她又对顾佳晟道:“表哥,春深今天受了惊吓,她身子娇弱,回我家里也没人能好生照顾她,你还是带她回顾庄,过几天我去看她。”
顾佳晟:“可是你的脚伤——”
春深却道:“我不回家,我回应家湾。”她瞪着春浅,“你凭什么安排我去哪里?我偏要回家,凭什么听你的。”
春浅对这个妹妹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不理她。
顾佳晟犹豫:“我是临时跑出来一会儿,家里还有事,春深,你还是随我回家吧!”
“我偏不。”春深推开顾佳晟,“你还是回家看着你娘吧,小心晚上有人害死她了。”
“应春深!”春浅严厉喝住她,眼神凌厉,春深吓了一跳,躲到顾佳晟身后,嘟囔道:“我就随口说说。”
应沐瑞牵着马走了,赵元启听得津津有味,却被云谙音拉走。赵元启一边走一边跟云谙音咬耳朵,“你说农家姑娘都这么大胆吗?来了个神仙似的表哥,气氛立马不一样了,拈酸吃醋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赵元启。”云谙音懒洋洋地甩了句。
应沐瑞扭头看了赵元启一眼,赵元启一个站直,不敢吭声了。
“怎么说那都是木头的族妹,这里又是乡野地方,民风彪悍,我建议你啊,嘴巴严实点,嘴里惹出什么麻烦,我可不管你。”
“云谙音,就你最没义气,我才不怕,我有沐瑞兄。”
云谙音呵呵笑了两声,回头看去,只见这兄妹几人仍在堤坝上。
夕阳已上树梢,暖黄色晕开了半片天空,夕阳将众人身影拉成,一地阴凉留在身后。
顾佳晟问春浅:“他们是谁?一口官话,不像本地人,怎么到了这山里?你们几个也太胆大了,要是坏人怎么办?”
“不是坏人。”春浅肯定回答,她简短地把刚才的事告诉顾佳晟一遍。
春深道:“你当然觉得不是坏人啦,不然怎么把脚给人家摸?”
春浅道:“三儿,你能好好说话吗?我脚受伤,人家帮我医脚。难不成你就想看我的脚流血不止?”
“那也不能让男人摸!”春深扯住顾佳晟的胳膊,“表哥,你说,她是不是错了?”
顾佳晟犹豫片刻道:“事急从权,医者仁心,既然是治疗伤口,倒也无可厚非。”
“表哥,我讨厌你,你总是站二姐那边,不疼我。”
“春深,表哥当然最疼你啦,别闹脾气,回头我给你买糖人。”
“我才不稀罕。”
春浅无声叹了口气,顾佳晟对她投来一瞥歉意的目光,春浅微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春浅看着渐渐走远的三位少年,衣着虽不华丽,但制作精良,马匹也是高大威猛,应是良种,这几位少年一口官话温润娴熟,显然是大地方大户人家来的,似早有进村之意,真是想不出来头。春浅喊来春绣,压低声音说:“大姐,你别管大黑牛了,我们牵着它慢慢走,你赶紧抄近路回家,跟奶奶说这几人情况,最好是去问问族长。”
春绣跑着去了,春浅接了牛绳,顾佳晟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春浅摇头,春深拉顾佳晟,“我不许你背她。”
“谢谢表哥,你扶着我就好。”
顾佳晟依旧蹲着不肯起来,春深扑到他后背上,抱住脖子,“我累了,走不动,表哥你背我。”
顾佳晟被她揉搓的几乎摔倒,他尴尬地看向春浅,春浅道:“春深今天受了惊吓,年纪又小,你就背着她回家吧,我在这里牵着大黑,一会儿春绣到家了,我爹知道我受伤了,会来接我的。”
顾佳晟点头,背了春深起来,“那我送春深赶紧回家,再来接你。”
云谙音走到应沐瑞并肩,“小丫头找大丫头回家通风报信了,你可做好准备,怎么应对?”
“不应对。”
“嗯?”云谙音挑眉,“我明白了,你这块木头,既然决定进村,那便打算直截了当,来个大认亲?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人家不认你呢?”
“不认?怎么可能!”应沐瑞冷哼了一声,“他们敢吗?”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舅爷爷的身世全朝上下都是个秘密,应家当年弃子求全,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必定找了借口敷衍过去舅爷爷的事,这过去几十年,知道真相的怕也没几个人了。你这会儿跑回去,说你是应家老七房老巷小三房小儿子的后人,你叫人家怎么下台来?人家宗族在这里也算是大族了,也是要脸面的。而我奶奶嘛,那更是应家湾羞耻,人家就算是乡野村民,也是讲究祖宗礼法的,怕是没那么容易被认亲。”
赵元启从身后探出个脑袋,“沐瑞,你别怕,有我给你做主!他们要是敢不认你,我、我就——”赵元启挠头,“我也没什么好主意,谁叫我是个不得宠的,怕是连你们的本事都不够。不过小爷我仗义,会用意念支持你。”
应沐瑞那木头脸也动容,扯了扯嘴角。云谙音哈哈大笑,拍了拍赵元启的肩膀,“有你意念支持,我们一定首战告捷。”
“别取笑我,有意思嘛?”赵元启嘟嘴,婴儿肥的嘴脸十分可爱。
云谙音忍不住又摸了他的脑门,气得赵元启直瞪眼,“你等着,我总有一天长得比你高,那时候我就天天摸你头。”
云谙音点头,“嗯,我相信你。”
应沐瑞:“你俩别闹了,有人来了。”
是春绣领着应永远和春生来了,云谙音扶额,“木头,这是你的祖籍亲属,你好好认亲,我就不打扰了。”丢了马鞍给赵元启。
赵元启问:“你躲哪里去?”
“我去把瘸腿丫头带回家,你没看见吗,表哥背小丫头回来了。”
赵元启:“还是看上人家姑娘脚白么。”
应沐瑞瞪了他一眼,这才从容迎上应永远。
春浅坐在草地上,把鞋子脱了,伤口被这一折腾,又出了血,她真有点担忧,这个年代没有消炎药,这又是石头穿透了脚,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
“我家的金疮药那是全朝最好的,这点子伤不会有事的,瘸不了。”
略带清冷的声音,已经听熟悉了,春浅抬眼,云谙音已蹲在她面前,他自顾抓起她的脚丫子,低了头看伤口,“非得折腾,再次受伤,多少药都没用。”
他放下她的脚,背过身,“来吧!”
春浅——
云谙音拍拍背,“快些吧,不然赶不上认亲的大哭戏了。”
“谢谢你。不过,我爹一会儿就来了。”
“我保准你爹来不了,别废话。”云谙音不耐烦,“别以为我是好心啊,我就是看你可怜,一个臭丫头的,那么逞强,脚都这样了,也没见掉一滴眼泪。瞧瞧你妹妹,那娇弱可怜的样子,那才叫姑娘家,好吧?”
春浅:“你这么多废话,我哭不哭,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不懂什么叫娇弱,什么叫梨花带雨?算了,跟你个丫头片子,说你也不懂。”
春浅再次无语。“你今年几岁?”
“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