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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一旁的路灯灯光,从这只幼猫的个头能判断它已经断奶了,此时蜷缩在箱子的一角,见林琅凑近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微弱,没什么力气,恐怕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它两只耳朵耷拉着,一双溜圆的猫眼怯怯地看她,惊恐又无助的模样。
林琅想摸摸它的头。伸出手的一刻它缩起脖子闭上眼,凄楚地叫唤一声,直到她手掌温柔地搭上它的小脑袋,眼睛才又睁开一条缝。
杜燃也蹲在一旁,抱着胳膊没好气地提醒:“你车快到了。”
“你也来摸摸它。”
“不要。”
“来嘛来嘛……”林琅说着抓过他的手。杜燃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指就触到幼猫毛茸茸的头顶。
他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林琅紧紧按住。他惊愕地看着她,只感到那团茸毛随着他手指的抚触动了动,然后听到一声猫叫。
惬意又享受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动了动,可转瞬又冷下来,不顾林琅的挽留站起身,说:“你要养它吗?”
“我……”她心里打起小鼓。喻溪平日对她关心备至,一点一滴都照顾到,让她总是很愧疚。这么凭空闯入别人的生活,怎么好再多提要求。
杜燃看出她的迟疑,冷笑一声:“如果没能力养它就快走。”
“那……那它搞不好会死,说不定连今晚都撑不过!”
“你不觉得那样对它才是解脱吗?”
林琅目瞪口呆地看着杜燃,看他漫不经心地走回站牌下,朝她扬起脸,“你车来了。”
远处的公交车在黑夜里亮起车前的大灯。
她咬咬牙,把牛奶箱抱在怀中,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停下,“我养!”
***
什么没人要的垃圾!
什么静静地死掉!
想起杜燃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回去的一路林琅气不打一处来。但先前那句狠话却是她头脑一热信手撂出去的。眼下慢慢冷静,她站在喻溪家门前摸钥匙的时候停下来。
被人收养的她,哪有能力再去负担一条生命。
声控灯熄灭后,她扭头看着黑暗中那双发光的猫眼,悲哀地叹一口气。
***
“抱歉林琅,我们不能养它。”喻溪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堆擤过的餐巾纸,她鼻音很重,又连打几个喷嚏,“我对动物的毛发和皮屑过敏。”
“……没关系。”林琅坐在沙发上低头绞手指,止不住地失落。
先前检查了那只小黄猫没有外伤和寄生虫,连耳螨也没有,是只干净的小猫。喻溪煮了点鸡肉,撕碎了喂它,然后把它关在封闭阳台上。
“但我们可以暂时收留几天,直到找到愿意收养的人。”
“好!”林琅的眼睛重又点亮。
在喻溪的帮助下,林琅打印出附有小黄猫照片的收养告示,复印了很多份。除了在学校和少年宫分发,她还在网上的本地论坛发帖。那一阵就连去杜家上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她也在琢磨如何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杜燃给小提琴调音时扫到她在纸上统计回复的人数,目光点了点就移开,“别挣扎了,谁有功夫养它。”
你等着。林琅暗暗憋着一股劲,不与他计较。
结果还真找着了,是师大附中的一位退休老师,喻溪托人问到的。他和老伴平日赋闲在家种花养鱼,正想再添一只宠物。
周日林琅和那位退休老师联系好后,拽着杜燃过去看猫。
她先前去看过几次,老师家里宽敞,除了猫窝和猫厕所,还专门添置了两根猫爬柱。小黄猫被照顾得很好。
她眉飞色舞地跟杜燃说了一路,而他依旧是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间或不轻不重地回一个“哦”。
被老师热情地迎进门后,林琅一眼看到猫爬柱上小黄猫正用爪子洗脸。她用胳膊肘撞向杜燃,然后努努嘴,“看。”
那只黄猫比之前捡到时胖了一些,竖着耳朵双眼明亮,皮毛浓密有光泽,是只健康的小猫。林琅走过去,它看见了,亲昵地眯眼朝她“喵”一声。她喜不自禁地双手抱起,感叹道:“哎,真的重了好多,你试试。”
杜燃没料到还有抱猫这一出,心头一凛,想退出门去。然而才刚起脚林琅就把猫递到他眼前,“快,快。”
他脸色一瞬风云变幻,推拒不能,犹犹豫豫地接过去。
小黄猫也冲他“喵”了一声,舒舒服服地蜷在他怀里闭上了眼。他迟疑地抬起一只手顺毛摸下,揉揉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它很享受地配合。
摸了几下,他唇边涌出一点笑。
林琅在心里暗叹,原来他也会笑啊。然后不失时机地靠过去,小声说:“所以说‘没人要’只不过是没找对人,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人在等着它。”她说着,忍不住也伸手去挠它的下巴。
林琅没有注意到,杜燃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从猫转到她的脸上。他在心里默默重复她的话。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人在等他。
***
后来大家惊奇地发现,杜燃不再那么冷冰冰了,他在拒绝女生时甚至会加上“对不起”或是“谢谢你”作为前缀。
一时间,找他告白的人数激增,就连过去那些被拒绝过的也抱着死得其所的信念又试一次。
林琅对此很是不解:“有区别吗?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江几暮用钢笔敲敲下巴,“这怎么能一样?过去他可是特别恶劣的只有一句‘但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的眼泪也无动于衷,是个特别冷漠的家伙,一点也不怜惜少女柔软的心。奇怪,他被谁点拨了吗?一下就变了。”
林琅想了想,把收养黄猫的经历完整告诉她。
江几暮听完乐了半天,眼风飞着戏谑,“你不怕他盯上你?”
“他?”林琅连连摆手,“装着不认识我呢。”
自从那次见过杜燃的笑容,林琅以为和他关系拉近了,在学校遇见时高高兴兴地朝他挥手打招呼。谁知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对她视而不见。这让林琅尴尬得不行。
有一次与他擦肩而过时甚至听到身边传来“你们认识?”“不认识”的对话,惹得周围不少人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
没关系,你不认识我,我当然也不认识你。傍晚再去杜家学琴,即使看见杜燃在车站等她,林琅也打算当作没看到,径直绕过他。
他不得已,拦在她身前,“我家外面的路灯坏了,给你带了手电。”
林琅接过手电看了看,没多理会,又继续往前。
杜燃在后面喊住她:“我不是故意不理你。”
林琅停下来,等着他解释。
“你也知道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要是突然冒出个关系要好的女生,别人不是会对你很感兴趣吗?那你还不得被八卦淹死。”
林琅一听乐了:“原来你对自己受欢迎还挺清楚。”
杜燃垂眼轻笑道:“我又不傻。”
从车站往前走上北玉桥,直到别墅区入口一路都有灯。不时有秋风掀起林琅的刘海,露出她如玉的额头,杜燃不动声色地看去,目光久久徘徊。
进入别墅区没走几步,林琅看着前方的黑暗停了下来。房子里的灯光根本照不了太远,外面这条林荫道像个黑黢黢的洞口。她迟疑着开口:“我还以为,只坏了几盏灯。”
“全是被人砸坏的,摄像头也坏了,明天才有人来修。”杜燃说着打开手电。起步的一刹那,他感到来自身侧的阻力——林琅抓住了他的衣摆。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腕,“不要怕。”
最后一点黄昏之色褪尽,入夜了。凉风扑面,呼吸间尽是清凉的草香。四周静极了,能听到树枝摇晃的沙沙声,还有环城河起起落落的流水拍岸声。
林琅被他突然握住手腕,大脑一片芜杂,连手电也忘了开。
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先前说的那句“要是突然冒出个关系要好的女生”,不禁有点得意。
已经被他划到“关系要好”的圈子里了。
她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如果说……我就是想在学校和你说话怎么办?”
“我每周一三五下午放学后在学校机房,你可以来那里找我。聊天或是发牢骚都行。”
林琅这才知道,看似忍气吞声被杜寅歌瞧不起的杜燃其实一直在暗处蓄力,他上学期就以打扫卫生的名义常驻机房。确实在打扫,一个月两百块。但他并非冲着钱,也图机房清净,能在艺考前多补补文化课。
“艺考?你要考哪个学校?”突然听他提起,林琅不禁愕然。
“杜寅歌想我考Y校,但我不愿再去了。岚川本地的,或是川音,或是上音都可以,我都想试试。”
那么笃定的声音,已经不是当年因为得不到父亲的青睐而绝望得想要投水自尽的小男生了。
“那杜老师……”林琅的心一下揪紧。
“杜寅歌有你了,他不再需要我。”
“我……”
“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说着,他停下来,视线投向远处的黑暗,“我拉琴全是为了他,也想为自己考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