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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则葛叶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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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处州府云和县进士罗有文,知南丰县事有年。龙泉县举人鞠躬,与之系瓜葛之亲,带仆三人:贵十八、章三、富十,往谒有文,仅获百金,将银五十两买南丰铜镏金玩器、笼金篦子,用皮箱盛贮,白铜锁钥。又值包公巡行南京,躬与相知,欲往候见之。货齐,辞有文起身。数日,到了瑞洪,先令章三、富十,二人起早往南京,探问包公巡历何府,约定芜湖相会。

    次日换船,水手葛彩搬过行李上船,见其皮箱甚重,疑是金银,乃报与家长艾虎道:“几只皮箱重得异常,想是金银,决非它物。”二人乃起谋心,议道:“不可再搭别人,以便中途行事。”

    计排已定,乃佯谓躬道:“我想相公是读书人,决然好静,恐搭坐客杂人同船,打扰不便。今不搭别人,但求相公重赏些船钱。”躬道:“如此更好,到芜湖时多与你些钱就是。”二人见说,愈疑银多。是日开船过了九江。次晚,水手将船艄在僻处,候至半夜时分,艾虎执刀向躬头上一砍,葛彩执刀向贵十八头上一砍,主仆二人死于非命,丢入江中,搜出钥匙将皮箱开了,见满箱皆是铜器,有香炉、花瓶、水壶、笔山,精致玩器,又有篦子,皆是笼金故事,止得银三十两。彩道:“我当都是银子,二人一场富贵在眼下,原来是这些东西。”虎道:“有这样好货,愁无卖处?莫若再至芜湖,沿途发卖,即是银子。”二人商议而行。

    章三、富十探得包公消息,巡视苏州。径转芜湖,候过半月,未见主人到来,乃讨船一路迎上来,并未曾有。又上九江,直抵瑞洪原店查问。店主道:“次日换船即行,何待如今?”

    二人愕然。又下南京,盘费用尽,只得典衣为路费,往苏州寻问,及于苏州寻访并无消息。不意包公已往巡松江,二人又往松江去问,并无消息。欲见包公,奈衙门整肃。商议莫假做告状的人,乘放告日期带了状子进去禀知,必有好处。遂各进讫。

    包公见了大惊,问道:“你相公此中途如何相别?”章三道:“小人与相公同到南丰罗爷任上,买有镏金铜器、笼金篦等货,离南京得抵瑞洪。小的二人起早先往南京,探问老爷巡历何府,以便进谒,约定芜湖相会。小人到京得知老爷在苏,复转,候主人半月未来。小的二人直上九江,沿途寻觅,没有消息,疑惧来苏。小的盘缠已尽,典衣作盘费到苏,老爷发驾,遍觅皆无。今到此数日,老爷衙门整肃,不敢进见,故假告状为由,门上才肯放人,乞老爷代为清查。”包公道:“中途别后,或回家去了?”富十道:“来意的确,岂回家去!”包公道:“相公在南丰所得多少?”答道:“仅得百金。”又问:“买铜货多少?”答道:“买铜器、丰蓖用银五十两。”包公道:“你相公最好驰逞,既未回家,非舟中被劫,即江上遭风。我给批文一张,银二两与你二人做盘费,沿途缉访。若被劫定有货卖,逢有卖铜器的、丰篦的,来历不明者,即给送官起解见我,自有分晓。”二人领批而去,往各处捕缉皆无。

    章三二人路费将尽,历至南京,见一店铺有一副香炉,二人细看是真,问:“此货可卖否?”店主道:“自是卖的。”又问:“还有甚玩器否?”店主道:“有。”章三道:“有,则借看。”店主抬出皮箱任拣。二人看得的确,问:“此货何处贩来的?”庐主道:“芜湖来的。”富十一手扭结,店主不知其故,乃道:“你这二人无故结人,有何缘故?”两相厮打。

    适值兵马司朱天伦经过,问:“何人罗唣?”章三扭出,富十取出批文投下,带转司去,细问来历。章三一一详述,如此如此。朱公问道:“你何姓名?”其人道:“小人名金良,此货是妻舅由芜湖贩来的。”朱公道:“此非芜湖所出,安在此处贩来?中间必有缘故。”良道:“要知来历,拘得妻舅吴程方知明白。”朱公即将众人收监。次日,拿吴程到司。朱公问道:“你在何处贩此铜货来?”吴程道:“此货出自江西南丰,适有客人贩至芜湖,小人用价银四十两凭牙掇来。”朱公道:“这客人认得是何处人否?”吴程道:“萍水相逢,哪里识得!”

    朱公闻言,不敢擅决,只得将四人一起解赴包公。

    包公巡行至太平府。解人解至,正值审录考察,无暇勘问,发委董推官问明缴报。解人提到,董推官坐堂,富十、章三二人即具投状。告为谋财杀命事:天网疏而不漏,人冤久而必伸,恩主鞠躬,往南丰谒戚,用价银买得铜器、丰篦,来京叩院,中途别主,杳无踪影。岂料凶恶金良、吴程,利财谋命,今幸获原赃,投天正法,恳念缥缈之冤魂可悲,中追浮沉之白骨何在。泣告。

    吴程亦即诉道:“诉为平地生波事:冤头债主,各自有故相当。林木池鱼,亦非无因可及。念身守法经商,芜湖生意。

    偶因客带铜货,用价掇回,当凭牙侩段克己见证。岂恶等飘空冒认,无端坑杀。设使货自御至,何敢开张明卖?纵有来历不明,定须详究根由。上诉。

    那时推府受词,研审一遍收监。次日,牌拘段克己到,取出各犯听审。推府问段克己:“你作牙行,吴程称是凭你掇来,不知原客何名何姓?”克己道:“过来往去客多,安能久记姓名。”推府道:“此一案乃包爷发来,兼且人命重事,知而不报,必与同谋。吴程你明白招来,免受重刑!”吴程道:“古言:‘有眼牙人无眼客’。当时货凭他买。”克己道:“是时你图他货贱,肯与他买,我不过为你解纷息争,以平其价,我岂与你盘诘奸细?”推府道:“因利而带货,人情也,倘不图利,安肯乘波抵险,奔走江湖?吴程你既知货贱卖,必是窃来的物;段克己你做牙行,延揽四方,岂不知此事?二人自相推阻,中间必有话说,从直招来!若是他人,速报名姓;若是自己,快快招明,免受刑拷。”二人不招,俱各打三十,夹敲三百,仍推阻不招。自思道:二人受此苦刑竟不肯招,且权收监,但见忽有一片葛叶顺风吹来,将门上所挂之红彩一起带下,飘至克己身上,不知其故。及退堂自思:“衙内并未栽葛,安有葛叶飞来?此事甚异,竟不能解。”

    次日又审,用刑不招,遂拟成疑狱,具申包公,倒文令着实查报,且委查盘仪征等县。推官起马,往芜湖讨船,官船皆答应上司去,临时差皂快捉船应用,偶尔捉艾虎船到。推府登舟问道:“你是何名?”答道:“小人名艾虎。”问:“彼是何名?”艾虎应道:“水手名葛彩。”遂不登舟,令手下擒捉二人,转回公馆拷问,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推府道:“你谋害举人,前牙行段克己报是你,久缉未获。今既获之厶招承成狱,不必多言。”艾虎道:“小人撑船,与克己无干,彼自谋人,何故乱扳我等?”推官怒其不认,即令各责四十,寄监芜湖县。

    乃往各县查盘回报,即行牌取二犯审勘。芜湖知县即将二犯起解到府,送入刑厅,推府即令重责四十迎风,二人毫不招承。

    乃取出吴程等一干人犯对审。吴程道:“你这贼谋人得货售银,累我等无辜受此苦楚,幸天有眼。”葛彩道:“你何昧心?我并未与你会面,何故妄扳?”吴程道:“铜货、丰篦得我价银四十二两,克己可作证。”艾虎二人抵饰不招,又夹敲一百。

    艾虎招道:“事皆葛彩所起。当时鞠举人来船,葛彩为搬过皮箱三只上船,其重异常,疑是金银,故萌此心,不搭别人,待过湖口,以刀杀之,丢人江心。后开皮箱见是铜货,止得银三十余两,二人悔之不及。将货在芜湖发卖,得吴程银四十两。

    是时只要将货脱卸,故此贱卖,被段克己觉察,分去银一十五两。”克己低首无言。推官令各自招承。富十、章三二人叩谢道:“爷爷青天!恩主之冤一旦雪矣。”推府判了参语,申详包公。

    包公即面审,毫无异词。即批道:据招:葛彩先试轻重,而起朵颐之想;艾虎后闻利言,而操害命之谋。驾言多赏船钱,以探囊中虚实。不搭客商罗唣,装成就里机关。艄船僻处,预防人知。肆恶更阑,操刀杀主仆于非命;行凶夜半,丢尸灭踪迹于江湖。欣幸满箱银两,贫儿可获暴富,谁知盈筐铜货,难以旦夕脱身。

    装至芜湖,牙侩知而分骗,贩来京铺,二仆认以获赃。贼不知名,飘葛叶而详显报应;犯难遽获,捉官船而吐真名。

    悟符前谶,非是风吹败叶;擒来拷鞠,果是谋害正凶。葛、艾二凶,利财谋命,合枭首以示众;吴、段二恶,和骗分赃,皆充配于远方。金良无辜,应皆省发。各如拟行。

    遂将葛彩、艾虎秋季斩市。吴程、克己即行发配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