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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更新:晚八点后。
斑驳坑洼的道路遍布沙尘,脚下随时可能踢到小块突兀的砾石,罗勒跟随着凌霄,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来时的香料镇路口处。
寂静的天穹之下,是一整片几乎能将人魂魄都吸入的深蓝,两个人沿途一路看到的风景,全都跟入口处颓败的景象毫无二致。那些表面呈灰黑色、只余下一部分残缺轮廓的坍塌房舍内,偶尔还能发现半截已埋入砂土之中的石台石床之类的东西,当然,它们全部无一例外被风化侵蚀得很厉害。
看来,在千年前那场灾变之后,整个香料镇确实就已被全部废弃了。
附近都查看了一遍后还是一无所获,凌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些什么,他苦笑着朝罗勒摇摇头,随即抽回了手。在他手下的那块焦黑石板,看形状应该曾经是某张石台的桌面,已经脆弱到凌霄的手指稍微一碰,就喀拉一声粉碎成数块的程度。
“这个镇很大。”罗勒突然出声道。
蹲得久了,凌霄的双腿有些发麻,他搭着罗勒伸上前的手臂站起身,那句听来没头脑的话,凌霄却清楚知道罗勒是在安慰他——香料镇很大,还有许多的地方可以去查看。
凌霄刚还有些灰心气馁,这时低落沉重的心情却不可思议轻快了许多“那我们再到别的地方转转。”
“嗯。”迟疑了一瞬,罗勒还是点点头,他举目四望,没有放松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对于这个死寂荒凉,连气流似乎都凝滞沉淀下来的城镇,他实在是没有好观感。
两个人边走边看,不时就来到了一大片圆形的空旷地面。
凌霄的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他们周围仍旧是倒塌的房屋断墙,而身前的这片空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的砂石灰土,完全不复当年模样。看了半天,凌霄才不确定地开口道:“这里是以前镇子的广场吗?”
凌霄虽说初来乍到,不过大量阅读了许多资料以及典籍记载,他也知道按照泰拉习俗,大陆上哪怕是再小的聚居地,都会开辟出这样一片用于祈福、集会和节日庆祝等多用途的广场。
面对凌霄的疑惑,一旁的罗勒却在下一瞬紧紧拉住了他的手。金棕的眼眸划过如电般的光芒,罗勒的右手掌伸开,闪烁不定的光辉中,那柄以精神力凝结成形,通体赤红,刀刃间却带有金色火焰流转的长剑已然握在手中。
“罗勒?”突然间的变化让凌霄有些回不过神,他先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那只拉住自己的手臂,又抬头望向摆出举剑迎战姿势的罗勒,顺着他长剑直指的方向,左前方的空地边上,与周围东倒西歪的坍塌房屋相比,那里正巧有一幢保存相对完好,只损毁了小半个屋角的两层石筑楼房。
“出来。”
周围一片死寂。
“出来。”罗勒语气平平地重复了一遍。
他面无表情,但视线异常凌厉,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威势。这股迫人的威压,径直就向被剑尖所指的石屋阴影处压了过去。
凌霄这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眯起了他那对绿色的双眼,那栋半塌石楼笼罩的漆黑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的样子
“罗勒。”凌霄拉了拉身边银发青年的衣袖。
垂下视线,罗勒摇首示意凌霄不要出声,随后,两个人谨慎地朝那片似乎抖得越来越厉害的黑影靠近。
“”“,呜呜”
离得越近,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里,偶尔夹杂的呜咽抽泣声就越发清晰地传来。
最终,凌霄与罗勒两人小心跨过一地的碎石堆,走进了被深重阴影笼罩的那幢颓败石屋内。
“呜呜!”似乎那东西也听到了身后的响动,躲在石墙黑黝黝的暗处不停颤动的身躯,此刻抖得越发剧烈了。
凌霄与罗勒默默对视一眼,他们两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古怪的神色。渐渐适应了石屋内昏暗的光线,凌霄觉得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个披着一大块黑布或斗篷之类东西的人影。
“你是谁?”罗勒举起剑斥问。
“呜!”那个蜷缩在墙角似乎异常害怕,嘴里模糊不清、不断念念有词的人,对罗勒的问话完全就是充耳不闻,就是不肯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请问——”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不得已凌霄只能放轻声音,尽量温和地试着接近对方“请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们没有恶意,我叫凌霄,还有他”
“凌、霄?”一瞬间,那人似乎对凌霄这个以泰拉通用语直接音译的名字有所反应,他喃喃重复着,原本抖个不停的身体也瞬间变得僵直。
而说完自己的名字,又准备介绍罗勒的凌霄,也在对方粗哑生硬地开口后,一下子呆住了。不为别的——那个背对着他和罗勒的身影,尽管吐字艰难,但叫出凌霄名字时所使用的语言,竟是他几乎已经放弃奢望,不知远在多少个光年之外的,地球故乡的语言!
“你、你也是也是从地球来的吗?”嘴唇颤动,凌霄呆了半晌,才用一口有些磕磕巴巴的普通话勉强发问。他的眼眶发热,脑袋里乱哄哄一片,埋藏在意识深处的故土语言,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就脱口而出了。
这时,那个略显僵硬的背影也不抖了,他慢动作似的站了起来并缓缓转过身,大概维持蜷缩的姿势太久,**的动作简直像个嘎吱作响、缺乏柔软度的机器人,最后,他终于露出了一整张黑发、黑瞳、面部五官十分普通平凡的脸——
“我、我叫汪林奇。”声音同样颤抖着,这位名叫汪林奇的青年脸上,木呆呆的表情像是受到的冲击与震惊过大,已经完全傻掉的样子。
“我在上班,跌了一跤摔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显然是因为很久缺乏交流,他的嗓音沙哑,在咽下好几口唾沫后,才渐趋平稳下来。尽管像是认真注视着罗勒和凌霄两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对方整个人的表情跟眼神,仍然是直愣愣的。
“后来我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这里究竟、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天上有两个太阳,地上又这么荒凉?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哪有时间这么长都醒不过来的梦?我、我是死了吗?呜呜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名叫汪林奇的青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已经变成了哭诉。由于回神醒悟而意识到自身面临的绝望处境,他的情绪也随着语速渐快而开始崩溃失控,他一屁股重又坐回了地上,呜咽声逐渐转为嚎啕,那张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分外年轻的脸上涕泪交流“我还有父母,一个妹妹还有我的女朋友呜呜,明年我们就要结婚了啊我不想死!”
面对眼前这位不停重复自己不想死去的青年,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这一刻让凌霄感同身受,回想起最初来到泰拉时那个同样无措彷徨的自己,凌霄的眼眶止不住地泛红。他与罗勒紧紧相握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罗勒都感觉到了疼痛。
“你没有死。”看着地上失声痛哭的青年,凌霄眼神悲悯“你还能流眼泪,还会这么难过和伤心,你还一直想念着你的父母亲人,这样怎么会是死了?所以一定不要放弃,好好活着。”
“真真的吗?我我会没事吗?”胡乱擦了擦红肿的眼睛,青年汪林奇眼神瞬间发亮,似乎就因凌霄简单的一句话,立刻给予了他莫大的希望与勇气。
“我们两个情况一样,我也是也是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大陆。”凌霄看着对方,这一刻就如同在看待另外一个自己,他再度握紧了身边罗勒的手,目光坚定地说道:“可有人不久前告诉我,只要活着,总会有出路,总会找到办法。所以汪先生,也请你不要放弃!”
“谢谢!谢谢你呜呜”
一遍又一遍重重地点着头,一头利落黑色短发的青年汪林奇又呜呜哭了起来。这次却不再是纯粹绝望地宣泄,而是仿佛在黑暗里终于盼来一线曙光,带着感激与庆幸的泪水。
对于凌霄跟那个陌生年轻人之间语调绵软、发音奇特的交流,一旁的罗勒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却不妨碍他从两人的表情上判断出——那个情绪忽然失控的陌生青年,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凌霄?”于是罗勒问。
陌生古怪的突兀发声,却唬得情绪才稍稍平复的汪林奇再度一惊一乍神经质起来“他、他是谁啊!”
他圆瞪着黑色的眼睛,活像才刚发觉凌霄身边还有个人一般,声音抖抖战战,眼神不敢与罗勒直接相接,最后只能求助般把视线瞟向了凌霄“这个人这个人的眼睛,怎么会是金颜色的?还、还有他手里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你不要怕,汪先生。”凌霄连忙出声,解释道:“他叫做罗勒,是我的嗯,是我的同伴。”
凌霄犹豫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叙述两人的关系。说是护卫者,恐怕眼前这个精神极度紧张的青年根本无法理解;要说是朋友,凌霄却又本能地觉得,他跟罗勒之间的关系并非朋友一词能够简单概括。最后他也只能做个折中,尝试尽量简洁明了地解释清楚,以便让那位汪先生放松下来。
“我和罗勒一起,专门找到这个已经被废弃的香料镇,为的是调查许多年前,跟你我有同样遭遇的某个人的传闻。”
“你是说——还有和我们一样的第三个人?”汪林奇听凌霄这么说完后也呆了,他迅速爬起身,这时也顾不上再害怕板着脸的罗勒,或者忌惮罗勒手里那把金色流光忽隐忽现,正如火焰一般燃烧的武器了。
“是的。”凌霄郑重地点下头。
如果说之前从荒蛇族族长西维亚那里听到的,还只是一段远古的传说或轶闻的话,那么此时此地,出现在凌霄和罗勒两人眼前的这位叫做汪林奇的青年,就足以让人确定——这座神奇的香料镇背后,肯定蕴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
“汪先生,你能回想起来,当初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凌霄对于汪林奇的态度堪称十分客气。
而对方显然并不习惯被人这样温柔而郑重地称呼为‘先生’,青年汪林奇平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赧,他挠了挠头,皱着一对浓眉思索道:“不知道啊我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到处走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人,周围都荒凉的很!然后一抬头,我就看到了天上竟然有两个太阳,那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是在做梦,可结果竟然不是梦我很害怕!”
说完,汪林奇似乎还心有余悸,浑身颤抖了一下。
“那在你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看到类似像漩涡一样的光芒?”凌霄不死心地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