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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中午,北冕舰队抵达了龙尾星北部不远的一颗无人小星。星球上夜晚远远长于白天,而且植被茂密,对隐藏身形有着极大的便利。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太过于潮湿了,有些闷热。
北冕舰队在此驻扎后,开启了智能保护色系统,很快整艘军舰都披上了一层深绿色的外衣,与周围密林融为一体。
谢珩和郁泽带了几个人在周围勘察地形,一架灰色机甲悄然落在了众人面前。
郁泽站定,看到驾驶舱缓慢降落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鬓角花白的男人,身后跟着一名颜色和悦的管家。他身材有些走样,不过还能看出一些年轻时的魁梧来,只是因为心有烦忧,使得脸上皱纹深刻。
“图将军,”郁泽迎去,礼貌道,“您近来还好吗?”
囿于年纪大郁泽许多,老图将军只行了一个简易军礼,开门见山道:“陛下,您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已经退役多年,最多能够给您提供一些私藏武器,不过也都是些花架子了,跟本上不了台面。”
“我当然知道这些,将军。”郁泽打断他的话。
说到底,老图将军不过是后怕。图斯入狱,说明大权早已落在郁青手中,整个华夏星域的输出讯号都掌握在郁青的手里,哪怕郁泽这时候要求一台直播仪器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帝国也能在第一时刻掐断信号,然后派出大量精兵过来直接将他剿灭。
在这种对郁泽极端不利的条件下,任谁都会更加慎重的考虑。
郁泽道:“我知道您目前还跟军部有所联络,在军中威名犹在。龙尾星地处偏僻,地方军团的掌控仍然在你们这些军阀的手里。我不需要太多,希望您能够调动三个省星的军团势力,以营救图斯上将的名义发动起义。”
老图将军抹了把冷汗:“您的意思是……让我们造反?三个省星军团怎么可能成功,那最多也才几千人!郁青手里最起码有一整个a|级军团,还有数万帝*队,就连s级军团也被他捏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当年北冕军全盛时期,军团人数也不过三千余人。”谢珩提点了一句。
北冕军以一当十的武力值自然不是空话,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套可敌万众的七星机甲。他们一直是战场上的奇迹,但就算如此,如今剩下来的北冕军残部也不足当年的三分之一,如何能抵抗帝国配备优良的军队。
“这……”老图将军还是犹豫了一会。
郁泽道:“北冕军不能出风头,否则郁青会提高警惕。我这位皇兄是个狂妄的好战分子,听到边域起义定会派兵围剿,但他的自大会让他吃一个大亏。他迟早会率领a级军团亲自出征,到时就是我们一举成功的最好时机。”
老图将军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管家,那管家依旧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咔!”的一声。
光子枪保险扣打开,冰凉的枪口抵在老图将军的侧腹。老图将军耸起肩膀,甚至不知他什么时候掏出的枪。
“将军,”郁泽笑道,“如果您非要展示一下您无所不能的管家先生,我也只好展示一下我精准的枪法了。又或者……啊,我身边这位谢少将您应该认识,他的格斗术可是帝国第一,您应该记得他当年的英姿。”
他当然记得,谢珩军校毕业时被上级生责难,对方盛怒之下起了杀意,连开六枪。每一枪打在地上都爆破起一团尘土,就在众人以为谢珩死劫难逃时,他竟成功躲避了六发子弹反夺了枪支。第七发枪响,是谢珩扣动的扳机,当时那一枪就擦着那名挑衅者的脑门而过,直接将他吓跪了。
在场目击者众多,也因为这场私自斗殴,当时的北冕军上将一眼看中了谢珩,直接将他拎进了北冕军队,亲自调丨教。
这么多年以来,谢珩的身手只可能更加优秀。
只听一声痛呼,老图将军心虚地回头,看见谢珩已经将管家扣压在地,手指上套着那把藏在口袋里的微型枪。
郁泽望了一眼邀功挑笑的谢珩,抛了他一个“滚一边儿去”的眼神,对老图将军说:“我以图斯性命担保,此战只胜不败!”
从没见过谁发誓以别人性命作保的,但对图氏家族来说,图斯的性命的确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筹码。图家世代都贡献给了北冕军,图斯的父亲也在当年那场爆炸里为国殒命,而没能选拔进北冕军竟成了图斯的生机。
为国尽忠百年,最后却落得被国抛弃的下场,若说心里对郁青没有恨意,却是不大可能的。老图将军沉思良久,终于松口:“好,我去联络调动其他省星军团,希望陛下能够早日复位。”
郁泽收回光子枪:“谢谢您,将军。”
几人谈拢,灰色机甲渐渐远去,化成天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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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下午三点,无人星的天空已经浸入了深沉的夜色中,气候的闷热潮湿和能源的限制使他们不能够长时间的待在舰队和机甲里。大部分的军士们选择露天敞睡,而谢珩找到一棵粗壮的大树,跳坐到高处的横生枝干上,枕着自己的胳膊。
谢珩看树下,郁泽还裹着紧身军装,道:“上来坐,把衣服脱了凉快些。”
郁泽瞧某人目中不怀好意,只解开了两粒扣子,几个撑跳也翻了上去。
“在想什么?”郁泽问道。
想你……虽然想这么说,但也要考虑时机和地点,要是郁泽一个不高兴直接踹断了树枝,那他跌下去屁|股就要摔成四瓣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谢珩两眉一皱,正经说:“在想打仗的事情。”
战争还没开始,这人就开始深思熟虑了?郁泽狐疑地瞅了瞅他。
谢珩被盯得发毛,两手一摊缴械投降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在想脱衣服的事情。”
郁泽面色一冷,就要打算跳下树去。
“哎别走,”谢珩扯住他的手臂,伸出三根手指,“坐会吧,就陪我再坐会儿。我发誓,绝不再提脱衣服的事。”
郁泽又坐了回去,听谢珩叹气道,“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你说咱俩吧……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那什么的事儿……也差点就做了。你到现在还没把我宰了,肯定不只是因为需要我这个北冕军少将的身份吧?”
“你看着我,”郁泽转过头去,谢珩犹豫了一会儿,“哎,算了,我还是下去吧。”
郁泽:“……”
谢珩攀着树干滑下去,爬到一半时一脚踩在一块生满苔藓的树皮上,骤然间身体失去了平衡。郁泽身体行动快过头脑的思考,旋身跳下去,在枝杈间助力了两下,伸手一把拽住了歪斜欲倒的谢珩。
谢珩抓住他的手臂,忽然露出一抹坏笑,将他也从枝头上扯了下来,直接拽进自己的怀里。
随即两人都掉了下去,哗地扑开泥土沉厚的落叶。
谢珩被压|在下面当了人肉垫,满头的黄绿叶片儿,却还揽着身上郁泽的腰哈哈大笑,得逞似的一巴掌覆上他的屁|股,重重捏了两把。然后一个挺身,郁泽只感觉到眼前天翻地覆,就被压|在了下面。
“摔得疼不疼?”
“……”郁泽惊怒之余,更多的是无奈,抿唇无语了一阵,叹气道:“不疼。”
问过一句疼不疼以后,谢珩两手撑在他脑袋两侧,半天没再说过话,只是眼神木然地盯着他看,半晌抬起手落在郁泽的胸口。心脏规律有力的跳动,像是钟表的刻度,咚哒、咚哒,记录着被人遗忘的事情。
——而在看不见的深处,一颗无形的透明圆珠亮了亮,那束金光散成难以捉摸的颗粒,从谢珩的手掌渗进他的血液。每一个金色颗粒里都包含着一小段回忆。
郁泽憋不住了,出声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想起来了。”谢珩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
“我想起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眼眶却在话语中渐渐变得发红。
“……”突然地,怎么就要哭了?堂堂谢少将,就是人家那枪指着都没弯一弯膝盖、眨一眨眼皮,怎么从树上掉下来就要哭了?郁泽不明所以,只觉得“硬汉军痞谢流氓要掉泪珠子了”这件事比战败都可怕,说出去或许还能吓倒一营的士兵,不禁伸出一根手指来,碰了碰他晕红的眼眶。
谢珩拂开他的手指,用力抱了抱他,勒得郁泽有点憋气。
“太好了,还不算太晚。”谢珩感慨道。
郁泽扯着他胳膊,给自己留点喘气的余地:“你在说……什么?”
“我等你。”
“啊?你到底怎么了。”郁泽简直要以为他疯了。
这回轮到我等你,多久都好,等到你想起来,等到这一切全部结束。
谢珩喃喃自语,他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没有比这更明白的时候了——太久太久了,世界转换,样貌改变,沧海桑田,他让面前这个人等了太长的时间。这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忘记过去和未来、忘记时间和挚爱,直到完全忘记自己,便是结束。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要劈开这个世界!
“谢珩,别胡闹。”郁泽推开他,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落叶。
谢珩松开他的手,看郁泽拨开丛林的阔叶,回到军队中去。心底那道声音复又响起,渐渐归位。他望着郁泽的背影,心中那一团一直解不开的疙瘩终于化为虚无,此刻心里无比舒朗透彻。
“靳雨青。”他小声念着一个名字,卷在舌尖上时,语调贪恋。
既然雨青等过他那么多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就换他来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