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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燕王府上下早已熄了火烛,该歇息的都去歇息了。
东面寝殿内,红纱帐暖,里面锦被团皱,邢若紫一身香汗,倚在卫靖胸前,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嘴角勾起,轻轻笑出声来。
卫靖大掌放在她背后,揽着她,身子动也不动,眼睛微阂“笑什么?”
邢若紫头略动一下,头枕上他的手臂,依然是笑着,却不开口说话。
卫靖翻了个身,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这些日子忙惨了,你一个人在府里,一切都还好着罢?”
邢若紫手按在他胸膛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轻叹一声道:“北境之事眼下到底如何,你同我说说。”
卫靖不语,半晌后才道:“你前些日子回邢府去,那边没有同你说么?”
邢若紫一听他这话,立时侧了身子过去“不愿同我说就罢了,何苦说这种话出来。”
卫靖从后面勾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侧,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也要同我闹这别扭?现下枢府收到的皆是北境传来的捷报,照这样看,情形倒是一片大好。只是秦子迟终日面上不见喜色,我看着他,心里着实不踏实,却也不好去问他。”
“哦?”邢若紫还是转了过来“秦子迟为人审慎,他若是这番,那北境之事,眼下确是不好太早定论。”
卫靖点了点头。唇又往她身上游去,邢若紫轻嗔一声,就要躲,却被他压在怀中,动弹不得。
邢若紫唇间颤出声“你今日。怎么”
卫靖探出舌尖,轻划她地背,却是不语。
正当此锦被乱翻之时,府上院外忽然亮起了灯笼,卫靖动作停了。眉头皱起,转身撩起纱帐,还未及起身,便听外面有急急忙忙的跑动声。
有下人过来轻轻叩门,道:“殿下,宫里面来人了。”
卫靖稍稍一怔。又立时道:“先去好生招待着,我这就起了去。”
说罢,便要起身穿衣。
邢若紫在后面拉了他一把,也跟着坐起来“你今日在中书待到日落才回府的,怎么这会儿又要寻你去?这都已近两更了”
卫靖凝神片刻“我且先去前面看看,你不要来。若是有事,自会有人来唤你。”
邢若紫仍是不放心。挣扎着起来下地,去拿外袍给他披上“就算要进宫去,也先回来告诉我一声!”
卫靖点点头,搂过她。使劲抱了她一下。才松开手,出了门。
身上衣物并未穿齐整。不过是中衣加了件外袍,便这么去了前厅。
卫靖一进前面,便看见那来人正是宁太后身边的张太监,不由挑眉道:“公公此时不在保慈宫伺候着,来找我做什么?”
张太监对着他行了个礼“三殿下。太后让小的来告诉你,有急事相商,请殿下入宫一趟。”
卫靖眉间陷下去“此时?”
张太监点了点头,看了看卫靖身上的衣物,又道:“府外有马车备着,殿下只需换了衣物便可跟小地走了。”
卫靖心中更加不解,手扣着袍子外边,便要转身回去,谁知那张太监忽然又在他身后笑道:“三殿下,小的刚才倒有件事儿忘了同你说。”
卫靖扭头“何事?”
张太监道:“秦大人此时也在宫中,刚才小的来前,他请小的给您带句话。秦大人说,殿下主持翰林院编纂的那部史录着实不错,上回他读三十八卷到一半时有事便没再读下去,不知今日您入宫地时候可不可以把那第三十八卷带给他。”
卫靖嘴角向下垂了垂,生硬地道:“知道了。”
立马转身便往回走,脚下的风勾得外袍底下都在颤。
待回了寝殿,就见邢若紫早已穿戴齐整,坐在案边等着他。
卫靖一把掀了袍子,回身掩上门,低声道:“怕是出事儿了。”
邢若紫一惊“怎么了?”卫靖眼里冷冰冰的“张善来传我入宫,说是皇祖母的意思。可我看他那情形,却觉得不对劲。”
邢若紫走至他身旁,脸色也不对了“为何觉得不对劲?”
卫靖眯了眯眼睛“他说秦须此时也在宫中,还说秦须让我给他带史录的第三十八卷,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邢若紫不由地点头“当真奇怪,秦须往日里,说话行事条条有矩,今日这话说出来,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卫靖叹了口气,便去一旁要换衣服,邢若紫看了他两眼,却走至墙角书格前,将那史录第三十八卷拿了下来,翻开来看。
那史录本是卫靖自前两年加了平章事衔后便主持翰林院诸人编纂的史书,由古至今,诸朝一一道来。
邢若紫翻开卷首,一眼看过去,那第三十八卷所录地恰恰是前朝太祖本纪。
她心里闪过一念,用两指拈着书页,快速向后翻去,待看到后面,竟生生倒吸了一口气。
好个秦子迟,以史书来暗告,这手段也就他能想得出!
邢若紫将那书卷拿至卫靖身侧,手微微发抖“只怕是皇上出事儿了,传你入宫的,怕也不是太后!”
卫靖正在换衣服,听了她这话,系袍带的手不由一僵,扭头望向她:“你说什么?”
邢若紫将那书卷往他怀中一塞“你自己瞧瞧罢!”
卫靖拿起书卷,飞快地翻了一翻,这本就是他主持编纂的,里面内容自是比邢若紫更熟,当下大惊,又去望邢若紫“你的意思难道是”
邢若紫点点头“照眼下看来,应是秦须受诏入宫后发现事情有变,又没法子往外传消息,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那张善一个太监罢了,哪里又能琢磨出来秦须的心思,自是有话便传话了。”
卫靖的身子已在发抖“那张善也是跟在皇祖母身边多年的人,怎么连他也秦须不过一个朝臣罢了,他地话,当真可信?”
邢若紫看了看他,眼底更黑,自去一旁椅上坐下,只是细想,不再开口。
卫靖手攥着那卷书,呼吸都不稳了“父皇他”
邢若紫抬眼“你此时不能慌,你若慌了,就正中了晋王的计了!”
卫靖眼睛一垂,咬咬牙“倘若那秦须是与皇叔一派地,此时我若信了他而不入宫,那父皇与皇祖母”
邢若紫两手交握,又想了片刻,才道:“我宁可信他秦须。想想他这些年为国为朝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比其他人更用心?想当年梓州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朝中人人避之不及,他却能坦然处之,这根本不是那些急功近利的人能装出来的。我自思量,以他秦须的为人气度,是决不可能去攀晋王这条枝地。”
那书卷在卫靖手中,早已被攥得不成形状,他终是一吐气,狠狠道:“北面战事正急,皇叔竟忍心在这种时候下手!当真是禽兽不如!”
邢若紫过去掩住他地唇,将他拉至一旁坐下,低声道:“不论如何,你今夜决不可跟了张善入宫去,你好生去床上躺着,我自出去应付。”
卫靖看着她,半晌后才似下了好大决心一般,允道:“便依了你的主意。”
邢若紫点点头,抬手理了理衣角,便出门去见那张善了。
张善本是等着卫靖换了衣服出来同他入宫去,谁知站在厅中等了半天,等来地却是邢若紫。
虽觉诧异,但他还是冲邢若紫行了礼,然后才道:“王妃殿下”
邢若紫一抬手,止了他后面说的话,笑道:“张公公夜里出来,一路辛苦了。殿下他这几日身子不好,本来今晚才睡下没多久,你便遣人去唤他出来,这冷风一吹,一番折腾之下,殿下那心绞痛的毛病又犯了,眼下是不能随你去了。还请公公去太后那里说说,待明日一早殿下身子好些了,自是会去宫里请安。想来太后平日里最挂念的便是殿下的身子了,我想,不论如何,她也不会强诏殿下此时入宫罢。”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搬出了卫靖那病来做挡箭牌,太后心疼三殿下之事,朝中人人皆知,这么一说,倒让张善瞬间无话可说。
张善憋了半天,终于道:“既如此,那小的便先走了。只是,明日一早,务必请三殿下入宫,太后确有要事寻他!”
邢若紫脸上带笑,眼中却是冰冷无比,对身旁府上下人道:“好生送张公公出去。”
那张善见到她如此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迟疑了一下,便随燕王府上小厮走了。
邢若紫在他身后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咬了咬嘴唇,转身回去。
看来这宫中,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