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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醒醒,我们该回宫了。“清冽的女音如同冰凉的泉水般轻轻敲在他的心上,朦胧中缓缓张开眼,橘黄的光芒映入眼帘,还有那熟悉的面容,夕阳的光芒在她清秀的轮廓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影子,璀璨如星的双眸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眸里隐隐划过一丝惊艳。
他满足地摩挲着她搁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姐,我刚才做了很可怕的噩梦呢,梦到你不要我了。”他知道自己生得堪称出色,一个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容貌,但心中却也暗喜,至少能因此看到她瞬间被自己迷惑的模样。
“小傻瓜,皇姐会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看着小猫一样撒娇的少年,她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是否对他太严厉了,从卯时到亥时,这孩子所有的时间都要学习武学、策论、兵法,政事。她认真地思索片刻,沉吟道:“今天骑射课程结束后,今晚陛下的兵法讲习就只上一个时辰吧。”
“那皇姐。”他欣喜地看着她,难得放松,她可以好好陪他说话了。哪知她却笑道:“皇姐今夜刚好有空见见刚巡视江南回来的封御史。”
“那我朕还是想听皇姐讲布兵策。”他顿时垂头泄气地扯住她的手,至少这样还能见到才从北疆回来的她,他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她了。
“好。”她好笑地点头,也不戳穿他的小伎俩,亲昵地帮他拨去躺在草地上时头上粘到的草屑。
“姐。”借着她的手一跃而起的少年,拿下她的手,期翼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能比你高呢?”
现在自己和她比肩,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沉稳、冷静、面对百官的威严以及千军万马前凌冽浩气都是他不及的,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被她护在身后,他要站在她的身边,共同去面对朝廷和边境上那些虎视眈眈拿的豺狼虎豹。
他知道有许多朝臣一直不服年少的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还有那些同样拥有皇族血统的堂兄弟,而天极才从丧失半壁山河的阴影中走出,靠签订那些年年供奉敌国的条款才得以喘息,这个位置内忧外患,并不好坐。
她微微一愣,眸中闪过复杂的目光,随即爽朗的一笑,牵了他的手,走到瞭望台边,一指天际:“陛下,看着,这天下,这一切都是你的,你很快便会超过微臣,成为傲视这辽阔天地的王者。”
他顺势望去,云阳山是天极皇宫的后山,也是皇家猎场,山顶视野极其辽阔。此时,一轮巨大的红日正徐徐落下,璀璨却不刺目的光芒洒满天地之间,漫天殷红的火烧云漂浮在天边,整座盛安京尽收眼底,远处的大片田野如海浪般起伏,地平线上泛着金色光芒的河流缓缓流淌。
秋风呼啸而过,迎面闻见青草与稻田的清香,吹散了胸中一切郁气,一种浩气油然而生,他看着这壮阔的河山,唇角忍不住上扬,这天地、这一切都属于他,第一次,作为帝王的傲然填满了胸臆,他终于明白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为何会为了这天下至尊的位置,洒尽热血,那睥睨天下、掌握一切的快意瞬间能贯穿人心。
“很美,不是么?”她静静看着面前少年眼中精光四射以及精致的面容染上帝王的霸气,又将目光移向面前的景致。
“男子血液里生来潜藏着对权利的野心和追求特别是风家的人”她喃喃自语,没有看见身边少年神色里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他突然伸手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将头搁在她肩上,感觉到她身子微僵,也瞧见她右手的小指微微翘起,那是她下意识防备的动作,那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被人拥抱呢,他轻轻叹息着,却不肯放开,他知道她绝不会伤他。
“姐,我会成为一个撑起天下的王者。”和得到你的男人!他心中悄悄加上最后一句,眸子里闪过锐利而狂热的目光,说不清从何时起,他对她亲人的感情悄然渗透了另一种更炽热的感觉,这种禁忌的感情也让他日夜辗转反侧的挣扎,每每看到她和三名亲信亲密的笑闹和默契的工作,却仿佛有一道翻不过去的藩篱,他怎样都无法加入他们,只能在一旁看着,那种仿佛无数小蛇噬咬着自己心头的感觉便是妒忌吧。
终有一日,他不会再当她眼里的弟弟和孩子,他会彻底的拥有她,让她正视自己的存在。他深深地嗅着她颈间带着淡淡青草味的体香,弯起一个笑,可怀中的温暖却渐渐消失,他错愕地看着自己双臂间渐渐透明的躯体,再抬头却见她正黯然地看着天边,神色渐渐虚无缥缈
“皇姐!”他失措地大叫,身子猛地弹起来,不停地喘息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飘荡的透明挑绣九龙鲛绡,垂落的明黄璎珞,昏暗的一年景绫纱宫灯还有锦绣大床
他恍惚了片刻,双手抚额凄迷的低笑,双肩颤抖。你终于肯入梦来看我了么?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不是那个弱质少年,亲手打造一个盛世无双的帝国梦已经实现了一半,她呢?他唯一的亲、唯一的温暖,该站在他身边的人又在哪?
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恩怨难尽,到头来她背过身离去了,只余下这凄冷幽深的殿堂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么?
“陛下。”娇声响起,他忽地抬起头惊喜地望过去,一具软腻香滑的身躯贴过来,浓郁的茉莉香气顿时让他眸中闪过凌厉的杀气,他将那软腻的身躯一把推开,怒喝:“小连子,你打算自领廷杖五十是不是,竟然让人在朕的床上过夜!”不,不是她,所以抱了多少人,都会觉得空虚。
龙床外伺候的人顿时吓得跪了一地,连总管赶紧招人将那哭泣不已的宫妃扛了出去,同时扑通跪在床前:“奴才有罪,只是看您睡着了,动了那位娘娘势必要惊醒您,可您为了边疆的战事已三日未曾睡好了。”
“够了,伺候朕沐浴。”他不耐地打断小连子的话,翻身而起。宫人迅速地将床上寝具换下,陛下每每招宠后,总是习惯去净身,并换掉床上的一切寝具。
解了白色的丝绸长袍,他坐进温暖的水里,润泽的水汽迎面扑上来,湿了面容,连总管立在大木桶后,用翡翠长簪将皇帝流水般的银发仔细盘起。
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地开口:“朕梦到她了。”连总管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发簪,脸上微微抽动,随即又如古井般平静无波,沉默着继续盘发。
他嘲讽地勾起个笑:“有时候,朕觉自己很脏,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人,却一样可以拥抱,她大概也这么觉得才。”“陛下,不是的,请不要这么说自己,您这么说不但侮辱了自己,也侮辱了将军,您的苦,她比谁都懂啊。”连总管双膝一跪,伏在地上颤声道,当年长公主最不喜人唤她公主。
他默然良久,缓缓闭上眼:“起来吧,朕该上朝了。”顿了顿又道:“把小公主从行宫接回来吧,这边做她爱吃的红霜冻也方便些。”
“可是。”连总管张了张嘴,看着那主子修长的身影,双眼泛起雾气,到底俯首道声:“是。”
活着的和逝去的,谁比谁更痛?望不断这年复一年天涯路梦回霜冷,人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