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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云见到了阿成。
隔着玻璃看他,往日凶光已变成落寞和憔悴,但是眼神却十分有力。
“姊,我昨天看了一本小说,很有意思,害我整晚不能睡觉,我想我懂里而想说的 话,虽不是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第一次看完一本书。”阿成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他的态度令之云感到奇怪,重点不在书里写什么,而是阿成不可能主动看书,他没 那个耐心“今晚我还要再看一遍,还有很多书要看”他喃喃地说,眼神稍微闪 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之云看着他问。
他犹疑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的凯子带律师来看我。”
“而且带了很多书。”她接他的话。
阿成不否认。
“为什么?”
“还不就是要我修身养性、改过向善什么的。”阿成鄙弃地说。
“为什么?”她再问一次,才道出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你会听他的话?他叫你读书你就读了?”
阿成脸色变得难看。
“妈的,连我老大都不敢惹他,他威胁我不看完这些书就出不来!”
“你就信了?”
“怎么不信?他一来,我连牢房都换了,现在住高级套房哩,他在这里有内线,老 姊你实在厉害,钓上这凯子谁都不敢欺侮你了。”
重点还是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运阿义、阿仁也都收买了”
她觉得头昏昏的,外头并没有太阳,但内心之火熊熊燃烧。
他想玩到什么地步?将全世界都给她?跑车,房子,亲情甚至爱情,他都有办 法买到,太可怕了。
而她能给他什么?
就是灾难了。
“贺小姐,其实我随便差个人过来就行了,但是我这样的老人却还要特地跑一趟, 可见我那不孝子多么不考了。”
回到小木屋,两个人已坐在那里等很久了。
一个老先生,另一个小姐她不知道,但可想而知他们只有一个目的。
贺之云不说话,此刻的她只有听话的份。
“原来我认为他只是随便玩玩,没想到他把钱像纸一样乱撒,买车买房子买通法院 关节,你知道半年里他花了多少钱?”
她当然知道老先生难看地摆出“慈祥”面容,类似在商场上棋逢对手一般。
“金钱事小,玩玩也就算了,但是他已经玩得失去分寸,你知道吗,他竟然敢跟我 大吼大叫说要搬出去,竟然说不想再当我严某的傀儡,竟然说他为了你可以放弃一切。 贺小姐!你知道这对严森的伤害有多大?他是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离开了鸟笼他 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贺之云勉强撑起肩膀对应。
老先生大笑起来,但笑容很快地即隐没在深刻的皱纹里。
“当然,这些话可以跟你有关系,也可以跟你没关系,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至于利 益关系由你自己去评断。我只是要告诉你,真正有钱的人只有我一个,也就是我随时都 可以让他变成穷光蛋!”他急喘过一口气再说。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就是--不管你们谈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不会有任何结 果,因为我绝不允许你这样的女人侵害我严家的尊严!”
她不能说话,因为她知道,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危险讯号,她在和自己作战。
多说一点她默默等待,希望他们能再多说一些更狠更毒的话来刺杀她,否则她 永远不会记住!
老先生仍在咆哮。
“你应该不会忘记你父亲怎么死的,你母亲怎么死的,你那些流氓弟弟又怎么变成 今天的下场,全是穷困所造成!我再告诉你,如果严森没有钱,他会变成怎样,你的下 场又会变成怎样?你们所说的爱情都会变成一张张冥纸,他会死,因为他用钱在生活, 没有钱的严森会死得比谁都凄惨!”
她被震退了一步,死晓如察觉她的变化,虽是非常轻微,但以女人的直觉,她 感到贺之云并非他们想得那般容易对付,也许她也要严森的人于是她悄悄压住老先 生的手,意思要他暂停一下。
“贺小姐,原来我不想加入战局的,因为同为女人,我可以了解你追求梦想的欲望 ,但是我更想让你看清现实的真面貌。现在严森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甚至要跟我解除 婚约,我们的婚约在评论彼此的家世背景后就成立了,我们的爱建立在平等互助的 关系上,也许这种说法你会觉得很无情,但却是不可抹灭的事实。严森想要认真生活, 就不能没有我,因为我是他的眼睛,只有我才能让他面对现实。”
晓如说完了,短暂时间内三个人不再说话。
空气里酝酿着一股危险火种,好像谁都不愿先行点燃。
之云缓慢地走向晓如此刻,一股奇妙的压迫感逼向她,晓如说不出所以然。
“你爱他吗?”之云问她。
晓如瞠目,之云毫无退却之意。
没想到一句简单的话会被她问得艰难,晓如喘一口气,思索着如何回答。
“他适合我。”她想了一个很好的答案。
“你爱他吗?”
贺之云再问一次,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
一种挑战,激发晓如战斗能力,她要战胜贺之云。
“是的,我爱他!”她厉声说道:“我爱他,比我的事业家庭工作更甚之,我无法 像平常人能尽情将爱释放出来,因为我不想软弱,也不能软弱,我要以找的优势成就我 对他的爱!”
再次沉默。
贺之云已获得地想要的答案。
最后一次她挺起臂膀,想要坚强地面对他们。
她说。
“我输了,彻底地输了,你们能给他的远远超过我所想像的。我会放了他,如 你们所说的,若无好处何苦紧紧抓住他?而且他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够让我们一家快快 乐乐活下去,我别无所求,请你们安心离去。”
老先生似乎不太相信,他还想说话,但却被晓如阻止。
“我相信你,贺之云。”
贺之云默默承受过来。
晓如竟未感到胜利的快感,而且还感到十分凄凉“如果你要”
她阻止晓如。
“我要他恢复以前的样子,拜托你们了。”
晓如用力点头,然后沉默地搀扶老先生离开这个地方。
临走之前她忍不住想,到底谁赢了这场战争但绝不是严森。
他才是真正的输家。
他的心情很乱,从他打电话给晓如,到和父亲大吵一架夺门而出;到现在,他始终 无法平息怒火。
不愿带一张苦瓜脸面对之云,严森于是独自留在公司到深夜,纵使五味杂陈想了很 多事,但没有为一件做过的事后悔。
他看着办公室里的一景一物,全是自己亲手设计布置,里头装载太多的孤独寂寞, 失不足惜。
他真的愿意为贺之云放弃所有一切只是仍然痛苦,失去了金钱魔力之后的他, 还能给她什么?这又是另一种痛苦的起源,他没有自信。
之云经常对他说,她会带给他灾难。
现在他想跟她说,不能解除她的灾难,才是他最苦的灾难。
她不会知道这些事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多么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整个世界,更不会知 道当他能给她的时候是多么的快乐,不能给她时又是如何鄙视自己。
如果真的一无所有,她就会消失无踪吗?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再爬回去向父亲求饶,同晓如求恕,他依旧是无所不能的魔法 师,能改变她所有的恶运。
可能吗?
在心灵里充满了贺之云之后,可能还有空余的地方容纳别人?他无法忍受之云变成 无壳的灵魂,永远埋在人所不知的角落。
他多希望她正大光明走出来,只要有人铺路,她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
然而在他不停施肥与灌溉之下,好不容易才萌芽的花朵,却在一场台风侵袭之后就 要凋零。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难道果真变成矫情的伪装另一个声音却又说,难道才洗净 的灵魂又要重陷泥地就这样,两个极端意念下的严森不断挣扎呻吟,依旧理不出一 条思路。
步出公司,大地蒙上一层黑纱,他直接到停车场取车,秋夜的寒意令他竖起衣领。
是他眼花了,感觉街灯背后托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他下意识放慢脚步。
但是警觉时已来不及,黑影快速朝他扑过来,只在一念之间,他快速矮下身,那个 人立刻扑了空,?跄之下跳到另一个地方。
他看清楚那个人,薛成超。
薛成超,如果严森记忆不错的话,会感觉到他变好多,他变得很瘦,很憔悴,两眼 无神,徒俱一身空壳。
现在他像野兽一样朝严森张开利爪。
“终于等到你了,你把我害得好惨。”
严森转动领带,拍拍身上被弄皱的纹路,他并不想跟他作战。
但这样子在薛成超的眼里却是最大的侮辱,他认为严森以胜利者的骄傲来羞辱他 于是他握紧拳头卯足了劲,正对那张漂亮的脸冲上去。
严森脸上正中一拳。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反弹后退,反而仍旧站得直挺挺。
他没有反抗论身材,严森比薛成超高大许多,而且这段时间已把薛成超折腾得 不像人样,挨打的人应该不是他才是,但严森却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难道你连跟我打一架都不肯!”薛成超近似哭叫地说。
严森抹去嘴角上的鲜血,再用手帕擦去。
“我没有心情”
按着严森肚子又中了一拳,当他弯下腰时,左面又挨了一拳,这次他整个人摔了下 去。
“连打架也要看你的心情好坏?你实在太可恶了!”
严森撑着身子,在地上冷静看他。
“或者你想再受一次挫折?你根本打不赢我。”
他的自信激怒了他,薛成超再次扑上去,他夹住严森像疯子一样乱拳挥舞。
而严森始终不还手,一直保持挨打的局面,直到薛成超打不下去了,他已面目全非 。
“为什么,为什么”薛成超哭叫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骄傲的他宁为懦夫。
躺在地上的人艰难地咽下口水,他的视线被血水弄糊了。
“把你赢的过去打掉,现在我和你在起点上平等。”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严森紧闭一下眼,企图挤掉筋骨断裂的疼痛。
现在他说每一个字部是痛苦不堪的,皮肉之痛,心灵之痛,只有这些数不尽的痛苦 才能消减他已瘦弱不堪的自信。
“如果打我能让你忘掉对贺之云的恨意,你尽量打吧。”
严森的话如闪电一样划破天际。
他不相信严森会说出这种话,死到临头居然还惦记着之云,他应该是个唯利是图的 狡诈商人才是啊“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严森非常艰难的笑了。
“如果我说我高兴被打,你会信吗?但总要被打一次才会相信自己能做到多少 ,抱歉,这是我对自己说的话,我想知道有没有比心痛更痛的感觉。”
“你根本就是疯子!”
严森收起笑容。
“你也是疯子,控制不了感情的人都是疯子。你在追求梦想,我同样也是,我们都 在用最好的武器展开攻势,因为你不是我,当然就没有我用的武器,而我不是你,更不 知道你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但若追求不到梦想,我们爱的苦都一样。”
“你别跟我说大道理,我听不懂”
“你懂的,你一直就懂的,只是欺骗自己不愿放弃。”
“我没有”
“贺之云不爱你,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薛成超被击倒了,软软地瘫痪下来。
严森舔着发干的嘴唇,黑夜里的星星联成一幅画,昼里有个美丽的女人,她是男人 们的希望。
像童话,笑话,现实社会不可能发生的故事,严森以前都是这么认为,所谓的爱情 故事不过是文艺小说家诈财的道具,然而却残酷地在他身上验证。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黑夜中传着薛成超的低泣。
他想到自己写的歌,为你痴狂一点也没错,他确实为贺之云既痴又狂,凶猛的 爱情似潮水淹没了他全世界,从今而后,欢喜悲愁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我不知道。”
他对着星星说,可惜它们只会发光,不会说话。
过了很久,薛成超走了。
过了很久,严森才慢慢爬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能顺利把车子开到小木屋。
屋内灯火未灭,依稀可见她温柔的身影穿梭其中,就算再大的痛苦严森也都早已忘 掉,此刻的他只想见到她,迫切地想待在她身边,也许只为换得一声叹息,也许想获得 暂时解脱,他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