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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梧用力一劈,还没落到低处,已经被人紧紧箍住手腕,她因巨大的力气回震而哆嗦,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顾川冷冰冰地说:“简梧,大家都在旁边看着,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怎么,刚出来两天就要玩内讧,我以为你这么大年纪能分得清好歹了。”
简梧被他一顿批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挑着眉梢说:“顾川,你是领导,但不是队长,你在别的地方都能对我发号施令,但现在这是我们队内部的事情,你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你先给我松开!”
顾川咬了咬牙,渐渐将力气松了:“松开可以,有什么话好好说,别一上来就要动手。”
简梧将手一甩,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一边的苏童,说:“好好说是吧,行啊,你问问她做的什么好事!”
顾川一嗤:“这是你们队内部的事情,有什么话你们自己沟通。”
他拿她的话来噎她!
简梧气得直捂胸口,说:“飞机中转明明就停那么一会儿,她倒好拉着陶然就没人影了,又不和我们打招呼,飞到目的地才发现人少了。联系不上人,又怕你们出事,连夜重新买票等飞机再飞过来,一查记录,果然是出了岔子,居然还被送到医院里来了!”
简梧指着苏童鼻子,一副随时要准备和人干架的样子:“怎么不是你躺里面呢,老天简直瞎了眼了,你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能心安吗?”
何正义见简梧越说越离谱,连忙过来拉她到后头去。他自己上来询问:“老顾,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到医院后就听说你要来了,一步也不敢离开,一直等你到现在。”
顾川瞥了一眼杵在旁边红着脸不敢吭声的苏童,说:“陶然后颈受到巨大撞击,当时就有休克的症状,经过昨晚急救之后,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
何正义忧心忡忡:“伤得是颈椎?对以后没什么影响吧?”
顾川说:“还在评估,我带了几个国内这方面的专家过来,都说伤势虽然看起来很险,但未必会有那么糟。反正等他情况稳定过来,就安排他第一时间回国。”
何正义点头:“也只好这么办了,他这样子,采访是一定参加不了了,盼他能平平安安的就行。只是我们队里忽然少了个领头的,对这次任务的影响很大。”
一直在旁边安抚简梧的戴晓吾这时候忽然插话道:“不如顾制片加入我们吧,我听陶队说他之前为了预防万一多备了几个人的材料,里头就有顾制片你的名字,你要是能加入我们,事情就都解决了。”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顾川这边。
顾川一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提议,此刻避重就轻道:“新领队的问题,你们不用过分担心,社里会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大家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东西我让人看着,你们先跟我一起去看看陶然吧。”
顾川说得斩钉截铁,大家只得说好。
进到病房,陶然恰好醒着。
来自国内的医生叮嘱大家安静,不要耽误太长时间。
他身体虚弱,脖子上戴着护具,还说不出话来,只能挤出一点笑容来告诉大家他还好。
其他人转了一圈就都走了出去,轮到苏童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站在陶然床头的时候捏了捏鼻子,说:“陶队,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陶然说不出话干着急,朝她眨了眨眼睛算是回应。
顾川能读懂他心思,对苏童说:“你也别太自责了,现在大家是一个团队,出了什么问题一个都跑不了,全部要反思。你这种出了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能不逼得简梧要动手吗?”
顾川话说得在理,但言辞透着严厉。
他此刻说话的身份是顾制片,采访队的总领导,苏童抹了抹脸,没再吭声。
顾川扫了她一眼,说:“你先出去等吧。”
等苏童出了门,站一边的医生忍不住说:“顾记者,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严厉,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这么一骂她,准要回去哭鼻子了。”
顾川疑惑:“我说错什么了?”
“没说错,都在理,就是凶得很,我在旁边听着都替她捏一把汗。”
顾川沉吟了几秒,说:“她受得住,她要是连这点都受不了,也就别在这队里呆着了。”
***
采访时间押后,为了送陶然安全回国和等待最新的领队,所有人都在b国停留几天。
简梧和苏童撕破脸后,彻底站到了她的对立面上,医院那天骂过她的不务正业,为了防止被说成是监守自盗,安安分分地在房里窝了几天。
第三天的时候实在坐不住了,抓着信用卡就跑了出去。何正义实在害怕又横生枝节,赶忙带着戴晓吾一同跟着。
苏童则是第一天起就去了医院陪护,尽管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旁边站着心里也舒服点。
顾川也不多话,知道她不肯妥协,索性就随她去。
她漫无目的地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的折叠椅上沐浴阳光,两只眼睛越过报纸悄悄地瞄她。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驻外的同事过来找他们,刚一进来的时候就说当天在机场打架的那两个人找到了。
他偷偷拍了照片给苏童指认,都是黑头发,一个直一个卷,小小的孩子蜷在其中一个脚边。
苏童将手机还给同事,说:“就是他们俩,但我不清楚究竟是谁打中的陶队。”
同事说:“警察已经问机场要了那天的监控,结果很快就能出来,现在就只是责任划分的问题。”
苏童板着脸说:“怎么就仅仅是责任划分的问题呢?不管谁的错大还是错小,总该来向陶队说句对不起。这事儿不仅仅是赔偿和惩罚的问题,他们伤了人,却逃了,这种行为实在可耻。”
同事有点讪讪的:“不在咱们地界,只好听这儿警察的发落了。”
一直醒着没吭声的陶然这时候忽然清咳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哑着,又虚,但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
他说:“小苏,算了,犯不着为这事生气。”
苏童有些不服气:“可是——”
“……犯不着!”
苏童只好憋着,红着脸站到床尾,又听到陶然说:“你们先去吃饭,老顾留一下。”
顾川看了眼床上的人,和那同事说:“你带我们小苏先去吃饭吧,地点你们随便选,到时候打电话让我去结账。”
同事挺高兴的:“顾制片,你可别后悔啊!”
顾川笑:“废什么话呢。”
又冲苏童递了眼色,说:“去吧,一会儿我追上你们。”
苏童看看陶然,再看看他,明白话的潜台词是在支开人,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跟着人出去。
门刚一被带上,陶然徐徐吐出口气:“这孩子,太轴了。”
顾川说:“她也是护着你。”
陶然笑了笑,说:“怎么,老顾,你怕我骂她呀?”
顾川说:“你骂你的,我怕什么。”
顾川坐到一边去摸烟,看着陶然可怜巴巴地仰面躺着,又不准备点了,只是一手拿着烟屁股,一手慢慢顺着烟卷。
顾川说:“人都走光了,你有什么话就说。”
陶然没力气摆事实讲道理,言简意赅地说:“你领他们去。”
顾川没做作声。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和社里沟通,只是队员好找打头的难寻,即便可以临时从外调来一个有经验又负责的,一时半刻也弄不好成行的材料。
他要是不妥协,就意味着这次的采访无法继续。一行人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群龙无首。
下一次再想出来,说起来容易,真正落实起来又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顾川找到苏童的时候,她在一家直插云霄的餐厅顶楼吃西餐。同事确实一点没给他省钱,大概怕他不来埋单,已经先行离开,留下她一个人享用餐后甜点。
顾川坐下来很简单地吃了点。
结过账,两个人下到地面的时候,顾川问她:“想不想在这里逛一逛?”
苏童没来过b国,对它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电视上纸醉金迷的浮夸介绍。
因为黑色的金子——石油——这里富得流油,人们津津乐道这里人造的绿洲,好奇那些现代感十足的建筑,连同多子多孙的皇室八卦也引得一群人追逐。
这是一个拔地而起的都市,人间的天堂,这里迷恋物欲,金钱至上……然而,这世上的其他角落,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川带着苏童在人满为患的街头闲逛,最终在一个店门前停下,顾川领着苏童走进去,里头到处都是颜色各异材质各异的头巾。
热情的老板娘向他们打招呼,顾川用已经生疏了的阿拉伯语说:“我想为这位女士买一条头巾。”
老板娘对他们会说阿拉伯语感到吃惊,很是欣喜地拉过苏童的手,领她在店里的转了一圈,说:“随便挑,孩子,我算便宜点给你。”
苏童一脸茫然地看向顾川,咕哝:“我没说要买这个!”
顾川说:“既来之则安之。”
“那我该买哪种?”
“看你喜欢。”
款式和色彩实在太多了,苏童挑花了眼,最后在一簇中拿了条素色的,浅浅的颜色里透着一点粉,像春季里绽开的桃瓣。
老板娘非常高兴,说:“孩子,你真有眼光,你摸一摸它的料子,非常柔软轻薄。这是来自中国的上好丝绸,你们来自于哪里?”
苏童说:“中国。”
“哦,那可真巧,许多中国人来我们这里旅游。”她帮苏童戴上头巾,在细长的脖子上绕了一整圈,再松松地搭到她肩膀上,整理出她小小的面孔。
“漂亮,真漂亮。”老板娘望着一边的顾川,说:“先生,你觉得这个孩子是不是比刚进门前更漂亮了?”
头巾的颜色非常衬她的皮肤,脸型经过修饰,变得更加瘦长和立体,怪不得画报上时常有摩登的女郎穿修身的大衣,戴纹饰特别的头巾——顾川有些失神,顿了顿才问:“这是丝绸的?”
“没错,最好的丝绸,手工织得很密,所以非常有韧性。”
顾川说:“不行,你给她挑个布的吧,颜色深一点,不会容易脏。”
苏童:“……”说好让她随意挑的呢。
老板娘惊呼:“这不好吗?”
顾川说:“不好。”
老板娘黑着脸从一节柜台上拿最普通的头巾,递给顾川的时候,他伸出手指来回感受布料,说:“这很好,麻烦给我两条这样的头巾,我们还有另一位女士。”
老板娘和一边脱了头巾帮忙整理的苏童咬耳朵:“这是位□□者。”
苏童埋头直笑,偷偷瞄过正在掏钱的他,低声说:“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出了店门,顾川将纸袋递去她手里:“给简梧一条。”
苏童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顾川:“不是留着收藏的,没什么喜不喜欢的,这东西颜色越低调越好。”
苏童一怔:“你的意思是让我戴的?”
“废话,这东西又没什么纪念的意义。”
“可我们不信教啊,戴这玩意儿干嘛?”
顾川停下步子看她,沉了沉脸:“你话这么多,是不准备听我的了?”
苏童还觉得委屈:“这种小事你都要管?”
顾川一本正经:“小事你都不听,大事能听我的吗?”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居然是这样的控制狂?
苏童皱起眉:“顾制片,简梧说的话虽然不都对,但有一句我很赞同,在社里你是我领导,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但在这里,我们没必要总看你的脸色行事。”
他倏忽苦苦一笑,嘀咕:“你们可真行啊。”
顾川煞有介事地微扬起下巴,理了理领带,带着淡淡倨傲地垂目看她:“那我很明确的告诉你,苏童,从现在开始,由我做你们的领队。”
“……”
“怎么样,我说的话你还听不听了?”
“……”
苏童几难相信地看着他,半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蒙圈里,她连忙开了纸袋去瞧里头,试图掩盖自己的慌张失措,却意外发现那里头正静静躺着那条他说“不好”的丝绸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