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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竹听了,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看云涯看了许久,问:“话说练功怎么样了?”
“清心诀尚在第九层,怕是,最近难有突破……”云涯回。
张竹修炼清心诀早就已臻化境,他个人素来无欲无求,可是也从这处显现出不太适合做青燕的堂主。青燕上一任本也不是张竹的堂主,只是正主在征战之中死了,他这个原本的副堂主也不得不任堂主之责,张竹从来不喜欢这些交际应酬。
张竹比萧羽还要小两岁,自打十二岁那年误打误撞捡了云涯回踏云楼,后来又发现这小子鬼灵精得很便是开始亲自教养。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教法,教出来的还是满脑子阴损招数的徒儿,张竹觉得很满意,青燕的堂主该是这样的。
等先帝将死,张竹终于将青燕这担子给了云涯,便是开始在大夏周游,寻各类武学流派精髓。
这一走,就是八年未归。
一转眼,自己的小徒儿已经是个如松挺拔的加冠男子。
张竹缓缓点头,吐口气:“为师也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你还能练到第九层,看来能扰乱你心的事物很少。“
云涯低头,自嘲想笑。
“师父,我们回踏云楼?”云涯问。
“等会儿。”
“好。”
两人不说话,就静静站在安阳王府门外,不一会儿,安阳府门开,走出个娇俏女子,细碎刘海遮面,一身海棠般娇艳的撒花十二幅裙摆,露出雪白的腰身一段,一抬头笑,二八年岁璀璨华丽。云涯注意到她发上梳了许多辫子,额饰那颗青蓝色的石头也不像是大夏流行的东西,云涯眯眼,想到了那天香山上遇到的男子。
那女子蹦跳出来,也不怎的走路,曲裾摇晃摆动像一朵花般。
“张竹,张竹,你竟然还乖乖等我!”
说罢就要往张竹身上扑,也不知张竹怎的动作,女子一下子就扑个空,她不满意咬唇,又扑几次,皆是被张竹躲过,跺跺脚鼓着腮帮子看张竹,作罢。
“好好说话。”张竹轻斥。
女子哼一声,不再理他。一转眼,恰看到了云涯,好奇上挑眼角,伸出二指去捏云涯的下巴,云涯酗酒几日,又见她不过是个娇弱女子,没尽力躲,倒是叫她正正捏住,那手上不知染了什么味道,云涯晃了晃神,不过一霎,手就松开了。
女子眉眼弯弯看着云涯:“呀,你竟是没骗我,果真有个如花似玉的徒儿。”
云涯:……
操!如花似玉是个什么鬼东西!
女子往侧面走两步,痴痴笑着:“别这样瞪我呀,我虽则斗不过你,可是你也在我手下讨不了好,不如认了罢。”说完,又捏了捏手,“啧啧,年轻就是好,皮肤滑溜得……”
张竹出声:“别欺负我徒弟,说正事。”
女子眨眨眼:“正事?什么正事啊?!”
张竹抬了抬手,女子连忙往后退一步求饶:“别别别,我说,说还不行嘛!”
云涯被这熟视自家师父冷脸无睹的撒娇狠狠震撼一霎。
张竹倒是淡定:“说。”
女子眼珠左右转,半晌道:“你要是带我回你住的地方,让我住你的院子我就全都告诉你。”
张竹垂眼想了片刻,点头。
女子脸色绽出喜色,又想到什么唬道:“先问一句啊,这小丫头不是你心上人罢。”
张竹:“我走那年她才八岁。”
云涯一霎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夏暖,这女子,来自南疆,他的心颤动,还是压住了想开口询问的念头,只瞧着女子和师父说话。
女子指尖鲜红,在饱满的唇上敲了几下,才勉强道:“那暂且相信罢。”
张竹看着女子,她才正色道:“我的蛊跟我来了京城都在睡,还没适应,我放了她一滴血来看,唔……大概没有我连今年都活不过了……”
云涯脸色很难看。
女子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道:“耶,你好像很紧张那女子嘛。”
云涯道:“那是,我,心上人。”
张竹想了想,才点头,算是信了这话,转过头,对着云涯道:“这是南疆的圣女,南夜阑。”
说完,指着云涯道:“我大徒弟,云涯,青燕的堂主。”
云涯斟酌着用词:“南姑娘……”
这话还没说完,张竹插话:“叫南姑姑罢,她比我还虚长两岁。”
南夜阑不依:“我哪有那么老,我看着也不过二十不到啊,张竹……喂,你别走,给我说清楚!张竹!张竹!”
云涯分外艰难咽下这事实,翻着手指又算了算自己师父的年岁,恩,师父十二岁捡着自己,今年自己二十三岁……而南夜阑还要比师父长两岁……一口一……
张竹往踏云楼方向走去,云涯跟着后面,南夜阑缠了会张竹,实在是无趣,倒转着头回去看云涯,也不靠近,隔着两步和云涯说话。
南夜阑:“哟,你这眼生得好,想不到中原还有这种桃花眼。”
云涯:“南姑姑你也生得好,丝毫看不出像是三十有七的样子。”
南夜阑脸色一沉,蹙眉不过一霎,又舒展开眉眼笑起来:“和你师父性子倒是不像,是个睚眦必报的。不过还挺好玩,我越发期待见到张竹的其余徒弟了。”
云涯见她豁达,倒是愿意和她说起话来:“南疆圣女不是不能出南疆的吗,姑姑怎么出来了?”
南夜阑玩着自己的裙摆,跳蹦着转着道:“很简单啊,当代的圣女当然不能,我已经养出下一个了,又……唔,七零八落杀了不少人,好像有……反正我也数不清了,就是很多,然后就出来了啊~大夏挺好的~”
云涯:“姑姑是怎么和家师遇上的?”
南夜阑笑得明媚:“他当时被蛊虫咬了,我那时候正喜欢端正的男子,有个长老就把他当做男宠送了我。”
云涯差点没吐口血,看着自己师父离自己尚有点儿距离,悄悄问了句:“后来呢?”
南夜阑嘟起嘴来:“后来啊,都怪我当时觉得男人要是没力气就不好玩了,于是给他解了蛊还色迷心窍给他弄了个我母蛊的子蛊种上……这下好了,自从他解了蛊我就连他衣服都脱不下了,哎!”
“您、还脱过我师父衣服……”
“当然啊,不然怎么知道货色好坏,总不能让我到床上再试罢,那多麻烦……”
“……”
云涯看着南夜阑心情不错了,这才开口貌似不经意问:“南姑姑,夏暖到底怎么样了?”
南夜阑睁圆了眼:“这才是你最想问的罢!”
“……”
南夜阑对着街角一指:“诺,你师父身上没几个钱,我前段时日的银子也花光了,你给我买串糖葫芦我就告诉你。”
云涯买了糖葫芦回来,张竹已经走不见了人,南夜阑心知是云涯故意的,也不拆穿,慢慢撕了糖衣吃着,配上她的脸,还真是不解世事的模样。
南夜阑也不像逗张竹那般逗弄云涯了,老实道:“不好,快死了,我没蛊虫,也看不出个分明,等半个月我蛊养好了就可以知道了。”
云涯声音哑然:“您、治得好她吗?”
南夜阑没心没肺道:“治不好,上一次南疆内乱三千繁华方子就被毁了,我又觉得过于阴毒也没像着我师父好好学这个,后来我不推崇,知道的更少了。唔,好像现在就是我和卓青知道的最多罢。“
云涯心一紧,有些绝望,茫然看着脚下的路。
南夜阑接着道:“而且,按张竹的说法,她自小带着三千繁华这剧毒活了这么多年,这毒早就入了五脏六腑和她浑然不分,我可没有那天大的本事改命。”
云涯心闷,再不开口,南夜阑见他不说话,转过去看他,发现云涯抿着唇,这才连忙说了些好话道:“哎哎,你也别这么难过,虽然我治不好,不过至少能让她再拖几年,这几年时间,又有许多变数呢,世事无常,你也放宽心。”
云涯脸色才稍霁,笑着对南夜阑道:“姑姑是性情中人,方才多有冒犯。”
南夜阑咔擦咬一大口糖葫芦,笑:“那是,要不然我也不能因着喜欢你师父跑到中原来了啊!”
云涯稍稍好奇问句:“姑姑这是要嫁给我师父?”
南夜阑挑挑眉,道:“你们这儿叫嫁啊?唔……随意罢,我就是要他作我夫婿……我可以给,哎,那什么,聘礼?好吧,反正就是可以给你们很丰厚的那什么,反正我也堆了一堆在南疆无用。”
“……”
云涯半晌咧嘴挑眉:“真能给?”
“真的啊。”
“那等您降了我师父可别忘记。”
“必须的。”
很久之后,南夜阑才知道,这聘礼是男方给女方的。
可那时她已经给了很多宝贝蛊虫出去。
回了踏云楼,南夜阑就直奔着张竹的院子里去了,云涯则自己去给自己上点儿伤药换件衣服,晚饭的时候,张竹到了云涯门扉口,提了壶好茶,两人坐下共饮。
喝了几杯,问了点儿踏云楼的事物,张竹最后给了句定论:“你做的很好。”
云涯微微笑。
张竹捏着青瓷的杯子,微微摩拭:“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已经到了懂事的年岁,水东、水西和水北皆是喜爱女子,就你表现得淡淡的,不论多少贵女喜欢你,你以麻烦二字回复我,后来我也不逼你,拖到现在,也老大不小。”
云涯弯了弯唇角:“师父其实是想问我为何喜欢夏暖罢。”
张竹叹气:“我从来和你绕不来弯,是,我是想问。”
云涯喝口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半天冒出了句:“师父,我找到了。”
张竹愣神:“什么?”
“我找到我父母了。”
……
云涯慢悠悠简单说了说自己找的过程,连去夏暖那儿也一并说了,最后有些眼眶泛红,看着张竹道:“其实我当时最想告诉您,不过,现在也不晚。”
张竹默然,拍了拍云涯的肩:“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师的骄傲。”
云涯咧出个苦笑。
张竹:“其实我本只是想问你为何会喜欢这种娇弱女子,不过现在,我大概懂了。”
云涯看着张竹,笑得晦涩带苦味。
“你怕她死吗?”张竹问。
“怕,”云涯喉头抖动,又轻声道,“很怕。”
“那后悔吗?”
云涯抬头看着树叶之间斑驳的碎光撒下,声音找不到落点飘在空中:“不,这种情愫就算短,也存在过,让我觉得,很好。”
“师父你,会留下来多久?”云涯问。
“唔,不走了。”
云涯眉眼舒缓:“那您要住在踏云楼吗?”
“先住着吧,等……我再带着她住出去。”
云涯会心一笑,并不说破,张竹也不再解释。
云涯却是知道,张竹心中也有了挂念,否则怎么会忍受南夜阑纠缠他如此之久。
云涯深吸口气,往远处望了一眼,又低头喝茶。
那是安阳王府的方向。
道阻且长。
也不知该用什么姿态走下去。
也不知,能走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