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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月接过话筒,碍于宋绍钧就在一旁,所以她没讲几句就挂上电话。
“是昨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人吗?我看见他送你到楼下。”宋绍钧笑笑。“以前你认识了什么人都会跟我讲。”
她听得出话里有一丝不平。
“我才认识他两天,还没什么可以跟你讲的。”对她而言,这已经是一种解释了。
“我回去了,你忙吧。”
她没留他。他一走,她就从垃圾筒里拾起玫瑰,插回花瓶里。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她什么正事也没做。
八点整,电话响了。
“我是不是很守时?”杜晓雷的声音因为隔着电话线,听起来不很清晰,所以她把话筒紧贴住耳朵。
她记得自己下午在电话里要他晚上八点再打电话过来。“下午打来的时候想跟我讲什么?”
“讲故事。”
“你是怕不赶紧讲会忘记吗?”
“我怕不赶紧跟你联络,你会把我忘记。”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情场老手会对她感兴趣。
“讲吧。”她平静地说。
“今天下午接我电话的人是谁?”
“楼下邻居。”
“喔。跟你很熟?”
“天天帮我买便当,你说熟不熟?”
“昨天他也帮你买便当吗?你跟我出去吃饭了耶。”
“你还要不要讲故事?”
“讲。”
她按下电话机上的免持键,于是他的声音缓缓地在屋里回荡起来。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你不是要告诉我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吧?”她暗忖着自己如果是个生手,遇上他恐怕难逃一死,幸亏她不是,所以他别想成为第三个抛弃她的男人。
“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一见钟情,只知道自己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倾诉感。”他停了片刻。“我很想与你分享我的故事。也许在这云云众生中,我的故事并不特别,但我就是想说给你听。”
“嗯,那就开始吧,也许我可以修改你的故事,让它变得特别。”
他的声音低低的,她听不出有矫饰的成分,所以没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跟很多女孩子都这么说过。她相信人会因为隐密而变得坦诚,此刻他们皆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许彼此都很坦诚吧。
“我是在天刚破晓时出生的,当时天空猛打闪雷,所以我爸替我取名叫晓雷。”
她在此时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想必是他正点燃一支烟。她没出声。
“小时候,我的家境很不好。我妈说家里穷得经常没钱买我的奶粉,所以我经常哭得像打雷一声大声。”他接着轻轻笑了。“很乏味的开头,是不是?”
“我不觉得,请继续。”
“你小时候没我这么惨吧?”
她小时候?被他这么一问,她把目光移至电视柜后方那面墙上,上头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中的她才五岁,妈妈抱着她,和一旁的爸爸看起来还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我没挨饿过。”
“那就不错了,我对小时候的所有记忆只有两个字,挨饿。”
“那就跳过不说,我可以自己想象。”
“是吗?”他怀疑她在敷衍,但这并未减低他倾吐的欲望。“那你能想象得出,我小时候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做过很多坏事吗?”
她十分意外。
“比如什么?”
“又有兴趣听了?”
“我一直很专心。”
“好。”他又感释然。“那我就继续了。我小时候住在乡下,而且是很偏僻的乡下,所以我家附近惟一的一家小杂货店里卖的东西,对我来说已可谓琳琅满目了。我常利用放学后店里挤满了学生的时候,偷老板的东西。”
“吃的东西?”
“当然,我同学买得起的我都偷。”
“被当场逮到过吗?”
“没有。我从小学偷到国中毕业都没被抓过。”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自鸣得意的味道,也没什么悔不当初的意思,因此她不予置评。
“这是你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对你坦白。”他马上答道。“很不可思议吧?天底下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我却想告诉你。”
这句话令她有种无力承受之感,正如她无法承受红玫瑰的艳丽一般。
这个男人正在强迫她接受一些东西,而他的强迫方式是她无法拒绝的。
她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说:“对不起,我的另一个电话响了,我先接一下,等一下再跟你讲。”
“没关系,你接吧。”
一分钟之后,他回到她的线上。
“喂,你还在吗?”
“嗯。”他开始沉吟,刚才那通电话打断了他讲故事的情绪。
“如果你还有事要忙,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也好。改天我再打给你。”
她先挂上电话,心想如果他想吊她胃口的话,那他是达到目的了。
几天过去了,葛月发现自己在等待一个男人的故事,没有晨昏。
她刚食不知味地吃完宋绍钧买回来的便当,门铃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开了门她掉头进屋。
“哎哟,你看你,”葛母紧追她进客厅,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急急收拾着茶几上一堆凌乱的书报杂志。“把我的房子住成什么样子啦?你看,乱成这样,你还是女孩子吗?留一点让人家打听啦!”
她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只在心里回妈妈一句:这是我爸留下来的房子。
她发现妈妈身上穿的大衣是她没见过的,想必是继父刚买的;妈妈的头发也像刚染过,黑得不很正常。
“妈,有事啊?”
“你大哥回来了,我来带你回去见见他。”她口中的“大哥”是指继子。
“他不是在美国定居吗?”葛月猜妈妈是想当场拉她走,光在电话里交代是没用的,她会当那是耳边风。
“回来看你陈叔叔跟我嘛,他现在人在家里,吃过晚饭才回饭店。所以我要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你快去换件衣服,车子还在楼下等我。”
这是赶鸭子上架。
“不用换了,再换也是这样,大同小异。我身上这件衣服还算干净,再喷点香水就不会丢你的脸了。”
“你哟,你要是再这样邋遢下去,有人要才有鬼!”
她没反驳,只是又看了眼妈妈一头整齐服贴、黑得不正常的头发,果真是“头可断、发不可乱”的服膺者。苍蝇若是不慎飞进那个胶水、慕丝打造出来的角度里,只怕也难活着出来。
“笑什么?还不快去把头发梳一梳!”妈妈催她。
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会面结束,葛月黯然回到自己家。
她的会面心得是,妈妈很可怜。继父的家人面前,妈妈只像个怕得罪主人的仆人。
电话在她心情沉重的此刻响起。
吴安生打来的,她猜错了。
他温柔感性地喊了一声“葛月”之后,重申了他的观点:她到如今都未能遇上个可以匹配的男人,是因为他的关系。
谬论。
“吴安生,我到现在还没有个合适的对象,的确是因为我的胃口被养刁了,不过不是被你养刁的,是被我自己塑造出来的男主角养刁的。”她给他一声轻笑,算是把他当老朋友看。“听玉婷的形容,我感觉得出你虽然少了大学时代的开朗,却多了一分稳重成熟。可惜我因为写多了浪漫的爱情故事,早就跳脱了学生时代的感情枷锁。你我没有结局的结局不能说一点遗憾也没有,可是我也不至于像你形容得这么想不开。”
他似乎还没被完全说服。
“你是说你还像从前那么不切实际,还在等待一个你也许永远也等不到的男人?”
从这句话里,她相信他记得她在两人交往期间曾告诉过他的话:她觉得他俩分手是迟早的事。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对‘吴博士夫人’的头衔一点也不感兴趣。”
“葛月,其实我跟林玉婷并没有什么。”他解释。“你知道我离开台湾很多年,刚回来工作,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了,我的家人又住在南部,台北这边没什么亲友,所以就答应她有空时陪我到处走走,只是这样而已。”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开始嘛。”
“可是”
“别可是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谢谢你打电话来,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写东西了。”
她摆脱了他,但是心情依然轻松不起来。这算不算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电话又响。
“刚跟别人讲完电话?”
是杜晓雷。他的声音竟使她在继父家中萌生出的刺痛感添上三分,她惶恐。
“嗯。”“我打了好久电话,之前没人接,后来占线。”他带着点委屈。“你出去啦?”
“我继父家。”她没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事是她从不主动对别人提起的。“我爸我妈都再婚了。”
“你一个人住?”
“嗯,住在这个有我生命出处的房子里。我心目中惟一属于我的家。”她的目光又停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我爸先再婚的,他有外遇。再婚之前,他带我去吃了顿很昂贵的西餐,给了我好多零用钱,说他对不起我。”
“如果这件事让你觉得难过,那就别再往下说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泫然欲泣,也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她该以高度的警觉心提防这个情场老手才对。
“你打电话来是想接着讲故事吧?”
“如果你心情不好,那我今天就不讲。”
“不,你讲吧,我想听。”
“好。上次我讲到哪里,你记不记得?”
“你偷杂货店老板的东西,一直没被抓到。”
“喔,那接下来就是偷钱的事了。”他笑着说。
“为了什么理由?”
“为了一个女孩子。”
“喔。”她应了声,心头同时一颤,她知道他的故事里必然存在着一个女主角,像每一个爱情故事一样。
这个故事是他编出来的吗?目的只在接近她?
“我的初恋。”他又说。
“这是你多大时候的事?”
“我跟她从小是邻居,为她去偷钱是国二那年的事。喔,她比我大一岁,那年读国三。”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我跟她之间从没有过所谓触电的感觉,在一起的感觉一直是很自然的。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
“嗯。”她在心底笑了笑。尽管她写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并不真的相信那种触电的感觉。
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她家比我家还穷,但是她的功课很好,我的功课很差,她经常教我读书。我很尊敬她,也很感激她。”
“为她去偷钱是想报答她?”
“可能是吧。她没钱买毕业纪念册。”他吸了口烟。“她跟我说她已经没参加毕业旅行了,连毕业纪念册都不能拥有,觉得很难过。”
“所以你想帮助她?”
她习惯地陷入一种冥想。这样一个开始,如何发展出后来的故事?为什么他如此渴望对她倾诉?如果这故事不是他捏造出来的,那必定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可是这开头是如此平凡,一点激情也没有。
她听见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晓雷,你在哪里?”
“我我在你家楼下。”
他跟她一样讶异,因为她喊他“晓雷”
“什么?”她马上冲到窗边。果然,杜晓雷正朝她挥着手。“你用行动电话跟我讲故事?”
她看着他。路灯微微的光洒在他身上,他是那样挺拔、修长。
但她看不见他的眼神。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我家来跟我面对面讲话?”
“太冒昧了。”
“可是你已经在我家楼下了呀。”
“我喜欢隔着电话线对你讲故事的感觉,这样我就可以任意想象你听了之后的表情。”
“既然如此,你在任何地方打都可以,为什么要在我家楼下打呢?”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很急切,一如她的眼神。
“这样你离我比较近。”
“矛盾!”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一声“矛盾”让两人一时都接不上话,握着各自的话筒,在黑暗中交换不可知的眼神和心情。
仿佛气恼他这种逗弄她的手段,她倏地挂断电话,抓起皮夹克,边穿边冲出家门。
他还站在那里,路灯下。
她举步朝他走去,赫然发现他身后不远处正朝她家方向前行的人很像是吴安生。
“你希望我在面对面的情形下对你讲故事?”
杜晓雷说这句话时,葛月发现吴安生认出她来了,他正要喊她的名字时,杜晓雷刚放回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
杜晓雷来不及再拿行动电话出来接听,因为她突然上前一把紧抱住他的腰。
两个互不认识的男人,一前一后地愣住,葛月的一颗心更是狂跳不已。
就当是小说里一个虚拟的场景吧。葛月安抚了自己,心跳这才恢复正常。
吴安生默默掉头离去,杜晓雷没发现他这个人,所以他不解葛月为何突然有此举。
“你怎么了?”他轻轻将她推开,神情甚为困惑,还有些担忧,因为来不及接刚才那通电话。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行动电话再起的声响给了她灵感。
“不要接!”她喊,再次抱住他。
他稍有犹豫。
“不要接,求求你。”
声响被她喊停了,他这才将她圈住。
“为什么不要我接?”
“我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声响。”
“为什么?”
她松开他。
“我的初恋情人,惟一一次对我说‘我爱你’之后,我们的头顶响起一声闷雷,那突如其来的巨响使得本来紧紧相拥的我们马上分开。”
“那时候起,你就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声响?”
“嗯。对我来说,那声闷雷是一种不祥的征兆,目的在告诉我,我和他是没有缘分的。”
“原来你也谈过恋爱。”他到此刻才注意到那天在日本料理店里,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你的初恋也没修成正果?”他又问。“怎么回事?”
她先耸了下肩才回答:“我的初恋发生在大一那年。别系的一个男孩子,有天递了张纸条给我,说他觉得我很特别,想追我。”
“有开始了。”
“也有结束。”她很平静地接下去。三个月之后,他用同一种纸条,告诉我说他要跟我分手。”
“出了什么事?”他的口气很同情。
“他的父母不赞成他和我交往,因为我的父母离异,他们觉得感情不能专一是会遗传的。”
“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诧异。“难过吗?当时。”
当时她并不特别难过,杜晓雷关切的口吻才令她难过。此刻的难过可能还跟刚才为了在吴安生面前展现自尊有关。
她莫名其妙地湿了眼眶。
“难过。我很特别是因为我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她吸吸鼻,庆幸自己写多了小说而练就了应变能力。
他点点头,不想对她说安慰的话,因为他不够格。
“为什么下楼?”
罢才利用了他,所以她不该说自己是因为生他的气才跑下楼。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所以就下来了。”
他的行动电话又响了。他看看她,似乎在征询,他可不可以接听。
“你接吧。”
他一接就转身背对她。
她感觉得出对方是一个女人,虽然他对对方没有称呼,讲话内容也只是在答复一些简单的询问,要对方不要挂心他。
她听见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没,我没跟谁在一起。”
他一收线,她就说:“我上楼去了,再见!”
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她直奔回家,熄了灯才走到窗前,只见他已不在那里了。
“你最近有点怪。”
宋绍钧又替葛月送便当来了,非假日里每天下了班,他总是先上三楼,送完便当再回二楼。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从她妈改嫁后算起。
“我以为在你眼里,我一向没正常过。”她笑笑,接过便当。“进来吗?”
他犹豫一下。“也好。”
她并不觉得饿,但开始吃便当。
“宋绍钧,我如果再谈一次恋爱,你还听我的报告吗?”
曾经有过的两次恋情,她都钜细靡遗地报告给他听,从相识到分手。
他一愣。良久才答道:“随你。”
她有一瞬的不忍。可是她发现一时间自己竟无语可以对他说。
她相信他心里跟她一样明白,即使彼此之间没有隔着另一个男人或女人,依然存在着距离。
她有预感和他之间又将冒出一个新的男人吗?
“葛月,你要谨慎一点,别再让自己受什么委屈才好。”他安静地看她吃饭。良久,吐出一句。
她放下筷子看他,只想着她和他也是多年邻居,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杜晓雷和他邻居女孩那样,也发展成恋人呢?
“宋绍钧,你一直是我生活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几乎已当你是个亲人了。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总在我身旁。这么多年来,我已习惯身旁有个你。”
她说话的同时也在努力找寻,找寻自己对他可曾有过心动的感觉。
没有。
以后会有吗?像杜晓雷和他女朋友那样?
“我也很习惯听你说自己不如意的事,习惯在一旁安慰你。”
“我安慰过你吗?”
他摇头,笑了。
“你看得出我什么时候难过,但你不曾安慰过我。”
她语塞。她与他之间的施与受关系,仿佛永远无法逆转。
“你很少难过。”想减轻罪恶感吧?她这么说。“你妈和你一道来我家,托我妈透过我继父的关系替你找工作的那次,你是不是很难过?”
她没忘记那天妈妈难得地对他母子二人表现出热情的一面。然而她很清楚,妈妈那种难得的热情其实含着十分强烈的优越感和自我膨胀的成分。宋家母子有求于她,这使她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心理平衡。
她能体会宋绍钧当时的心情。她和他母亲一起经历了被热情掩盖的轻视和冷淡。
“还好。已经过去了。”他说得淡然。
“我很庆幸你这份工作是自己找的,不是靠我继父的人际关系。”她一直怀疑妈妈后来根本没向她继父提那件事。
“葛月,不要怨你妈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嫁给你继父,可是她终归是你妈。”他语重心长,难得对她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她看了他好久,叹气。
“也许你说得对。我想我不是怨她,而是替她感到悲哀。她的安全感可能已完全丧失在和我爸的那段婚姻里;而现在,她又把她一辈子的虚荣摆在和我继父的这段婚姻里。有时候,她的虚荣让我感到难堪。”
“常常想替你介绍对象?”他笑得了然。
她也笑了。“她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未老先衰。”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赶紧抓住一些东西,一些可以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她点点头,但不认同妈妈所谓的安全感。
“我爸虽不如我继父那么富有,但是也没让一家人挨饿过。”说起这个,她不由想起了杜晓雷辛酸的童年。“我爸有外遇在先,固然有错,但我妈不该把她和我爸的过去完全否定。她在外人面前口若悬河地数落我爸的不是也让我无地自容,”她渐渐激动。“他们到底相爱过,也有了我,如果他们的过去什么也不是,那我又算什么呢?”
“别想这些了。”
“宋绍钧,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爱。”他为自己答得太坑邙感到难为情,脸微微泛红。“我没说错吧?”
“为了爱?”她似自语,当下就决定,如果杜晓雷再来找她,她要问他同一个问题。
“你会怎么爱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女人?”她再发一问。
“你是指我将来娶的女人?”
“嗯。”她相信那是他对“在一起”的定义。
“我”他低下头,好久才又抬头,俯仰之间,他好似储够了勇气。“我的理想是,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她不必外出工作赚钱。如果她喜欢写作,那就写作,但我不要她依赖写作维生,我会担负起照顾她生活的全责。”
她不得不低头,在听见他这番露骨的话之后。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也听我爸说过,他要努力工作,让妈和我活得更好。”
“我跟你爸不一样。”从来他回话都不似今晚这么快。
“你妈可能在等你吃晚饭,你快下楼去吧。”
“我刚才太多话了,”他赶紧站起身。“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看着他急步走出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