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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投宿在小山城的客栈时,已是彩霞满天的时分。
卫欣依然沉默不语,东方靖却已经和小晴父女处得极为融洽。
“东方大哥,这边这边,刚好一桌空着。”小晴眼明手快,先去占了个好位置,再扶着爹亲到桌边安坐。
“卫姑娘请。”东方靖倒不急着入座,先请卫欣坐,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势,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泄漏了他存心捉弄的意图。
卫欣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入座,才坐下,小晴便兴奋的拉着她,说起一路上的见闻,她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听她说,虽没啥表情,却较之前温和许多。
东方靖在一旁观察她神情的细微变化,见她因小晴的话语露出淡淡的笑意,在不可思议的同时,更在口中尝到一股酸味。
咦?怎么回事?他不过是想看出她在矛盾的底下是怎么样的人,怎会嫉妒起小晴了
他努力的推开这莫名其妙的感受,却忍不住猜想,她是否会为他绽放笑靥?
想着想着,他猛然惊觉自己对她的兴趣已不是纯粹的好奇了,似乎夹杂了久违的热情—
不!女人的歹毒心思,他不是早在霓瑜身上见识过了吗?
五年前,那个为了家产而假意接近他的女人,辜负他的信任、他的深情,利用他全心的爱恋窃取东方家的机要文书,还是被他好友兼事业上的伙伴—阮云青识破了,才免去一场风波,如今,她早嫁作他人妇,他也打定主意不再为女子挂心
嗯!他对卫欣的关注,肯定只是好奇心作祟,他不要、也不会再去牵挂任何女子!他笃定的对自己点点头,像是作下了重要的决定。
老人开始和东方靖攀谈,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打算往何处去?”
东方靖平复翻腾的思绪,轻松一笑“在下在京城做生意,过几天得回家一趟。现下无事,护送老伯和两位姑娘一程,你们要往何处去?”
闻言,小晴停下滔滔不绝的小嘴,转向东方靖“我们和卫姐姐要去清柳城。卫姐姐要去找一个叫李炎年的纺织商人。”
卫欣清冷的眸子因为小晴的口无遮拦闪过一簇怒焰。还不确定这东方靖是何方人物,要是仇家的人还得了?
她不动声色的瞥瞥东方靖,见他“喔”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里升起一股释然。
释然?为什么?因为他可能不是敌人?太可笑了!说不定他只是在做戏,而且他是不是敌人,对自己而言都是没有差别的,不是吗?她挥去心中奇怪的情绪,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东方靖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火花,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吗?
哼哼,我非要让你心中有我!他暗自发誓,然后咦?然后他要怎么样呢?他迷惘了,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东方大哥做些什么生意?”小晴好奇的问道。
“客栈之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东方靖避重就轻的一语带过。
从他那虽不华丽却价值不菲的衣袍和隐藏不住的威严气度来看,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老实的家伙!卫欣在心中啐了一声,漠然的神色染上不屑。
老人一脸狐疑。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东方可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姓氏,难道是天下商业霸主东方家的人?东方靖,若他没猜错,那这个闲散笑着的男人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老张,听说了没?估虎城胡家的事?”邻桌客人刻意压低的音量,传到心思各异的四人耳畔。
小晴父女一口气噎在喉头,忐忑不安的互看一眼。
卫欣粉嫩的唇瓣悄悄勾起,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东方靖自然知道胡府出了什么事,然而,还有一桩他不知道的事
老张干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嗯嗯,今天大街小巷说的不就是这桩,想来他们终于得到报应了。”
“他们一家上下都是坏,这下子全成了软脚虾,大快人心啊!哈哈哈!”兴高彩烈的语气像是在说一桩天大的喜事。
“查出是什么人干的了吗?”老张喝口酒润润喉接着问道。
“据说是个女人,手上还抓了两个人,他们差点被胡府的家丁捉到,后来又跑出一个男的替他们挡了追兵,结果胡府的一干人狗倒地不起,人当然也没抓到。”压低的声音饱含崇拜,似是对胡家积怨已久。
“然后,不到中午,胡家上下几十人就全部中毒,变成软脚虾?”老张简直无法相信,音量不自觉的提高许多。
“对啊对啊,县太爷一得到消息就赶紧派人去查,结果说是井水被下毒了。不过人没死,只是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大夫说那毒怪得出奇,也说不上来以后会怎样,不过,这苦头也够他们尝了!来!我们喝!老张,今天我们可要不醉不归!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一旁嘈杂的人声笑闹得满室轰响,东方靖这一桌却是异常静默。
小晴父女一听胡府的人没力气追来了,心里轻松不少,倒是中毒的事听得他们暗自奇怪,该不会是?
案女俩偷偷看卫欣一眼,会吗?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出手这般狠辣虽是惩罚恶人,却也让他们惊疑不定。看来这卫姑娘不是普通人,他们以后得小心为妙,要是一个不小心,他们也成了“软脚虾”
卫欣察觉其他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仍是不发一语。
她垂下眼帘,不去看小晴父女惊惶的神色,举杯饮下不再甘甜的酒水,神情淡漠而疏离,低垂的眼帘却微微颤抖。
东方靖眸底闪过惊讶,看来这冷冰冰的姑娘除了身手不错,还身怀绝技啊!有趣!她到底是谁?
心中的好奇越燃越盛,还多了分佩服,他不知不觉的把仗义助人的她和心机深沉的霓瑜划分开来,炯亮的黑眸添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情意。
翌日清晨,客栈饭厅里挤满用早膳的客人,谈天说话声连绵不绝。
东方靖神清气爽的跟小晴父女道过早安,一起坐在桌边闲聊等卫欣。
后背的旧伤叫嚣着疼痛。卫欣脸色惨白,抓着楼梯的扶手慢慢下楼,血色尽失的唇瓣紧紧抿着,努力不露出任何异状。
这背伤从八年前的火灾到现在,从未彻底痊愈,只要心绪激烈变化,便会疼痛不已。
是她还不够坚强吗?才会老是被恶梦唤醒当年疼痛的记忆?抑或是当年的惊吓太过深刻,连她的心都病了?
昨天得知胡府上下全被她整得惨兮兮,她却没有一丝兴奋,却是更加体认到自己的孤绝一身;夜里,她再次梦见吞噬她一家的熊熊烈火,好不容易摆脱恶梦醒来,疼痛又来侵蚀她,让她几乎起不了身。
东方靖三人见她到了,招来店小二点过饭菜,小晴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卫欣说话“卫姐姐,是你罚了欺负我和爹的坏人吗?”小晴一扫昨日的惊惧,对卫欣的好感更甚。
卫姐姐好厉害,救了自己和爹,又让那些坏人不能再欺负人,对他们只有恩惠,没有伤害的啊!小晴在心中责备自己,昨天怎可惧怕卫姐姐?
卫欣看着小晴毫不设防的笑容,露出淡淡的微笑,再看看老人和蔼的笑脸,明白他们已不再惧怕自己,心中一暖,笑意传到眼中,微弯的眼角流转温柔的暖意,一扫覆盖丽容的寒冰,迷人的风采更为耀眼。
东方靖瞧着瞧着,心头猛地一窒,无法克制的痴痴望着她,久久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失常,连忙调回目光与老人交谈。
“老伯,再过两天就到清柳城了,您和两位姑娘有何打算?”他粗犷刚毅的面容带着哄诱的笑容。
老人受到诱惑,乖乖的全招了“卫姑娘要找人,我们想在清柳城住下,卫姑娘给了我们一百两,做点小生意,生活不成问题。”
“哦?卫姑娘心地真好啊!”东方靖柔柔的笑着,对她好感又多了一分,冒险救人还慷慨解囊,真是个好姑娘,就是冰冷了些。
冰冷得几近愤世嫉俗,宛若随时会抛下一切,遁世而去。
难道这世间没有令她眷恋的事物?没有令她感到安适的处所?如果他愿意给她幸福,她会接受吗?
傍她幸福连他自己都不曾拥有、更不敢奢望的幸福?东方靖刚毅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痕,心湖顿时波涛汹涌。
才两三天,他决意不为女子所动的心,竟被这总是不理他的女子吸引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错觉!他安抚躁动不已的心,再三摇头否认因她升起的情潮,眼睛却不试曝制的看向她。
她维持一贯的沉默,方才的温暖笑意已然消失,冷漠的神色又回来了,再看看她俭朴的打扮、纤细的身子。
唔!他可以放心了。对嘛!他一向偏好艳丽热情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种冷冰冰的女人?一定是对她太好奇了,才会一时产生错觉,他放心的吁口长气。
唉!他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些,师弟常说他这好奇的性子跟他的外表一点都不搭,总有一天要惹事的。
看吧!眼下不就惹事了?搞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喜欢她!
不行!跋快查出她是谁,满足了好奇心走人才是。
另一头,卫欣亦是满腹心事,她听着小晴杂絮的话语,暗忖,她话真多。这一路下来,她已经知道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境况,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了。
那张年轻俏丽的脸庞洋溢着对生命的热爱,她不禁猜想,如果没有那场火、如果爹娘尚在人世,自己是不是也能拥有这般开朗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遗忘了凡人皆有的七情六欲,表情总是冰冷而僵硬。但她又能如何?生活的打击教会她只有坚强可以活下去、可以为爹娘报仇。
如今,她不已惩罚了胡家?胡家为恶已久,眼下,连为虎作伥的家仆也中了她特制的“脱力散”跟他们有仇怨的人大可趁机一报为快,他们的衰败是指日可待的,而她双手不染血腥,只管坐享其成便是。
东方靖见她清亮的眸光变幻不定,从羡慕、回想、莫可奈何、冰冷的恨意到决心,接连闪过。她在想什么?眼神变化得这么快,又总是缠绕着悲戚?她经历过什么事?
好奇之余,心微微抽痛着。他想抹去她眼中的悲戚,替她承担一切痛苦,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他在停!什么跟什么我只是好奇,不用想这么多!停!
小晴发觉卫欣心不在焉,疑惑的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卫姐姐?你不舒服吗?”
卫欣和东方靖一惊,从各自的心事转回思绪。
卫欣扯动嘴角,勉强挤出笑“我没事。”
东方靖则是责备自己一径沉浸于心事,竟没发现她脸色不对劲!瞧她脸色惨白似雪,不知隐忍痛楚多久了!
他直觉的朝她探出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你受伤了?”难道是那天夜里受了伤?
卫欣一惊,眼露戒备,身子反射性的避过他伸来的大手,惨白的唇同时溢出低低的呻吟。
东方靖察觉自己的失礼,连忙缩回手置于身侧“失礼了。在下只是想替姑娘检查伤势,没有恶意。”怎地失了冷静!一点也不像他!
“我没受伤。”不愿在人前展现脆弱,卫欣冰冷的拒绝他的好意。
东方靖不相信的瞅着她“真的?你好像快昏倒了耶!”脸色明明差得紧,怎会没伤?
哪壶不开提哪壶!卫欣唇一掀,骂了声:“没你的事!”
东方靖见她还有力气骂人,稍稍放心,拉开痞痞的笑容“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身上有伤,别动气。”哈哈!火花!又看到了!她真好玩!
“你—”卫欣简直咬牙切齿了!真会给他气死!既然这么精明,不会识相点!
小晴见卫欣脸色又苍白几分,着急不已“卫姐姐,那天受伤了吗?我去找大夫!”说着,一起身就要往外冲。
卫欣连忙阻止她“我真的没事。”见她一脸不信,只得再说:“过一下就好了。”
小晴见她神情坚决,却放心不下,不知所措的看向爹亲。
老人拉下女儿坐回原位“既然卫姑娘说没事,就没事吧。”
领受到老人的体贴,卫欣感激的对老人笑了下“多谢老伯。”
东方靖当然明白她是在强忍痛楚。他冷静一想,昨天到这里的路上,并不见她有任何异样,也没嗅到血腥味,应该不是在胡府受了伤,是旧伤复发?
他上下打量她僵硬的身子,却无从得知。这才发觉,她的衣着也太保守了吧脸蛋以下的肌肤被衣物层层覆盖,只露出一双皎白玉手,比起小晴稍露锁骨的穿著、不经意拉起衣袖而露出一节藕臂,她的穿著可真是密不通风,里里外外都藏着秘密的女人
明亮的阳光照进林间小径,和风徐徐吹拂树梢,带来丝丝暖意,鸟儿清脆婉转的啼鸣萦绕在林中,旋即乘风而去。
过了这个山头,就进入清柳城的腹地,那里有一座较大的城市—殊雩城,负责清柳城丝绸等货品的集散,商旅来往频繁,颇是热闹。
“卫姑娘找李炎年做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老人难掩忧虑“李家在清柳城是出了名的鱼肉乡民,和那胡家有得比。”
卫欣挑挑柳眉,不答反问:“喔?怎么说?”
说起这家恶霸,老人吹胡子瞪眼睛的,老脸胀得通红“听说那李老爷,最喜欢的事就是打猎,还养了打猎队,不时騒扰民家。李家的少爷、小姐,个个骄横妄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便在城里飞扬跋扈,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不计一切强夺过来,城里的商行都吃过他们的亏。”
小晴听得一肚子火,想到之前受到的种种磨难,更是眼儿冒火,恨死那些仗势欺人的有钱人了“李家有钱得很!吧嘛还抢人啊”
“他们那些有钱人哪,就靠这样处处占人便宜来喂饱自己的荷包。”老人悻悻然说道,鼻间喷出一团恶气。
老人转向卫欣,担忧浮上老脸“卫姑娘找李家,有什么事?”
卫欣眺望远方的人间烟火,掀了掀嘴角,冷声说道:“一点小事。”回头斜睨东方靖,他正悠哉的吹着口哨,一派的悠闲自在。
他到底是谁?对李家的事漠不关心,探胡府那夜,也帮了他们摆脱追兵,看来不是这两家的人,然而,他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卫姑娘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东方靖带笑的眼闪动着戏弄。
卫欣挑眉瞥他一眼“什么?”
“那天夜里,在下帮了你一回,你该不会是忘了吧?”他还等着她的一声谢咧!
“哦?阁下心眼似针细,倒是记得很清楚哪!”话里的嘲讽非常明显,简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人了。
东方靖颇是欣赏她敏捷的反应,不怒反笑“常常有人这么夸我,多谢姑娘再夸我一次。”
卫欣受不了的翻个白眼“再过一日就到清柳城,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语气平淡,神情亦是平淡。
东方靖夸张的装出吃惊的样子,语带揶揄“在下受宠若惊啊!卫姑娘问了我的事耶!”
卫欣深吸口气,忍住想骂他无聊的冲动“嗯,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东方靖不愿难得的谈话太快结束,故意绕着圈子。
卫欣登时脸色阴沉,语调像结了霜一般“阁下到了清柳城就会和我们分道而行吧?”这个人怎么老不正经!明明长得威武严肃,却老是嘻皮笑脸,老天爷给他配错脸皮了吗?
他最好快点走开,省得老在她面前晃,让她心里慌得紧—
慌?她竟会因他失了内心的平静?
一定是他那精光偶现的黑眸老在她身上打转的缘故、一定是自己怕被人看穿的缘故,绝对不是因为她被他吸引了,那是小晴做的事,除了报仇雪恨,她不会让其他事物驻足她的心房!
卫欣定下心神,试着重拾往日的平静,努力不受那可恶的笑脸影响。
东方靖见她时而气恼,时而摇头,最后又是下定决心的样子,心中好奇着她在想什么。
她实在是矛盾的化身,外表冷若冰霜,一双清澈的明眸却老是泄漏她灵活的心思,看来她还不知道这一点。好玩!他有趣的一笑。
“在下会在清柳城待个两天,帮老人家安顿生活。”她想要他快走的语气让他颇不是滋味,怎么她可以对小晴温柔,对他就是冷冰冰?好说歹说他也救了她一回耶!
“公子在京城有何要事?不急吗?”卫欣听他说会再多留些时候,心里突地一喜,却不懂那小小的愉悦所为何来。
东方靖耸耸肩“一些杂事,急是不急,就是总得回去一趟。”
“嗯。”卫欣知道他终究会走,放心之余,不免失落。
反正总是这样,所有的人终有离她而去的一天,爹娘如此、王嬷嬷如此,过了清柳城,这一路结伴而行的三人也是,她终归是一个人
东方靖不懂她眼里的失落,只知道自己突然有了想保护她的想望。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惊,赶紧调开目光,不敢再看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卫欣见他逃避似的转开眼,更加体会到自己的孤单。她低头假装整理衣襟,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回到以往平静无波的心境,却发现心湖映着他逃避的眼神,再也平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