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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半夜的时候,南歌忽然睁开眼睛,她头脑一片空白,却没由来的十分清醒。她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心跳声,一上一下的极其有规律。可是渐渐的,速度慢慢地加快,加快。
南歌猛然起身,朝沈言的房间走去。沈言的房门并没有关,留着一条缝隙,里面还有微弱的灯光。
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两点整,沈言却依旧坐在书桌前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南歌不由愣住,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里面在灯光下工作的沈言。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就是每天这么度过的吗?大公司的继承人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更何况沈言又是半路出家,对经商一概不懂,自然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熟悉业务知识了。只是,只是那时候的日日夜夜,是不是也有人像她这样看着他呢。
南歌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他们之间像是永远都会有一个伤疤,好像要愈合了,却会在不经意间又裂开来,新伤旧伤,直到血肉模糊。那个伤疤还是如一开始那样鲜血淋淋。
南歌把头靠了下来,一不小心碰到了门上,寂静的夜晚,门声轻轻地响起,原本安坐在书桌前的沈言忽然转身看向她。
南歌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她抱着双臂,像是一尊石像站立在那里。
还是沈言先笑了,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沉默。他朝南歌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屋。而南歌居然也像是被下了蛊一般乖乖地挪动着脚步走了进去。
她在沈言那张大床的床尾坐下,跟沈言的距离刚好足以使他们看清对方。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我打扰到你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南歌进屋之后沈言就关掉了笔记本电脑。
南歌摇了摇头“我有些口渴,出来想倒杯水喝,没想到刚巧看到你也还没睡。”南歌的声音刚落,两个人就都又无话可说了。
是谁说的,当一对恋人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的时候,那就是这段感情即将走向末路的时候。只是他们之间从没真正承认过那种关系,可是却也对号入座地完全朝着那个轨迹发展起来。
“沈言,你每天都要忙到这么晚吗?公司那些事情,很难?”
沈言笑了笑,他站起来在窗边站定,视线盘旋在屋外的一片漆黑夜空之中“不是每天,只是偶尔而已,我以这样的方式接管了那么大一个公司,下面的人始终都会有意见的,你知道我从前根本不懂这些,现在就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才行,总不能一个老板,连他自己属下最基层的员工都不如吧。”
沈言的笑带着许多的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她的。南歌低下头去。她当然知道那种滋味并不好受,可沈言向来都十分聪明,学东西基本上一学就会,所以她同样认为这些小事根本就难不倒他。
“南歌,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沈言忽然开口,转头看向南歌,他清明的眼眸中有隐隐的炙热“所以南歌,我很高兴,真的。”
南歌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懵了,她关心他,所以他很高兴?为什么她听上去就像是那些花花公子为了哄女人的招数呢。
南歌是在一阵吵嚷之中被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昨夜居然在沈言的床上睡着了,她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四周的声音十分嘈杂,不是从她家里发出来的。
南歌的公寓位于这幢公寓楼的第六层,所以照理来说就算是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可是今天她居然就那么惊醒了。
她仔细听外面的声音,似乎十分混乱的场景。接着是警车拉风的警报声响彻在清晨安静的小区内。南歌的思绪一下清晰起来。连警车都出动了,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言。”她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这小子一大早的又跑去哪里了,南歌边不满地在嘴里嘟哝着,边往阳台走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刚一靠近阳台,朝下看去,整个人猛地怔住。南歌的瞳孔渐渐放大,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两片嘴唇微微抖动,手也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就在她低头望下去的地方,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躺在血泊之中,眼睛睁得很大,她显然已经断气了,周围围着的人不断地指指点点,那些声音在一瞬间南歌已经听不到了。
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是jamay。
而人群的最前面,赫然立着的,是沈言。
南歌沿着阳台的栏杆不断下滑,最后整个人都跪坐在了地上。怎么会这样?才不过一个晚上而已,那个她曾经最厌恶的女人,怎么就这样死在她家的楼下了?
南歌忽然想起昨天jamay给自己的那个奇怪的电话。jamay说她会证明给她看,她比所有人都更爱沈言。
难道,这就是她的证明?以自己的生命来告诉南歌,她有多么爱沈言,为了沈言,她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
南歌的头重重地敲打在栏杆上。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段感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样真的值得吗。南歌的心,慢慢地,慢慢地紧缩在了一起,最后让她变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jamay的眼睛是睁着的,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可是南歌还是看出来了,那分明是在笑。她在嘲笑南歌,嘲笑她连她十分之一的爱都不及。那张姣好的容颜上,苍白无光。
就算南歌曾经有多么讨厌,甚至厌恶这个女人,在这一刻除了钦佩,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这是jamay对沈言说的话,也是对南歌的挑战。这一次,南歌承认,她是真的输给jamay了,并且输得一败涂地。
至少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所以她当然也不会因为证明自己有多么爱而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可惜花落人亡,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曾经的恩恩怨怨,她们之间似乎存在着的是是非非,都在那一滩血泊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个女人哭,可是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又心酸。
有人说过,每一段感情里都会有一个第三者。可是如果这个第三者的代价是以这样而告终的话,那么这一段感情,南歌宁愿不要。
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是自己独一无二的。
南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了,等到她终于意识逐渐清晰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派出所。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沈言。
沈言的脸色很不好,他皱着眉,大概是还没从jamay死的阴影中缓过神来,面对警察的询问也都是缓慢而冷淡地回答,这个样子的沈言,让人感觉到了他的万念俱灰。
她想沈言一定比她更加难过,因为那个女子,是因为他而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的,尽管他们之间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面对一个女人的深情,南歌想无论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更何况还是那样一种不顾一切的爱。
最后还是肖远之跟沈青竹一起到派出所把他们保释了出来,只是出去后的南歌跟沈言,对彼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沈言被带到了沈青竹家里,而南歌拒绝了他们送她,一个人回家。
楼下的公寓门口,jamay的尸体已经被搬运走了,那摊还未干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眼。南歌慢慢走到血泊中间,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身体。
jamay,你是在告诉我,我不配爱沈言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是真的配爱沈言的呢。你的爱这样强烈,让我在那一瞬间措手不及,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骄傲中带着刺的笑,可是怎么才一个晚上,你就这样走了呢。
南歌的眼泪不断地落下,滴落到地上之后与jamay的血迹混在一起,湿湿的感觉,让她的心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阳光。
他们的爱承载着一条生命,这样的感情,要怎么继续。
南歌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公寓里,她坐在阳台的通风口处,冷风把她吹得全身僵硬,双脚不止一次的没有知觉。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然后仰头看向最上面的顶楼。
jamay就是站在那个位置上跳下来的,最终死在了下面。她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拆散他们。
南歌笑了,笑过之后又哭,整个人像是疯癫了一般。
她终于可以体会到当时母亲的那种感觉了。原来那个时候,母亲是真的希望自己疯了呢,因为疯了,就不会想起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因为疯了,才会把那些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母亲并不是刻意在装疯卖傻的,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再也想不起从前的那些事。
南歌是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她母亲的那些孤寂,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在那样的时刻变得坚强起来呢。
她怔怔地望着地面,想起那时候在沈言的公寓,jamay眼里的占有欲就是那么的强烈。南歌想她是真的输给了这个女人的,不管是在她已经死了之后的今天,还是在从前,她对沈言的那种爱,远远不及jamay付出的。
那三年的陪伴,以及沈言回国之后的不离不弃。这一切,都让南歌的心再也找不到化解悲伤的出口。
公寓的门忽然剧烈地响起,南歌一动不动,对激烈的敲门声充耳不闻,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她好想睡觉,眼皮变得很沉重很沉重,重得她连睁开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南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看到一身鲜血的jamay狠狠地盯着她,那双流着血的眼睛里透露着对南歌赤裸裸的恨意。
jamay说,肖南歌,看到了吧,没有人可以跟我比对沈言的感情,我对沈言的感情,比所有人都要深厚。
南歌无措地往后退,到了墙角,最终退无可退。她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一身雪白的沈言。沈言的脸上,是对她深深的责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淡淡的嘲讽。
肖南歌,都是你,要不是你,jamay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身边,要不是你的无理取闹,她怎么会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短短的二十几年生命。
南歌不断地摇头,这怎么会是她的错呢。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跟jamay比谁对沈言的感情深啊,怎么这个时候,错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呢。
“沈言,你也这么想我呢,你也认为是我害死了jamay吗?”南歌抓住沈言的裤腿,沈言无动于衷地盯着她看。
另一边的jamay,早已经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一种对人世的绝望,jamay的哭声,终于让南歌绝望起来。她再也找不出任何欺骗自己的理由来证明她的死跟自己无关了。
因为,就是她跟沈言的感情,而让jamay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从此失去了年轻又美好的生命。
南歌是在jamay的哭声中惊醒过来的。她摸摸自己的脸上,一片湿意,原来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又何止一个梦里的jamay,连她自己,都已经叫喊得声音嘶哑了。
南歌呆呆地望着四周。她安然地躺在床上,她明明记得,昨天自己是坐在阳台冰冷的地面上的。那么后来,是谁把她带到了床上呢。
南歌走出房间,外面的餐桌上已经准备了午餐,她朝厨房看去,那个略显苍老的背影在不断忙活着。
南歌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原来人在最艰难的时候,真的只有母亲才会对自己不离不弃呢。她的母亲,这些年来从来对自己都是冷言冷语的,并且只有有事才会搭理她。可是现在,唯一来看她的,居然也只有她母亲。
林采风转了个身,刚巧看到南歌偷偷地用手背在擦拭自己的眼泪。她这个女儿性子最像她,总是爱逞强,遇到事情,也都只是一个人自己默默承受,所以很多时候明明吃了亏,却要嘴硬地说她很好。
“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填饱肚子,晚上我再做些鸡汤给你补补。”林采风的语气,还是一如从前,却多了一分暖意。
南歌是第一次觉得原来母亲的爱从未断过,只是她把这份爱隐藏了起来,所以南歌一直看不到。她的母亲,只在她需要的时候才出现。比如现在。
“我早就说过,沈言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你看到了吧。”林采风还是忍不住埋怨起来,但见女儿一声不吭地只顾着吃饭,又不好把已经稍稍平静了的南歌的心情打破,就只好再次作罢。
其实南歌又何尝不知道,妈是为了她好呢,只是感情这种事,如果真的能随意调配,那也不能算是真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