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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过去。
芮君雅的极冰剑舞在神婗的提点教导和食补的内外双修下,已习得八成有余,此时他的武艺精进,日后就算行走江湖,也已能在武林上立足,取得一席之地。
他无一日不怀着感恩的心,他明白,这全部的全部都是神婗带给他的恩泽。
这一日,神婗来到溪畔,像往常一样坐在石椅上看着他练功,明媚的脸上虽然笑着,但却夹带着点点离愁。
芮君雅复习完今天的功课,来到她身旁;神婗倒了杯温热的菊花茶给他。
细心的他敏感的察觉到神婗的不同,忍不住问:“你不开心?”
神婗强颜欢笑,不让自己看来太难过。“阿娘要你现在离开。”拿出一把雪白剑鞘的宝剑交到他手里。“这是阿娘交代要我拿给你的,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存它。”
小小的年纪还不甚了解这种拉扯心神的哀伤是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哥哥就要回到他的家乡去,而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芮君雅闻言更是心头一窒,无意识的接过那把较一般剑的剑身来得纤细许多的宝剑,脑中开始像跑马灯一样流转趄在此地的点点滴滴。
神婗继续道:“上头有人来找你,是跟之前来的不同的人马,阿娘说应该是你的家人”她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心里想着至少要笑着送他。“小雅雅,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晶亮的眼眶染上轻薄雾气。
“会的,一定会。”他一定会再来寻她。
“会不会到那时候你已经忘记了我?”
“绝不!”这是他的承诺,也是誓言。
“你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的,以后你的生死也只能由我来决定。”她谆谆叮咛。
“我不会忘记的。”今生今世若有机会,他当涌泉回报,缓缓地,不带任何杂念,他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神婗怔怔的任由那令她感到害羞的麻窒感从额上传遍全身,娇嫩的肌肤也从额头开始逐渐染上嫣红。
“我走了”依恋的看着那陪他度过这段艰苦日子的美好面貌,他牙一咬,带着剑纵身而上。
神婗强忍着想喊住他的欲望,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离自己愈来愈远
这几年江湖上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有几件轰动的程度足以让所有武林人士在闲余饭后就拿出来温习一番
一是武林三大庄中的明岳山庄庄主及其夫人遭人暗算,后来由其长子继位,那位年轻的少庄主末及弱冠就已登上庄主宝座,开创了明岳山庄另一个时代,而痛下杀手的贼人为何,至今仍是个谜。
一是江湖上着名的七大奇人“傲天七绝”成员又有了变动,传闻前七绝之一的沐血八剑遭一名高人击败,身中千掌、武功尽废,如今已成了废人一个。
那名神秘的新七绝被武林人士取了个封号,唤之“千手观音”堂堂荣登上七绝之列。
一是同样身为傲天七绝之一的神医“生死簿”近来随身携带的葯箱特制锁头脱落,而在武林中遗失了一小批葯物,得知此消息的人士莫不到处寻找、互相争夺,就盼能得到神医的仙丹妙葯。
须知这丹葯不仅有神奇功效,更是无价之宝,若有幸得到那么一小瓶,包他三辈子都吃喝不尽。
明岳山庄,明岳阁内。
芮君雅坐在书桌案前,明明是在审理着分布在各地明岳山庄所属钱庄的帐册,心思却不自觉的飘向远方。
明岳山庄的创办人芮言生也就是芮君雅的亲父,三十年前是以白手起家经营钱庄而把明岳山庄拱上武林三大庄之后,却在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与其夫人双双丧生,留下芮君雅继承庄主的位置独撑大局。
正派经营的明岳山庄自然有很多人觊觎着这块大饼,有人说,十年前庄王和庄主夫人会因故逝世,也和庄主大位之争有关,但事实则还是个谜。
“君雅哥。”书房大门被推开,一记清脆的嗓音传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清丽的姑娘,手上还捧着茶盘,上面装着热茶和甜点,热气冉冉上扬,熏红了少女娇羞的面孔。
“香华,有东西叫人送过来就好,怎能每次都劳烦你亲自动手?”
此女名谓柳香华,是庄内大总管的女儿,自小和芮君雅一起长大,两人说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他也真的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由于大总管自父亲时代就在山庄里服务,能力强且忠心不二,芮家人一直对他们十分礼遇,在庄内也一直以小姐之礼善待柳香华。
虽然大总管一直坚持这种做法不合乎礼仪,但他却也不肯让步。
“我没事嘛!在房里闷得慌,看到丫环要送东西过来,就顺便端来了。”将食盘搁在桌面上,将餐点一一卸下。
放下笔,收好帐本,他走到桌边坐下。
柳香华一直偷偷觑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儿怦怦直跳。
十年的岁月历练让芮君雅飘逸清雅的相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但底子里的纤细还是在的,一身白色素衫的他和窗外雪景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与其说是他衬出雪的洁白,倒不如说是白雪衬出他的纤净,也难怪柳香华会看得入迷。
“坐。”见柳香华还愣愣的站在那里,芮君雅唤道。
“是。”她怯怯的坐下。
“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芮君雅叮咛着。
柳香华闻言,脸色黯淡了下来,她痴痴的看着那张她爱恋的面容,不禁回忆起那件事发生之前的他
十年之前,在她印象之中的君雅哥一直是个爱笑的男孩子,他的笑容总是可以让人脸红心跳,至少她是这样的。
但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变了,变得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变得失去了那众人爱看的笑脸,纵有情绪也只是淡淡的几不可察,清冷淡漠变成他脸上最常出现的表情。
老实说,十年前的惨案连她父亲也是一知半解,当时庄内所有人都被囚禁起来,没人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山庄被反派份子占领,一直到君雅哥救他们出来,但是他却连一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柳香华笑笑,换了个话题。“君雅哥,我一直很想知道,十年前你落下山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在众人皆认为他已死后,却又意外的现身,还莫名其妙的拥有一身无人能匹敌的超强武学!
“只不过是我好运,遇到一位高人指点罢了,没什么。”心中的秘密他并不愿意与外人分享。
柳香华静了下来,每回问他这件事,他的答案总是含糊带过,她是多么想和他共享一些属于他的心事。
“对了!你爹呢?”突然想起,他问道。
“庄里新来了一批丫环,他正在清点分发。”
这是山庄里的规炬,庄里从不签终生约,年届适婚的婢仆都会被询及意愿并被准许自由婚嫁,若有人愿意继续留任也十分欢迎,或者与庄内同事情投意合结为连理的也不在少数,对此芮君雅则另辟一区作为这些小家庭的居所。
这也是芮君雅人性化的决策,他不希望有人因为明岳山庄而被束缚一生,无法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志向。
所以每年十一月,大总管就必须视庄内人数的多寡而再度引进婢仆,以供年节时不致缺乏人手,毕竟从训练到上手,差不多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是吗?”他挑眉问道。
“要不要去看看?”她则怂恿着。
“不了,就交给大总管去处理吧!谢谢你帮我送茶点过来。”语毕,他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翻阅帐簿。
柳香华这回可是打定主意,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发。
她明白他仍然为了十年前的事而耿耿于怀,可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经亲手替他的爹娘报仇了吗?
为什么在他的脸上还是找不到一丝坦然,反而在亲手为双亲复仇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静默?
“君雅哥,你别老是闷在房里,咱们出去看看不也挺好的?都已经入冬了呢!记得以往你最喜欢冬天的不是吗?你瞧,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瑞雪已经降下来了,再怎么说也要出去赏赏雪。”她走到他身旁,硬是将他从位置上拉起。“这回你要是再不依我,我是绝对不肯走的。”摆明了耍赖皮。
芮君雅轻浅的苦笑,知道这次是逃不过了,于是顺从的随着柳香华步向正飘着细雪的户外。
天空不断的落下小棉絮,落在芮君雅的衣袍上,然后淡去痕迹。
是雪!望着眼前的雪景,他的心中不由得微微撼动起来,十年前,就在这样飘着细雪的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个小女孩,这该算是在那段艰涩的时光中最丰硕的收获,即使她的面容早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但是她带给他的回忆却是清晰得一如往昔
明岳山庄一共分成四块区域,分别是东堂、西厢、南庭、北苑,每个部分都有其不同的用途。
东堂是芮家人的寝室及书房所在,只有芮姓人士及其眷属才能居住;西厢为客居及宴会、议事厅;南庭则是仆人们的寝房,有许多夫妻皆在山庄服务的小家庭于此定居;最后是北苑,那里是炊、工事及帐房所在。
此时在北苑的大广场正聚集了一群人。
“施若莲!”
“奴婢在。”名唤若莲的姑娘定向前一步。
“你较拿手的活儿是什么?”大总管二唱名,询问着新来婢仆的专长,好人尽其用。
大总管本名柳深,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虽年已近不惑,但由那英俊的相貌仍可看出年轻时必曾风靡过一干姑娘的芳心。
“奴婢擅长厨艺,另外针线活儿也会一点。”女子答道。
“那好,你跟着厨房的林嬷嬷学习,日后就负责庄内的餐饮。”总管很快就做下决定,并拿笔在名单上注记。
“是。”女婢领命,走到所属的嬷嬷后方。
“下一个”大总管叫道:“沈妮!”
一个纤纤女影在众人惊叹声中娉婷现身,那是一个邪美非凡的动人绝色,那气质、那身段,让人无法联想她何以会落魄至必须卖身为奴的地步,就连见过世面的大总管也不免被她的美所撼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奴婢在。”连嗓音也能酥人筋骨。
大总管轻咳几声,示意众人停止騒动。“你呢?”
“我什么?”她是真的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说,你擅长什么活儿?”被她的水灵双瞳多看几眼,饶他是堂堂一庄之总管,也不免不自在起来。
“妮儿什么都能做。”在沈妮单纯的观念里,只知道能就能,不能就不能,没什么好谦虚或逞强,所以也就很自然的说出自己的能力。
她哪知道自己这种“诚实”的话语,听在别人耳中却变成狂妄自大的言词,这会让她在日后得到众人不友善的回应。
“这”管事这么多年,还没遇过这样的回答,让大总管一时犹豫起来,为着要将她分配到哪个部门感到头疼。
这时,一个嬷嬷自告奋勇的站前。“大总管,就交给我胡嬷嬷吧!”还用恶意的眼光瞟了沈妮一眼。
这丫头片子,一来就大言不惭的把自己说得多行,看她不好好教训这丫头才怪!包别说这丫头出色的娇容惹得胡嬷嬷是又妒又气。
闻言,在一旁看热闹的庄里老手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看来这美艳的姑娘肯定不出三天就会大喊吃不消,因为在明岳山庄里,谁不知道胡嬷嬷是出了名的严厉刻薄,能在她手下做事的若不是顶尖好手,就是耐力十足。
“奴婢愿跟随嬷嬷。”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沈妮想也不想便一口应允。
见她顺从的态度,胡嬷嬷暗暗一声冷哼,只当她是惺惺作态,脑袋里已开始转着要使出什么诡计好让沈妮吃点苦头。
走到胡嬷嬷所领婢仆的区域,在等待其他新进人员分发的空档,沈妮忍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
此时的他正微垂着头,专心听着身旁的女伴对他低语,偶尔还轻轻颔首;沈妮的眸光一接触到他,就再也移不开眼。
经过了十年,他的身形又抽长了许多,像雪一样白净漂亮的脸蛋还是没变,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更增添了一抹成熟的男性气息。
一时间,胸口中满满的不知道被什么样的情绪涨满,惹得她发痛,她只能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大口的呼吸希望能让心窝舒坦些。
芮君雅一路上听着柳香华叨叨念念了一些庄里的杂事,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北苑。
好不容易她的话告一段落,芮君雅终于有时间抬起头看着新人分发的情形,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也看到了她!
芮君雅瞠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远方的人儿,不敢相信今生今世还会再见到她!
她还是没变,邪魅的面孔同样教人着迷,那双慧黠清澈的双眸则显示着主人还是一样的天真聪颖,丝毫没有被俗世的纷扰给沾染上色彩。
他们就这样遥遥相望,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身旁的嘈杂人声不知不觉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瞳中数不清的思绪在交流。
“好了,所有奴仆都已分发完毕,各位嬷嬷领着所属仆役下去吧!”一声令下,各组人马便纷纷带开各自行动。
柳总管的这道命令让他俩当下惊醒过来,一时间所有的声音突地回到两人耳中。
芮君雅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有人正轻扯着他的袖口。
“君雅哥,你在看什么?都看到出神了。”柳香华顺着他眸光的方向望去,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
“不,没事。”强忍住心头的波涛汹涌,芮君雅留恋的往沈妮的方向再多看了一眼。
会是她吗?
另一头
“我告诉你呀!既然出来当人家的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瞧瞧你,粉擦得这么厚,还像个人吗?待会儿去挑盆水给我洗乾净!”胡嬷嬷眼见走出大总管的视线范围,马上给沈妮来个下马威。
沈妮则是一脸的无辜。“咦?可是我并没有上妆啊!”莫非是要她把脸皮给剥下来吗?
胡嬷嬷听了不禁气结,掏出手绢就往沈妮的脸上用力抹,可洁白的手巾还是乾乾净净的,证明了沈妮所言不假。
几个和沈妮同期进来的丫环们不禁暗自赞叹着她的好肤质。
“算了!”本想拿她出色长相大做文章的胡嬷嬷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得找其他的话题来说。“总之,你们要乖乖听我的话,服从主子的命令,别偷懒或是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规规矩矩的尽好下人的本分,庄主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训话完毕,胡嬷嬷领着她们来到各自的住所。
明岳山庄里十分特别,每个奴仆都分有独自一间房,是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空间,房内该有的设备应有尽有,住起来很舒适。
分配好卧房,胡嬷嬷又带着一干人到处去熟识庄内环境,就这么一路忙到了向晚。
用过晚膳,胡嬷嬷少不了又是一顿唠叨,直到她深感已将自己的威严百分百的发挥出来后,这才甘愿让她们回房安歇。
经过一番梳洗后,沈妮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忍不住翻身下榻,轻轻打开一道窗,靠在窗边凝望着外头的月色。
良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美丽的唇形轻轻的漾开了笑。
隔天,繁重的工作立即接踵而至。
一大早,大夥儿都还睡着,胡嬷嬷就把沈妮从软绵绵的被窝里挖起来,单独带着她来到膳房,手指着摆在角落那三大篮刚采收的新鲜竹笋对着沈妮就是一阵吩咐。
“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在中午前把那些笋子洗净并切成丝,要是赶不上午膳,可有你苦头吃的!”摆明了是要整治她。
三大篮的竹笋实在不算少,一般都需要由四、五个丫环分工合作清洗,才能赶在午时前完成;更别说要切成丝了,那可是要再花上几倍的时间。
而胡嬷嬷竟将这不可能的任务全交给沈妮一个人,沈妮就算再笨也明白胡嬷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是的,嬷嬷。”尽管如此,沈妮还是笑着接受了。
胡嬷嬷斜瞟她一眼,这才满意的离开,想着等一下能狠狠臭骂一顿这个死丫头,心情就不由得好了起来。
胡嬷嬷一走,沈妮望着这三大篓的笋子,先是苦笑的叹了一口气,接着便走到蒸笼旁拿了颗隔夜的硬馒头往外头走去,仔细一瞧,她竟悠哉悠哉地坐在岸边喂起人造湖中的鲤鱼来了。
看着湖中鱼儿们争食的模样,沈妮十分自得其乐,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也浑然不觉有人正在接近她!
“你在做什么?”自从昨日白天见着她,他的脑中就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想着她为何会到这里来,甚至成了庄里的丫环,芮君雅就怎么也不能入眠,所以天刚露出鱼肚白他就翻身下床,到外头来透透气,哪知就这么巧的遇上她,这也算是额外的惊喜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一发现有人在,沈妮赶忙站起身望向来人,待瞧清楚来人之后,她的呼吸不禁一窒。“启禀庄主,我在喂鱼。”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
芮君雅差点被她的那句“启禀庄主”给逗笑,要不是眼前人儿的娇容活生生是十年前那俏女娃儿的翻版,他真的会觉得她不是“她”
“一大早就起来喂鱼?”他盯着她的面容,一刻也舍不得移开眼。
“是呀!”她也不害臊的回望他,要看大家一起看。“庄主要一起来吗?”语毕,也不等他回应,迳自剥了一半的馒头塞到他手里。
芮君雅只能顺势接过,然后有样学样的把已经剥成半边儿的硬馒头再撕成小块丢到鱼群中央。
一时间两人都专心的喂着鱼,没有人开口说话,也因为如此,芮君雅才注意到从厨房传来的阵阵声响。“这么早,膳房就开始准备伙食了?”
“是啊!可忙着呢!”沈妮失笑。
他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还掺杂了深深的怀念。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沈妮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怎么还不开口跟她相认呢?难不成他已忘记她了吗?
停下喂鱼的动作,沈妮一脸疑惑的转头看着芮君雅,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