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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羊肉灌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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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枝春怀愫

    容寅简单两句问话,便让沈聿全幅心神思考如何回话。

    他斟酌开口“小侄平日与同窗一道读书论经义,还与五弟六弟一起爬山对策。”

    沈聿知道容寅不喜楚六,此时要是提上一句必能抬高他自己,但他一字未提。

    “山长每月讲学两回,每回讲学,院中所有同窗都会到明道堂前听讲,我也只在讲学时见过韩山长。”

    简而言之,就是他绝没因为是容寅举荐进书院的,便打着容家的旗号占便宜。

    容寅笑着引沈聿坐到窗前,小厮奉上茶果,容寅笑说“来,坐下来谈。”

    “你们山长送来好几封信,夸你学业好,德业好,还说你闲时在抄经佣书”

    沈聿如实回答“是,偶尔抄写,这样练字不费自家笔墨,也能练习卷面不污。”

    抄写经文错一字一笔都要重新来过,科举写卷也是一样,若是卷面上有涂改,不论文章如何,先判定低一阶。

    容寅本想劝他科举才是正事,听到这么说,竟觉得很有道理。颔首又问“你们山长夫人,你可曾见过呀”

    一句山长夫人,沈聿立时明白了容寅的意思。

    他久在书院,身边除了楚六,走的最近的是徐年。

    徐年与他一样是贫生,一样是靠免杂费进的书院。还是徐年告诉他可以去找王掌书接抄书的活,后来又是徐年见他字好,指点他抄经书更赚钱。

    山长和山长夫人的事,沈聿也听徐年说过两句。

    “山长要是不戴叆叇,三步之内男女不分,但山长夫人的眼睛可利得很,几百人里一眼就能相中女婿”

    “你不知道罢山长家四位女婿全是咱们书院的。”

    徐年这两句闲话,沈聿听是听了,全没放在心上。

    可从容寅嘴里说出“山长夫人”四个字

    他立时接口“确是曾听说山长和几位讲书直学的家眷们都住在书院后院,只是从未见过。”

    容寅听了,知道是韩夫人在悄悄相女婿,沈聿还不知情呢。

    他颇有些踌躇,有心想挑明,又觉得事情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可要是不暗示,万一韩夫人抢先出手,有师恩在前,沈聿答应了怎办

    那不就错失了好女婿的人选

    容寅静默片刻,沈聿率先开口“小侄上回拜见过老太太,这些日子凡五弟六弟有的,老太太也都记得小侄,实在是慈爱。”

    自上回拜见过容老夫人,容家送东西上山,都少不了沈聿的那一份。

    两抬食盒挑进学舍,除了容五容六,楚六是姻亲家的子侄自然有,那些与容五容六交好的同窗们也都各有一份。

    昨日沈聿才收到容家送的香糖点心。

    楚六先还不疑有他,以容家的周到自然是人人都有,何况沈聿还正经送了份礼给三房小少爷。

    楚六还向沈聿介绍说“容家的糖那是

    城中有名的,春玫瑰,夏薄荷,秋桂花,冬松子。现在这会送的定是薄荷香糖。”

    揭开盒盖一瞧,果然是一小盒薄荷糖,颗颗糖果都呈绿色,闻着就有薄荷的清凉香气。

    糖里搁了冰片甘草,还有醒神的功效。

    楚六看看自己这盒,又看了看沈聿那盒,两盒是一样的。

    年年容家送糖果来书院,总是他的跟容家兄弟的一样,他是姻亲,别人不好说什么。

    怎么沈聿拿的跟他一样

    沈聿看他的脸色,问“怎么”

    楚六摆了摆手“无事。”必是容家知道他与沈兄同住一间学舍,这才送了一样的,免得二人尴尬。

    哪是送给沈聿一样的,是送给楚六一样的。

    要不是看在楚氏的面子上,依容老夫人的脾气根本不会再请楚家人去容家作客观礼。

    容寅手执茶盏听到母亲给沈聿送吃食点心,略略明白过来。

    沈聿几乎要叹息了,搁下茶杯,站起来整过衣袍,提声开口“待秋闱之后,若能榜上有名,小侄想正式登门拜见老夫人,不知可否”

    这下容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榜上有名,正式拜会,那不就是提亲的意思

    容寅哪知自己好三句话就被窥知了意图,他本想旁敲侧击的,沈聿如此直白,心中欢喜顿生。

    立起身来踱上两步,一把拉住了沈聿的袖子“来来来,我们到园中去,今日你陪我好好喝上两杯。”

    朝华回了濯缨阁,帘栊刚掀就闻见一屋花香。

    案上妆台上全都摆了新剪的芍药花,每瓶中插着一大捧,朵朵开得大团鲜妍,素静屋中凭添喜意。

    芍药的花香把屋中柏香都压了下去。

    她看了甘棠一眼。

    甘棠忍着笑意嗔怪紫芝“怎么摆了这么多,香得太过了,赶紧撤两瓶。”

    “诶”紫芝欢欢喜喜应声,抱着花瓶出屋去,剪都剪来了,便给几个丫头屋里一人分一瓶,最大的那瓶给沉璧。

    朝华坐回到书桌前,张口还是先问正事“温管事回话了没有庄宅牙人那里怎么说的”

    青檀回道“温管事说已经知会了牙人明儿去看屋子,是让门上套车,还是让码头预备船”

    “坐船去,明天一早出发。”

    水路上踪迹难寻,坐船更能避人耳目,只要撤换下船前悬的容字灯笼,满湖都是差不多的小舫。

    朝华抽张素笺,在手中对折,指尖不停,思绪也不停。

    立契过户的事多使些银子交给牙人去办,牙人手熟,日过户的文书也就办成了。

    庄宅里面要隔开院落,还要加高院墙,多请些泥瓦工匠加急赶工,半个月不知能不能成。

    把这些办完,还有大夫病人。

    不知不觉手中素笺叠成一只小纸舟。

    甘棠柔声禀报“西院的管妈妈来了。”

    管妈妈是西院厨

    房的管事妈妈,三十开外,一身老绿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帕子利落裹着。

    罗姨娘关起来之后,厨房门房都换了管事,管妈妈就是新提上来的。

    平时朝华不在西院用饭,家里又许久不摆宴,她没地施展,只是调派人教教五姑娘学厨。

    这会儿站在帘外,笑吟吟问“姑娘,老爷要在明瑟阁里摆酒请沈公子,想问问姑娘给定个什么菜单子。”

    朝华想了想“原来会做衢州菜色的灶上娘子还在不在”

    整治西院时,她才知道罗姨娘为了沈聿,特意找一个会做衢州菜的灶上娘子。

    管妈妈点头“在呢。”

    “莼菜羹,鲈鱼脍是爹要吃的,也是你们的拿手菜。再让她添个小青螺下酒,再加一道神仙鸡。”

    他看着比上回浴佛节还清瘦了些。

    “别的小菜和点心,你看着配一配。”

    “是。”管妈妈领命应声,刚要转身,就听帘子里三姑娘的声音又传出来。

    “等等,厨房里可有擅做榆林菜的”

    管妈妈愣住了,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容家的灶上还真没有擅做榆林菜的,但她很快道“咱们府里没有,但城中有一家馆子面食和羊肉包子都做得好。”夏日里还卖凉粉皮子。

    “叫人去买些来。”

    管妈妈回到西院厨房,一边报菜名一边问做衢州菜的徐娘子“还有什么能上的”

    徐娘子报出一串儿来“鱼头,发糕,贡面,豆干我都拿手。”

    “贡面不要,鱼头也不必,有鲈鱼脍不吃别的鱼了,就加上发糕和豆干罢。”一个当点心,一个下酒吃。

    四干四鲜摆上去,下酒菜且得吃一会。

    永秀正在做今天的点心,她听见管妈妈报的这几个菜名,脸色微微发白。

    沈聿来了

    百灵也听见了,她上前一步紧紧扶住永秀,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问“姑娘是不是叫烟熏着了”

    管妈妈正想把五姑娘请回去

    老爷要待客,厨房正是忙的时候,五姑娘在这儿站着,她们施展不开。

    “那可不好,姑娘赶紧歇着去罢。”管妈妈连哄带劝,把永秀送出门。

    离开厨房这一路,百灵都紧紧扶着永秀的胳膊,生怕姑娘再犯傻,那姓沈的简直就是瘟神煞神

    要不是他,姨娘也不会被关,画眉也不会是那么个收场。

    “姑娘,姑娘你可别”别再犯糊涂了

    “我知道。”她不是对沈公子还存什么绮思,她是想到了就止不住心中发寒。

    百灵松了口气,扶着姑娘回到芙蓉榭。

    永秀日日都去厨房,何妈妈也不是天天都跟着,看见永秀回来,问了一句“姑娘怎么回来了”

    “老爷要待客呢,厨房忙不开,姑娘就回来了。”

    永秀轻悄悄上了二楼,隔着窗户看向眠云阁的院子。

    已经初

    夏,眠云阁院里的桃树梅树上都结起了青皮果子,她望着阁謝ìng交蕉嗟目葜Π懿菽淅帷�

    何妈妈看了,心里一叹。

    永秀低头抹泪,就听何妈妈在院里高声道“眼看都要端阳了,这两边院子离得这么近,那边的池子叫叶子堵了,风一吹姑娘这边都能闻见死水味,再热一点那不全是蚊蝇”

    何妈妈大声吩咐“赶紧的,明儿叫人去通一通”

    永秀脸上泪还未收,百灵喜笑颜开“姑娘,这下可好了”

    院子清干净,看着也不那么衰败。她们再给扫院的婆子塞点钱,趁着扒落叶给姨娘带点东西进去。

    白鹭给何妈妈奉上茶盏,她新补进芙蓉榭里填缺,是何妈妈亲自选上来的丫头,小声问何妈妈“妈妈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来”

    “那边的水池子总要通的,天一死水就要生虫,叫那些虫咬了下痢怎么好”何妈妈望着隔壁的院墙,心里冷哼一声,当年她

    是怎么得了痢疾久治不好的

    要不是为着姑娘,她才不愿意张这个口。

    “也给姑娘找些事忙一忙。”清落叶两天,水渠再通两天,也就没心思再想旁的了。

    屋里的永秀果然张罗起来。

    “梅花丹、防风散、藿香正气丸都包进去,还有干菊叶干芦根这些也都包一包。吃的东西放不住,拿青瓷罐子装一瓮糖”

    旁的便罢了,就怕姨娘在里面生病没药用,七手八脚收拾起药箱小包袱。

    又悄悄用绸帕包了一小截参段,塞在药箱最下面。

    百灵跑进跑出忙得脚后跟不沾地,心里却大松口气,管他什么姓深姓浅的公子,万万不要再挨上一点才好

    明瑟阁中点起两挂明角灯,往日宴宾客才会点这样的灯。

    阁前就是西湖,天气渐暖,湖上游船画舫星罗棋布。阁中不必设乐,只要开着窗,湖上的丝竹管弦声就能传到阁中来。

    沈聿一面陪饮,一面在想要怎么把刚才的事告诉容姑娘。

    连容世叔都听说山长夫人在暗中相女婿的事,万一容姑娘从容五容六那里听到传言,她会不会不高兴

    他希望她能不高兴,但又不想让她不高兴。

    容寅还在一杯接着一杯,他往日喝的都是苦酒,今天倒有几分甜。

    可这样的好事,这样称心如愿的事,不能跟真娘同享。美酒欢歌又何滋味

    恰在这时,长随在阁外禀报“老爷,三姑娘叫人来报,说明日一早她要坐船出门。”

    容寅半醉半醒“朝朝是不是去寻大夫的我要与她同去”话音才刚落,手中杯盏翻倒,泼了一身酒。

    沈聿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容寅,问长随“阁中可有床榻可歇”将容寅架扶到榻上,又给容寅盖上薄被。

    自己坐回桌前,面朝西湖,细细品味厨房送上来的衢州菜。

    刚刚传菜的小厮说了,是厨房特意做的,是她吩咐的。

    沈聿其实不爱这味药鸡,但他还是伸筷,将不老神鸡送入口中,把厨房送上来的衢州菜都尝过,沈聿这才停下筷子。

    等他回到琅玕簃时,芦菔已经等他许久了。

    还是原来的屋子,连装饰都不曾动过,芦菔急巴巴上前“公子厨房送了一屉羊肉灌汤包来”按往日容家送点心的惯例公子是不吃的,他一直咽着口水等着呢。

    谁知公子倏地笑开了,大步迈到桌前坐下,把那一屉灌汤包全吃了,连汤带汁一点没剩下。

    沈聿躺在床上,窗外湖面波至雪来,波平雪消。

    心中默念,“明日一早,她要坐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