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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饶命啊!”刘氏赶在他话音刚落时嚎叫出声,顺利阻止了欲要推门进来的侍卫。龙煜一挥手,殿门又关上了。“饶命只有一个法子,你应该知道。”他冷冷扫向刘氏,不带半点含糊。
刘氏脸色煞白跌坐在地,好半天都没有再言语。开启的侧窗涌进来一阵阵秋风秋天来了,连风的温度也不知道不觉地降低,凉凉地沁入人的每一个细胞里。在她五十三年的生命里,也许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秋境,她头一次触摸到了什么叫做苍凉,什么叫做悲哀。她望着窗外,知道隔窗过去两里以外就是冷宫,子嫣正哀怨地住在那里,只求着能有一日出得宫来
进宫来的那一刻,她本以为龙煜只是因了心中对子嫣有愧,对秦家有愧,然而没想到,她所期望的美好场景居然全成了一股泡影!
“朕的耐性是有限度的,”龙煜猫下身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再问你一次,馆陶宫的大火,谁的主意!”
她抬起绝望的双眼望向龙煜,明明心里是恐惧的,却又毫无退缩,越过他的肩膀,她的目光飘飞在他身后,看上去也许是落在香炉上,又或许是落在朱红包金的梁柱上。
“皇上,”她在地上磕了个头,仍。带着一丝颤音说道:“馆陶宫失火一案,确是罪妇与嫣儿犯下,但当年也是子姹逼人太甚,嫣儿噎不下这口气,所以才——皇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求求你看在咱家老爷的份上,也看在打小与嫣儿青梅竹马的份上饶了咱们吧”
“闭嘴!”龙煜一声暴喝,直起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她的脸“果然是你们很好,很好!”他愤怒得已经发起了抖,好像再多听一个字,都极可能抽出剑来杀人。
“皇上,请听我解释”刘氏惊慌地。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下去。也许罪孽太深时,便连求饶辩解也成了下意识的事情。
“来人!”
龙煜一声大喝,殿门顿时大开,十来名禁尉军执矛。而入。而领头的二人一个是卫玠一个是大理寺卿史进!刘氏瞪大双眼,望着进来的这一干众人。“把她拉下去!自今日起,大理寺严查此案,着命卫玠李资二人共同监督审理,不得有任何求情通容之行为!钦此!”
语毕时正好李资亦于外头大步进来,众人便一道。伏地叩首:“遵旨!”
刘氏被侍卫押着,失魂落魄地左顾右盼,口中惶。恐地嘶喊道:“皇上!饶命啊皇上!”
可是众人皆不。理会她的挣扎与哭喊,架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可怜她雍肿的身子挣扎起来愈是不便,不是磕到了门槛就是碰到了门框,出门前梳前溜光水滑的发髻已如疯妇般凌乱,加上那泪水滂沱的白脸,更是让人不由心生嫌恶。
卫玠与李资对视一眼,并肩走在最后。
上了长廊旁边闪出一人,却是宜阳县主喜儿。“卫大人,李将军,这刘氏犯了什么罪?”喜儿绕到刘氏身前走了一遭,也不讳言,劈头就问。在她身后不远处,是子姹由紫珠伴着缓缓走了过来。
卫玠垂眸说道:“是有关当年馆陶宫失火一案。”
“哦?”喜儿扬了扬眉,转身迎着上来了的子姹。在场众人等皆弯腰行礼不说,喜儿故意抢先挽着她道:“小姐,听说皇上今儿个在审当年的案子呢。”
子姹顿了顿步,先是扫了一眼大殿里,而后走到刘氏跟前。队伍停下来时刘氏已是愣了愣,这会儿听说子姹来道,更是连哭喊也忘了,瞪大一双浑浊眼望向她。
子姹不动声色,睥睨打量了她一番。刘氏被她瞧得气短,心里正待撒泼,又畏惧于她这股慑人的气势——到底,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凭怎么摆布的小丫头了,如今她是大溏新立的皇后,是她代替了嫣儿并把嫣儿推到了绝境!
她心头有些犯怵,她发现自己当年号令全府上下的魄力早已经不在了,倒回五年,她可以让面前这个衣冠并不奢华,但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尊贵的女子像猫一样蜷伏在她脚下,降伏于她,为她tian趾,甚至任她欺凌。可是现在,不过是短短五年时间又或许更短,只是在相隔了四年之后,她竟然连跟她对视都觉得底气不足!
被她惶恐地瞪视着的子姹闭了闭眼,微微偏过了头去。
“娘娘,”李资走到她身边,打恭说道:“方才皇上已经下了口谕,命我等严查此案,现将刘氏押往大理寺关押,娘娘若是有什么话吩咐的话,还请明示,我们也好尽快地将此案了结。”
他明里是向子姹禀明内情,实则却是在告诉她们,若是有什么差遣,还当从速。子姹哪有听不出来的?立即笑了笑,说道:“我倒没什么吩咐,不是要避嫌么?若是有了还怕招人说道,以为我买通了你们以报私仇。你们且下去禀公办理就是,这案子我是不沾手的,相信皇上一定会将一碗水端平,我倒是没什么,而是替朱雀营三十万将士为他们的大将军讨回个公道。”她转过身,笑微微地对着殿门口:“皇上,你说是不是?”
龙煜背手站在那里,脸上的怒气还未完全退去,想是听到她来了才出来的。一听此话,却是不语,眼眸里lou出些愧疚来,拍了拍李资的肩膀“下去吧!另将秦府所有涉案者尽数捉拿归案!”
“是!”李资领命,与卫玠带着侍卫们一道下了长廊。
子姹望了望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龙煜牵起她的手,也叹道:“你怎么过来了?”子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一次,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们?”龙煜垂了眸,说道:“你放心,刘氏方才已经认了罪了。案子审完之后,朕定不轻饶她们!”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她定定地望着天边夕阳,缓缓地说。金色的光芒落在她姣好的脸上,长而卷的睫毛上顿时起了一层耀眼的光。
“什么事?”龙煜凝眉问。
她转过身来,侧对着夕阳望着他的脸“当年沂儿的死,为什么事后你可以不追究?”
龙煜愣了愣,还未等他开口,她又说道:“你的态度让我觉得百思不解,任何一个男人,遇到有人伤害了自己的孩子,他似乎都没有理由放过凶手。而你,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沂儿的死根本就是秦子嫣导致的,所谓的伤寒病症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她定定望着他的双眼“我想知道,当天你送我回了馆陶宫,回到凤仪宫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龙煜心底扬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涛,他万万没料到子姹会冷不丁地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而且看起来,她眼下根本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子。
“煜哥哥,告诉我。”
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充满了魅惑的味道,引着他好几次都差点拖口而出,可是她的眼神又那么冰凉而无情,仿佛只要他一说出来,那目光就立即会化为锐利无比的刀剑,将他刺得形神俱伤!
他移开目光,学她先前的样子望着远处,那沁着汗的双手背起,看上去,表面便如同平日一般气定神闲。“我不惩治她,还不是因为当时情况不允许么?回到凤仪后我便狠狠痛打了她一顿,我虽然心里怀疑,可是也找不到她谋杀的证据,也拿她无可奈何。”
“是么?”子姹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又会狠下心来杀她们?”
“那是因为有人送来了秦子嫣刘氏一党买凶作案的证据。”他眯起双眼,面色莫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正是在等着这么一个证据,又或是等着这么一个人前来告状似的,我需要这么一个台阶让我下来。可是,秦家这些年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与他们作对,而且我以为,人们好像没有在乎过这场大火里的伤亡,也没有人在乎凌宵的生死,因为不要说旁人,便是连凌云也没有出过声。我知道他在暗中调查,我也在等他的讯息,可是一连数年过去,他也迟迟没有找到头绪而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在乎过凌宵的,只不过全都被秦家打压了下去,而这个时候我若是还任凭她们逍遥法外,那么我大溏的王法何在?尊严何在?”
子姹不再作声。
夕阳沉下,晚霞艳映天空,空荡荡的天边除了一抹绛色,再无别的纷拢。
廊下也如暮色般沉静。
直到廊下宫灯亮起,龙煜才拉了拉她的袖子:“留下来一道用膳吧,一个人怪清静得慌。”
高高在上的天子,暴戾冷峻的帝王,居然也用了这样央求人的口吻说话。是不是高处必定不胜清寒,是不是为君势必难敌孤独,子姹回头望着他,静静笑了笑,牵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