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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怎么样,凌宵的这一趟来,多少给子姹带来了一些她觉得这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是在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也许他只是她丈夫的小叔子,因为不满嫂子无故被囚禁而前来探视,又或是一个真挚无私的朋友,在因她的遭遇而有着感同身受的痛苦,不管怎么样,子有了他的叮咛,渐渐心安起来,也不再急着担心将来的命运会如何,—经过这么多的事,她已经明白,无论再怎么担心,在她没有能力把握命运之前,那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整日里守在馆陶宫内,听着徐嫂的嘱咐,安心养起胎来。
到了约摸三五日过后,这一日晌午突然间猛响了几个惊雷,下了一场骤雨,园里被浇得透湿,初开的百花也被浇得落了满园,一派凋落迹象。从小憩中被惊醒的子走出门廊,静静看着宫人们在雨后的园子里拾掇花径。
正在凝望间,忽听远远地从某处传来一阵古琴轻响,初时没有在意,后至音律高昂处,却不由自主聆听了起来。可是细听之下,却觉得这琴音似有些熟悉,想了想却记不起是曾经听过的哪具琴。惑下召来一名宫女:“哪里来的?”
宫女名叫蕊儿,蕊儿先是行了一礼,方才答道:“禀夫人,是紫阳殿里秦二小姐所奏。古琴名唤‘鸢尾’,也是随二小姐一道从候爷府里搬进来的。”
“哦。她入宫来了?”顺口问道。听到“鸢尾”二字,她也不由不信了。蕊儿点头,望了她两眼,见她面色尚为正常,便又道:“前几日,二小姐已经在紫阳殿初承君恩,昨日皇上宣她入宫然搬入华宫住了,听说卫大人这两日正在草拟册封妃号”
“‘承恩’”这两个字,也像先前惊雷一样,突然把她给吓得震了一震。蕊儿一瞧,忙道:“夫人,您没事吧?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苍白着脸的忽地笑了笑,半刻后即恢复了平静。她拉着她站起,柔声说道:“没事,干活去吧!”
蕊儿提着裙摆惶恐地下子顺势望着她走入阶下的背影,忽然间失了神。
为了秦子嫣入宫之事阳殿那边想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到了傍晚,竟是连喜儿徐都已经知晓此事,一个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似的,吞吞吐吐再没句整话。
“有什么话吧!”子姹接过喜儿递过来地汤圆好气地瞟了她一眼。喜儿一怔。猜不透她心思色却在片刻内变了好几遍。——先是错愕。再是担忧。最后是忿恨。“小姐。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撅着嘴。带着哭腔说道。
子姹不语急不徐地舀一颗珍珠似地紫米汤圆。送进嘴里。
“小姐!”喜儿见她不追问她必是已经知道了。于是干脆一跺脚到她前方站定:“你难道——难道真地一点也不生气么?”子悠然淡笑。望着碗口地热气氤氲然吐语:“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早跟你说过。这皇宫里地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又有哪一个是清心寡欲地?你问我这话。未免太可笑。”
“可是——”喜儿望着她。待要反驳。可是有限地见识里实在找不出合适地理由。继而。也只好叹着气道:“我知道。男人嘛。哪里会有美色当前不动心地?我只道他面上恶虽恶。你们俩自幼却极为真心相待。想着冲着两小无猜这份情意。加上如今你和他地孩子都快要出生了。理应是经得起颠簸地。可是没想到——”长长舒了口气。她又恨恨地道:“二小姐从小就喜欢他。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也要随了她?”
子一直静静听着。低下地面孔被那热气一薰。却似也起了一层迷朦。“你这话说地太没道理。他为什么就不能随了她?就像。凌云为什么不能选择了莫愁一样。既是两相情愿。又有什么好非议地呢?如今只是秦二小姐而已。将来还会有‘张二小姐’‘李二小姐’。但这些关我们什么事?要记着咱们只是被赢回来地赌注。没有资格关心。更没有资格批评。所以此后。再不许提这类话。”
“小姐”喜儿锁着眉。跺着脚在喉咙里呜咽。子笑了笑。完全不以为然地样子。“好了。吃完啦。”半刻后她半眯起双眼。把手里地空碗高举给她。脸上笑容如同清秋月色。恬然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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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该歇息了。”
时近午夜,刘斯又进南书房催寝,龙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折子。长长的条案上,摆着四五本已然批好朱笔的奏折,在他左手畔处,是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龙井清茶。
他目光落在笔下,信手执起了一旁的茶盅来,抬头见刘斯仍立在下,便停笔问道:“卫那个诏拟得怎么样?”刘斯顿了顿,答道:“今夜正在房中动笔,想是明日便有草诏。”
“嗯。”龙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问:“那,各处都有什么反应?”
刘斯望着地下,道:“二小姐入主宫苑,看上去乃为众望所归,外廷并无没有什么异议。百官们已然私下向候爷与世子道贺,暗祝‘鸾凤和鸣’。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说,皇上此举表面虽为‘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事实上,却是在借此加大力度巩固皇权,原因之一有:丞相杜安与秦家结了亲,秦家如今又与皇上这样一来,即便是杜安曾经与凌云交往甚密,但此后他自然也会弃凌而拥护皇上,所以他们认为,皇上此举实则一箭双雕,一是暗中牵制了凌家的势力,二是正逐步将实权渐渐回收。”
龙仔细听着,了扬眉,目光里精光忽射,脸上却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这些人倒是朕的知心虫,——这是哪些人?”
刘斯沉吟了一下,答道:“其坊间传言,据宁大人回报说,有个叫沈少卿的人,似乎经常在城里一家茶楼里谈论时政这番言论便是他于某次醉酒之后在酒肆里说出来的。”
“沈少卿?”龙眉“此人什么身份?”
“只是个草民,扬州东郊氏,有些才气。承德二十年中的秀才,二十六年参加京试,中途因目睹主考官徇私忿而弃考,自此认定官场黑暗,不涉世故。”刘斯停顿半刻,又道:“不过后来据主考的副官私下说,此人的文章略甚为不凡,如若不是弃考,进入三甲亦是极有把握。”
“当年考的是谁?那文章可还在礼部?”龙问。
刘斯摇了头,道:“当日任主考的是前大学士郭共,沈少卿弃笔而去之后,郭共为免监考钦差见到问起,因而翌日就将其所撰写的文章给销毁了。”
“这个郭共!”
龙皱眉骂了一句,面色重甚是难看。叹了两口气,又抬头指着他道:“去让宁远查查清楚是哪家茶楼,还有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姓沈的背景,速来回报!”
“是。”刘斯俯首。
“另外,”说完了这一件,他身子微微挺直,舒了口气,慢悠悠地提起沾了墨的狼毫,一下下地在砚台边收着墨汁“馆陶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刘斯微怔,抿嘴俯下身来:“很平静。”
“很平静?”他停下收墨的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是什么意思?”
“很平静的意思就是——”刘斯抬头望了他一眼,低头暗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奴才想了法子把这边的风声派人给传了进去,可是据宫女回报,凌夫人听了之后一派安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另外就说了两句‘这皇宫里的男人三宫六院正常得很’、她‘只是个皇上赢回来的赌注,没有资格去关心’,诸如此类的话。”
屋里刹时间变得比窗外夜色笼罩下的苍野还要安静。灯花闪烁处,龙把笔一扔,寒着一张脸道:“你可仔细弄清楚了?”刘斯缓缓点头:“奴才再三确认过。夫人的确是没有任何异常,对于皇上宠幸了二小姐之事,反而像是比先前还更加淡然了一些。”
龙望着他,那一瞬间就这么定住了身子,仿佛这个时候无论做些什么,都显得那么不合适。可是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用的却是再也平常不过的漠然口吻:“再去探探清楚,看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刘斯顿了顿,回道:“奴才遵命。”
“回宫吧!”
他扶着书案慵然起身,脸上有着不太露痕迹的兴致索然。刘斯候着他下了玉阶,却又问:“是否先去华岫宫?二小姐已然来催请过一回。”
他背手在下忽然立住,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片刻才点点头:“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