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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儿被送入勖棠为她建成的梅园,从回家那刻起,他从未自她身边离开过,父亲来探视的时候,他陪在她身边;学恺帮她看病的时候,他陪在她身边;嫣儿吵着要和紫儿说体己话时,他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他下定决心再不让她从视线中消失一次。
“紫儿,你看我把你的画挂在墙头,每天一醒来,就能看到你笑盈盈地对着我,让我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如今,天天有真实的紫儿可以看、可以抱,再不用拿画慰藉相思苦,心情更是乘上十倍的好。
“你很喜欢这幅画?”紫儿询问。
“当然,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喜欢,我把它们仔细收藏,不让它们遗落。”他从锦囊中找出她送给他的两阕词,递到她眼前。
他贴身收着她的词?六年了,他从未忘过她?
看着她脸上的感动,勖棠得意地说:“你现在终于肯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了,是不是?那天,我告诉你我爱你时,你那一睑怀疑的神色让我沮丧极了!”
“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我是不敢相信啊!对我而言,你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啊!”放下笔,轻移莲步,坐在他膝上,她主动吻上他的脸,一下、一下细细绵绵的吻象征着她无数的歉意。
“紫儿,我不是梦,摸摸我、看看我,我是爱你的勖棠!”他握住她纤柔的小手,把它放在唇边。
“对了!等你身体好一些,再帮我做件披风好不好,那件黑缎面的已经被我穿得有些破旧了,可是,我又很想穿,每天拿出那件披风来,都要左右为难老半天,穿了怕把它穿破,不穿又觉得有失落感。你说,我该穿不该穿?”
紫儿点点头,心里涨了满满的感动。
揽住她小小的身子,和她靠得那么近,勖棠还是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她又要离他而去,也许下一个眨眼,她就会像阵风般消失无踪。不明所以的恐惧,让他想霸住紫儿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她的体温向自己证实她的存在。
“先生说棠儿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我想这点他是像你的,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和嫣儿在课堂上,夫子总说你天分高、过目不忘。”
“我打算开始教他武艺了,你觉得好不好?”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一点功夫怎保护心爱的女子?说到女子,你知不知道咱们棠儿居然才见学恺的女儿一面,就喊人家小娘子?这小表头,肚子还没几两墨水,就开始搞怪,我真担心。”
紫儿被他的愁容逗出笑意。她转身面向桌缘,拿起笔,调皮写道。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明天我去好好教训师傅一顿。”他的推诿功力颇得高人真传。
“推卸责任!”他凝视着她,看她面容潮红、气喘吁吁,她又累了吗?为什么她这么容易累?学恺的葯已连吃了几帖,总不见效。
“怕我不负责任,就天逃冖着我啊!时刻鞭策我尽好父亲的责任,眼光紧追随着我,一刻也不要放松。”
“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胡说,你有能力的,你只是贪懒怠惰!没关系,你的身子还没,我容许你偷个懒,等你痊愈了,我不准你再找其他借口。”他自欺欺人。
他把她抱起来,慢慢走回床侧,放下她。“你累了,睡一会儿,我陪着你,不要害怕。”
不!她不害怕,在他身边,她从来不觉得害怕,他是她安全的港湾啊!他除去两人的鞋子,躺在她身侧,搂住她的纤腰,好多年了,他期待的就是这样的拥抱。吻吻她闭阖的眼,他好爱她、好爱他的紫儿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昏黄的太阳射人窗棂。
“紫儿,起来吃饭了。”他拍拍她的脸颊,发现她的额头好烫。
又热了?中午吃过葯不是已经好些了,怎现在又发热?这样烧烧退退要反复几次才能痊愈?他的眉拢紧,一颗心又悬上半空中。
眼皮好沉重但他的呼唤声是那么急切,紫儿努力地把眼皮睁开,勉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她的胸口疼痛极了,为了怕他担心,她仍是强忍着不适,硬要起身。
“不要!我来抱你。”他先下床,着好鞋,准备抱起她时,嫣儿敲了两下门,带着一群女人走进来。
“紫儿,你看谁来看你了?”嫣儿扬起的笑声,夸张而刻意地隐去她心中的沉重。
一抬眼,昔日的旧友都站到眼前来,翡翠、含笑、芳儿、珍儿、珠儿全到齐了,她飞快地做了个手势。
她们齐声回答:“我们都很好!”翡翠走过来,坐到她床沿,拉着她的手说:“听说小容嫁给叔端了?真好!告诉你含笑也成亲了,现在是绣庄的老板娘,珍儿、珠儿和阿金都嫁给回春堂的伙计,是嫣儿小姐牵的线。芳儿和以前门房的小四现在的四总管成了亲。”
“翡翠自己嫁的最好都不说,人家县老爷对她多好啊!虽说是续弦,可大老婆死了,她现在是当家主母、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呢!”芳儿插口说。
“勖哥哥,你出去啦!我们女人要说贴心话,你在这里好怪哦!”她对勖棠悄悄使个眼色。“你要是无聊,到外面找我夫君说说话、喝喝酒,别在这里妨碍我们。”
学恺有事找他?也好,他正要向他询问紫儿的病情,为什么她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精神却越来越差?他低下头对紫儿轻言道:“紫儿,不可以太累,一灶香后我会进来。”他细心叮咛,紫儿点头答应。
“一柱香?哇!勖哥哥管老婆管得好严,幸好我夫君很开明,要不然我铁定会受不了。”嫣儿嘟嘴不依。
“你再有意见,我就抱着紫儿到外面找学恺说话,让你对墙壁去聒噪!”勖棠笑说完后,就转身走出大门,留下一群女人吱吱喳喳地诉说别后时光。
“学恺,你找我?”勖棠一出房门,就往园中凉亭走去。
“勖棠紫儿的病”学恺欲言又止,这番话叫他怎说得出口。
“对了!她的病始终没有起色,我正想找你谈,是不是要换些葯材?她刚刚又发烫了,怎会这样子,一下子冷、一下子热,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先安静下来,仔细听我说,紫儿的病已是多年沉病,我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捱过来的,也许是她的意志力强撑着要和你见上一面,也许是对棠儿不放心,总之,她能活到现在,我只能说是奇迹”
“奇迹?你的意思是说”他的身子僵住,他说奇迹,那么是不是代表“不,你的意思是说出现了第一个奇迹,有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奇迹!是不是?奇迹是无所不在的。若不是奇迹出现,到现在我还不能找到紫儿,是不是?那么当另一个奇迹出现,紫儿的病就会不葯而愈了,是不是?说话啊!你说是不是!”他狂怒大吼。“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他双肩下垂,紫儿的病让他有严重的无力感。
“你也像那些庸医一样,要我们帮紫儿准备后事?你怎可以这么说,你是莫神医啊!是人人景仰、连阎王都敬三分的莫神医啊!说这种话你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他发掌推向他,他不避不闪。
“勖棠,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将死的人是我的妻子,我寻寻觅觅了六年的妻子啊!她不是你的人,你当然说得轻松,你知道当年要是没有她,我早娶了嫣儿,你该感激她的,不能置身事外。”这时候,只要能救紫儿,再难听的话,他都能说出口。威胁恐吓也罢,讨恩情也罢,他全不在乎了!
“我没有置身事外!这几天我为紫儿的病,翻遍天下医书,却找不到任何医治的方法,我试遍各种葯都不见紫儿的病有一丝起色,如果你够细心,就会发现,紫儿吃的每一帖葯颜色都不甚相同。我不犊旎断地尝试,结果却都只有一个紫儿的病已是回天乏术了!”
他们二人面色凝重地对眼相视。学恺眼里有着抱歉、罪恶感和深深的同情,而他的眼里只有愤怒、愤怒和愤怒!然后理智催化了他的愤怒,让他从愤怒中认清事实,继而形成悲恸他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接受
半晌,他推开学恺,步履不稳地跛舱了几步。
“你这是要我绝望吗?是不是除了绝望,我不能再做其他努力了”他颓然地垂坐在地。
“你可以让她走得放心!”他蹲下身,坐到他身旁,猛地灌了一口酒,然后把酒壶递给他。
“放心她放心走了,留下我一人,我又该怎么办”勖棠掩面痛哭,酒壶摔落在地上,酒泼洒了一地
老人说对了相见无益,为什么上苍给了他希望,却又要硬生生地把他的希望剥夺?若是他做错事、他人不好,要惩罚,也该是罚他而不是紫儿啊!
“勖棠对不起”是谁决定了人的爱情路?如果是月老,那么,他怎让勖棠的爱情路走得那么坎坷。
“求你再帮我一次。”勖棠轻声低喃。
“你说!”他把他扶起来。
“帮我延续她的生命,至少让她顺利和我拜堂成亲。我要她名正言顺地成为我朱勖棠的妻子。”再抬起头,他认了命。
“我会尽力,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三天后!”三天后,他要给紫儿一个盛大而永生难忘的婚礼。
“好,我们要努力让紫儿的最后这段时光充满欢笑、喜悦。”他紧握住勖棠的手,若是勇气可以相赠,他愿将全部的勇气赠与好友。
雪停了,勖棠用厚毯子包里着紫儿,带着她到梅园里赏花。两个小孩子和学恺、嫣儿在互丢雪球,他们欢乐的笑声感染了每个人的情绪。
“紫儿,你相不相信人有灵魂轮回?”勖棠突如其来一问。
紫儿点点头,她相信命运、相信来世,也相信有缘的人终会再相聚,就如同多年前,她以为他们二人将至死也无法再相聚,可他们终究是有缘的,所以命运安排了他们再续前缘。
“我也相信,如果真有来世,你还愿意与我共结一世情缘吗?”
紫儿好用力地点了头,我愿意与你生生世世结缘
“人家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会记录下我们在这一生说过的每一句话,若是这辈子来不及实现或无法实现的,她就会在下辈子让我们实现。紫儿,我们这辈子聚少离多,让我们约定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结成夫妻好吗?”
紫儿握了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好。”
“到那时候,我绝不让你再受一点点委屈,不让你受一点折磨。我要日夜都守在你身边,疼你、爱你补足这六年中,我欠你的爱。”
偎进他怀中,她好幸福、好幸福不委屈了,有了他,她怎会委屈?
“如果有下辈子,我要抛弃该死的身份门第之见,不论你是婢女也好、是乞丐也罢,我都要娶你为妻。”躺在他怀中,紫儿笑得幸福灿烂。
“记不记得好多年前,你老是踩在梯子上爬上爬下,采下一篮篮酸溜溜的梅子,那时候,嫣儿唱歌、你打拍子,我们好快乐”她爱上他的甜言蜜语。从来都没想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会说话讨女人欢心,是什么改变了他?是她或是爱情?
“下辈子,我要为你盖一座梅园,让你在里面唱歌、跳舞、游戏玩耍对了!我们来拜托老天让嫣儿再当你的姐妹,我喜欢看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时那种默契,你很喜欢她是吗?”
紫儿笑着点点头,在他掌心写下:“让学恺当你兄弟。”
“好!就这样决定,不过下辈子,我会贪心一点,光是一个儿子不能满足我,我要你帮我生三、五个儿子。”“未来”在他们脑海中架构出一幅完美的图像。
“我要再送你一颗紫水晶,一颗和你颈子上这颗一模一样的紫水晶。你要再送我一幅画,画里面的你仍是笑得眉弯弯眼眯眯每到月亮初升起,你就在树下弹琴抚筝,一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道尽我们无尽期的爱恋紫儿,你说好吗?”低下头,他发现紫儿睡着了,抱起她,他忧心忡忡地走入房中,她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她能撑到明天吗?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紫儿再醒来已是深夜时分,她抬眼看见满室喜气的鲜红,好多个新裁成的双喜字贴在门上、窗上、柜上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了。
她轻抚过勖棠的脸颊,他马上就醒来。看她微张的嘴,他问:“你有事要告诉我?”
紫儿点头,他马上翻身下床,把桌子移近床沿,取好纸笔。
“往后,棠儿要麻烦你了。”想了好久,深吸口气,她才在纸上落笔。
“他是我的孩子,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六年前,我差点儿被水淹死那次,当时,要是真死了,我会有好多的遗憾,我遗憾答应等你回来却做不到;我遗憾我的孩儿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我遗憾你不爱我;我遗憾死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过去了,都过去了,那段不堪的痛苦都已离你好远好远了。”他把她抱得好紧,深怕一松手她就要离他而去。
“勖棠,假若我现在死了,心里再不会有任何遗憾。”
“不准说那些不祥的话。”他制止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写出教他消受不了的惶恐。
轻轻挣脱他的手,她必须写,再不写会来不及啊!
“我知道自己的爱有了回报,知道你会好好照顾棠儿,而且你就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
“你不害怕、我很害怕!你死了叫我怎么独活?你是那么爱我,怎舍得我孤苦零丁的独活?你说过,爱就是要让对方幸福,你死了教我怎么幸幅?不行!你要为我撑下去,陪我到白首。”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死亡?他不敢面对啊!“你不是一个人,你忘了还有棠儿?这些年他陪我走过来,接着轮到他陪你了。何况,我会夜夜在梦里陪着你。”“我不相信你,上回你说话不算话,说要等我却不见人影。这回我再不信你半个字了。”他任性的像个孩子。
“上回我身不由己,这次,我保证一定夜夜回到你身边,若我没做到,罚我下辈子得不到你的爱。”她笑望他,耐心安抚。
“不许发这个毒誓,下一世你要爱我如我爱你般,再不分不离,我们要时刻相聚、日夜相依。”他昔日的霸气再度出现。
“好!我答应,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栽培棠儿成人,我要他将来和你一样卓然杰出。”她今夜的精神奇好,说不定是另一个奇迹出现了。这个想法让他心情大好。
“嗯!我会让他青出于蓝。”他承诺。
“那我可不可以有最后一个要求?”她笑着赖到他身上。
“你越来越贪心了。”他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
“就一次!拜托”
“好!你说吧!”他摸摸她一头乌黑长发,眼底净是柔情。
“我想穿明天的新娘彩衣,它看起来好美丽。”
“好!我帮你!”他走到架子前把衣服取下,慢慢地帮她一件件换上,最后戴上凤冠覆上头巾,大功告成。
她轻轻掀开头巾,在纸上问:“我漂亮吗?”
“你是落入凡间的仙子,再没有人比你更美了。而这个美丽的仙子将专属我一个人,我该满足更该感恩。”他亲吻上她的额头,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偷偷拭去泪水。
“来我们来成亲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她喘得厉害,手再无力支撑,垂落在一旁。
她要走了事实震撼了他的心那,她刚刚
天!他竟将回光返照当成奇迹,紫儿咽回心酸,他想起学恺的话,是的!他要让她走得放心。
“我来!”接过她手中的笔,他一面念一面写。“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欲别离,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他们两心相投,心心相印,怎知在至贞至洁的爱情背后,竟是死别?
“勖棠,我爱你!告诉我,你也爱我好吗?”她喘着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行字。气一虚,跌入他的怀中。
“好!我说,我爱你,此生只爱你我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你的,知道吗?是那次你落水,我把你救起来后,我让自己的心痛吓慌了手脚怎会这样?我认定自己爱的人是嫣儿啊,怎会两个月不到就移情别恋了?我被自己的爱”
“我还记得那年梅子成熟,你第一次爬梯子,上得去却不敢下来,你没有哭喊,只是默默等着,你是不是相信我一定会平安把你救下来?是不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就藏着一个朱勖棠”
他不停地说,嘴巴张张合合不曾停歇过,抱住紫儿,两颗头颅相依相偎,他们的心紧紧靠在一起,再无距离
夜深更漏,他不停地说;鸡啼了,他不停地说;天亮了,他还是不断地倾诉他的爱他要不停地说,诉尽对她的痴恋
“紫儿,我来帮你妆扮成最美的新娘”嫣儿和学恺不经敲门就冲进房内,当他们看到勖棠不断地对紫儿说话,他怀中的人儿带着恬然笑意,安安稳稳地睡,学恺和嫣儿呆愣地站在原地。即刻,他们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上房门退了出去,他们把喜房留给这对无缘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