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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此生放手(3095字)
穆珊珊不经意间斜眸，疑惑的看着皇帝伸向自己却停在半空的手。他要做什么？是要碰自己么？如此一想，竟似已感受到一种温柔游走在全身，她不禁脸色绯红，腿脚似本能的退后一步。不是这皇宫有问题，就是她一定疯了，居然会有瞬间渴望他的触碰。
“父皇。”
太子的声音在无声的寂静中插出一处列隙，濮阳瑾的手自在的坠落下去，绫形复杂花纹在宽袖边轻晃着，荡出墨色的阴影淌在脚边。
“将她带走，以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得随意让人进出梧惠宫。”
穆珊珊有瞬间讶异在眼中掠过，显然她没料到皇帝会下这样的逐客令，她如初始那样看着无畏的看着他，直到濮阳恒说：“儿臣遵旨。”
两道脚步声就这样离开了，一沉一轻的消失在月牙门下。
“筱筱，你相信轮回么？”孔雀抖落背上的桃花瓣，眨着眼睛看向说话之人。
筱筱泪落不止，徒然跪在地上，带着无尽的悲伤唤说着：“皇上，奴婢知道是小姐回来了，一定是小姐回来了。上一次她出现在梧惠宫，站在假石那里看到陛下望着菜苗发呆时，她流着泪说她想逃，奴婢就知道是小姐回来了，奴婢不相信皇上感觉不到。”
他怎会感觉不到呢？那是他的清儿呀，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呀。“此生她不会再记得朕是谁，你还记得当年清儿是如何进宫的么？她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是被迫呀。如今，难道要旧戏重演么？更何况她已有了婚约，也许老天爷这样安排才是对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随风化去，今生她该拥有属于她真正的幸福。既是如此，何苦又将那些过往的悲伤强压在她的身上呢？”
原来皇上已派人查过了。筱筱瘫软在地上，手覆撑住了一片花瓣，碎裂的腐香一缕缕的涌在鼻息里，透着压抑亦溢着急切“可是皇上会难过一辈子。”
“这是惩罚，是报应。”濮阳瑾揪着胸口腾腾的思念和不舍“想想当年清儿是怎会在煎熬中生存的，都是朕欠她的，这辈子，所以这辈子朕都要生活在失去她的痛苦里。这一生，她会幸福的，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曾经理想中的生活，一副不再与汤药为伍的身子，稳定平淡的生活，可以策马天下。”
“皇上——。”筱筱悲伤的唤着，这些年小姐不在，她陪着皇上在每个思念小姐的夜里度过，那堆积如山的痛和思念早已将他压抑得成了具只有性命没有灵魂的躯体。她一直看过来，小姐曾爱过的煎熬和痛，皇上已经品尝至尽了。如今看到希望，却又亲自掩杀。好残忍好残忍的老天爷，既是如此，何苦又让小姐重新在这皇宫里出现呢？
薄黄色的落日在坠入天际深处后，竟余下一层近似血样的残红，一线一缕的铺满了整个尘世。那墙头枝上的花朵与树叶，因为这抹嫣色而变得妖绕起来，凄美得令人沉醉。
濮阳恒将穆珊珊送自将军府门口便回宫了，穆珊珊很想问他为何不进去坐坐，可是也觉得很累，累得已无力开口挽留。
走在曲廊里，见着穆兴神色匆匆的跑至她跟前“小姐，您可回来了，将军正让奴才出门去寻您呢。”
“发生什么事了么？”穆珊珊的腿脚只是停到穆兴将话说完，随即又朝着自己所居住的厢房移步。纤长的薄影跟着她走，又在逐渐暗下的天色里隐尽。
穆兴跟在她身后，语露惊异“小姐，公子没跟你说过今日蔺公子会到么？”
步履顿停，穆珊珊这才想起蔺知岚下午会到，她怎会将此事给忘到九霄云外了？太不应该了，这对蔺知岚来说是种伤害与不敬。“知岚哥现在在哪儿？”
“因为准备晚饭为蔺公子洗尘，久不见小姐回来才让奴才出门去寻，这会儿在花厅闲话呢。”
穆珊珊听完，便调转步子朝花厅走去。然越是靠近花厅，她的步子便越是犹犹豫豫。回想她到达皇宫，更是如愿以偿的深入到禁宫之中。与梦境中的感受一样，那都是难过如绸密的细雨一样落在她的周围。没有了记忆中的期待，只是想逃，逃得远远的。可又莫名懂得就算心离是再远，她都舍不得离开这里一分一毫。
她深陷彷徨之中，更可笑的是将璠阳最至高无上的人与她的梦中之人的模样重叠在一起，那太荒唐了。难怪知道她进皇宫理由的人都笑她莫名其妙，竟会将梦境与现实重合。
花厅门口有侍婢出来，应是替换了新茶。穆珊珊整理整理心绪，拍拍脸颊踏上石阶出现在门外，一眼便见到哥哥与蔺知岚不知说到什么，正笑得开怀。
从小还不觉得，可随着年岁的增大，蔺知岚那张俊颜就越让穆珊珊觉得欠他什么。具体欠他什么她想不通，或许与他成亲是宿命，因为她欠的是一辈子。
“知岚哥，你来啦。”穆珊珊迈过门槛笑唤。
蔺知岚闻声立即起身，看着穆珊珊时眼睛一亮，随即迎了上来“珊儿，你回来啦。”
穆珊珊微笑着望着蔺知岚，就是这道温柔细腻的目光让她倍感困扰，她始终无法直视他的专注，作势无意的看向穆霄“是啊，今儿在外面多逛了会儿，没想到就回来晚了，知岚哥一路辛苦了，今晚好好让哥哥给你洗洗尘。”
他已经一年没见过穆珊珊了，本以为再见她时会一如既往的别扭和不自在，没想到珊儿竟没有再避开他的双眼，他很欣慰。“那你是说我可以将霄兄灌醉了？”
“呵呵——。”穆珊珊笑出声，看着他言道：“知蔺哥你多久没跟哥哥喝过酒了，谁灌醉谁还不一定呢。”
“好——。”穆霄一声叫好，随即欢喜的笑道：“不愧是我妹妹，我还以为你就要嫁人了，会胳膊肘儿往外拐，想不到关键时候还是站在哥哥这边呀。”
“哥——。”穆珊珊眼里的神采在瞬间淡下去，瞪了一眼穆霄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说得那么高兴。”
很不巧穆珊珊淡下去的神色虽然很浅，但仍是让一直将她看在眼里的蔺知岚捕捉到了，心里有些纠结，却没有在脸上呈现出来。
“当然是在说你的亲事了。”穆霄很理所当然的说：“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呀，趁知岚现在在这儿，你也可以表达一下意见嘛。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就告诉哥哥，哥哥跟他说。”
穆珊珊有些窘迫的看了一眼蔺知岚，垂下眸去“这些事情跟我商量什么，你们决定就好了。”
听到妹妹如是说，穆霄心里有块不安定的石头轻轻落地“既是如此，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届时你就风风光光的嫁到蔺府去行了“哈哈哈——。”穆霄显得很愉快，肆无忌惮的欢笑。
蔺知岚站在穆珊珊左侧边，所以他只能看清穆珊珊半个唇角浅掀，那微微的笑颜里依旧有迷茫，原来自己方才的放松不过是一厢情愿。虽然她肯正视这门亲事了，可总有什么让蔺知岚觉得事情远不止他看到这么简单。
穆兴进到花厅说晚饭已备好了，三人纷纷又前往餐厅用晚餐。席间穆霄显得很高兴，多次举杯，而蔺知岚亦来者不拒，两人喝得都很愉快。穆珊珊简单的问了些蔺府里的事情，例如说蔺伯父伯母好么？答说都好，只是这段时间有些忙。穆珊珊便只顾吃饭不问了，她知道蔺家的老人在忙什么，他们在忙着筹备婚事了。
没想到穆霄接了句话“本来我想送珊儿回府准备婚事的，既然你来了，就由你送珊儿回穆府罢，我把手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向皇上奏辞，届时再回穆府与妹妹送嫁。”
“不急不急。”蔺知岚笑道“若是珊儿觉得皇城好玩儿，就在多玩儿两日，反正难得来一次。”
蔺知岚的温柔，让穆珊珊胆怯，他越是如此体贴她的感受，就越让她对他感到愧疚。分明不欠他什么，可那份愧疚仿佛与生俱来。此刻餐桌旁坐着的两个人都在等她的答应，穆珊珊徘徊着，踌躇着，终是拧着一脉呼吸说：“我已经在皇城里待了些时候了，是走是留你们决定罢。”
“我看这样好了。”穆霄搁下筷子说：“知岚兄才到皇城，歇息十日再走吧？”
这么快？蔺知岚心下惊道。不应该呀，若说那人是穆霄，他们那么久未见不好好叙叙旧怎么还催着他离开呢？婚期不是还有段时间么？胸口泛起很多疑惑，又不好当着穆珊珊的面问，只得举起酒杯道：“好，这十日我可要好好的游览一下天子脚下的风光。”
穆霄与他碰杯，笑道：“珊儿反正无事，再说这些日子他也走了不少地方，正好当你的向导。”
“那就有劳珊儿了。”蔺知岚温文有礼的言道。
穆珊珊轻笑了一下，吃着碗里的菜。
结果谁也没喝醉，先前在花厅里的豪言不过只是厥词兴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