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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水声哗哗,雾气弥漫。
我看着雾蒙蒙的镜子,手指缓缓写下:todoordo......
将字母拂去,镜子里是我茫然的眼。
我睡得很不好,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我看见卧室里荣致谦静立的背影。
尚未来得及完全穿上的墨兰色衬衣,以及线条柔韧瘦削的瓷白裸背。然后,他回过头对我说:“念念,对不起。”
我一眨眼,他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双腿割裂般的疼痛。
我呼喊甚至痛哭,却看见航航狼狈的脸。
他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姐,救救我。”
他的身后是穷凶极恶的恶徒,手中挥舞着雪白的刀刃对我们龇牙咧嘴。
我恐惧地大叫“妈妈”,可是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卓在增冰冷敷衍的脸。他甚至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是我女儿。”
我挣扎着醒来,却再难入睡。
反复默念“ss,”,我的心绪渐稳。
钟表时针指着凌晨三点,正是夜阑人静的时候。
我踩着拖鞋,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走廊的夜灯微凉。我缓缓走过楼梯口,停在最东面的卧室门外。
除了我的呼吸声,一切都在无穷的夜色中静谧。
我静静地站了会儿,最终步下楼梯,推开了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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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图书馆看了会儿书,接近中午的时候,出了校门。
学校大门口有不少餐馆,因价格实惠,每至饭点便挤满人。我无欲受罪,所以停在卖煎饼的摊前打算买完带走。
同我一样想法的学生很多。
我排在队伍的末端,吵杂声中隐约听到一声略带熟悉的“大小姐”。
我分外有兴致地欣赏前面女生别在脑后的闪亮发卡,没有回头。
“念念小姐。”这一声已近在耳侧。
前面女生回头,好奇地打量我......和我身边声音一板一眼的中年男士。
我大方地冲她笑笑,然后目不斜视走过。
路口的林荫下泊着一台黑色锃亮的轿车,方圆十米走过路过的女生皆驻足侧目。
视线焦点是车门口站着的男士。
我的生母生前有记日记的习惯。回到卓家后,我在书柜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本积攒着厚厚灰尘的羊皮封面记事簿。
从1986年三月至1989年十月——母亲前往洛杉矶的前一夜,满满记载着一个人。
我记得其中有一段这样的描写:
“他站在路口,简单的白衣黑裤,双手随意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突然有人唤他,他抬眼,清亮的眸子游弋出的温柔笑意舒展了眉眼,仿佛从古典画卷上拓下的人物,俊魅难言。”
而今,隔着如水车流澹然而立的他,早已不是母亲笔下孤傲脱俗的青年男子。
商海沉浮,名利追逐,他有锦绣相伴,金玉加身。
未曾变过的,或许唯有那一抹从容舒展的微笑,永远能让无辜异性陷入虚幻的童话梦境,不可自拔。
——他是魔。
——他也是我的生父,卓在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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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猜猜,是不是这里的分店出了问题?”我嬉笑出声,打破车厢的静谧。
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弯成一道旖旎的弧度:“为什么这么问?”
我眨了眨眼:“否则,你怎么舍得离开温柔乡飞来上海?”
面对我的讥讽,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面色依旧从容:“来看看我的宝贝有何不可?”
“呵,有妈的孩子才是宝,卓先生你在说谁?”
“念念,你还有爸爸。”
“嗯,我有,承蒙阁下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您这不成器的女儿。”
“念念......”他叹气。
“哦,我下午还有课,麻烦送我回学校。”我微笑着打断他。
“陪爸爸吃顿饭,好么?”
我不语。
“有位客人远道而来,我希望你能见见她。”
我恶劣地揣测这位客人该是何等貌美的时尚女子,以至于卓先生态度如此慎重。
当包厢的门被推开,我很诧异地发现,她确实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只是略有些年岁,并非卓先生喜好的类型。
“你是......念念。”她一见我,便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急步走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我有些不习惯她的亲近,但看到她微红的双眼和眼中暗含的泪,心里有种茫然的惆怅。
“像......真像......”她嘴里喃喃着,眼里的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滴落在我手上,滚烫。
“幸好你平安无事,清琬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我的心一颤,只听得卓先生介绍:“这是你莹姨,你母亲在世时的好友。”
我忆起母亲日记里确有提及,她的闺蜜兼师姐——王至莹。母亲婚后一年,王至莹远嫁法兰西,两人依然保持密切联系直至母亲意外逝世。
茶香袅袅。
卓先生暂时离开。
“我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这些年来孤身一人旅居美利坚,未曾与亲友联系。此番来沪,也是意外得知你的消息,来见见你。”莹姨一直拉着我的手没放开,“念念,你小时候我也曾抱过你,那时候你就这么一点点大,像只小猫咪似的,一转眼都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她笑着,眼中依旧有泪意:“你可知,发现你失踪,清琬三天没睡,出动警力跑遍全港寻你。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人在去美利坚的渡轮上看过你,她执意搭了当天的航班去洛杉矶,哪里知晓......”
莹姨泣不成声。
我回握她的手:“莹姨,天有不测风云,没有人知道的。”
“如果不是卓在增在外花天酒地,狎弄社团大佬的女人,人家怎会绑架你来报复他?”莹姨愤愤,“清琬对他一心一意,助他夺取酒店经营权,操持家务交际应酬,还要独守空房受他百般冷落。你失踪的时候,清琬心力交瘁,可是卓在增在哪儿?电话不接,清琬去他公司不在,夫妻过成这样,还要顾全他的颜面,连在狮城的娘家人也不与知会,唯独联系了我。我当时年轻,又有什么主意,查到的线索,不过捕风捉影,清琬却坚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直到寻去洛杉矶,第二天便遭了地震......”
我忍住眼里的酸涩。
“莹姨,那时候我还未记事,养父养母告诉我,他们在广西捡到我,那时我病得重,他们带我看医生,去派出所登记寻人。因很久无人认领,便给我办了收养手续。”我笑,“养父养母对我很好,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很开明,从未隐瞒我的身世,对我和弟弟一视同仁,从不亏待。因为工作的缘故,他们常年不在家,就请邻居帮忙照应,家里也有保姆关心。我的爱好,他们全力支持,甚至送我去伦敦念书。我不孤独,弟弟很依赖我,也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我没有堕落,未曾叛逆,一直过得健康向上。”
如果不是两年前陪着养父母送航航去新加坡读私立高中,也不会被巧遇的慕炜硬拉着拜访李家大宅,自然,也不会有后面戏剧般的转折。
我对生母,已经没有记忆。她所有的一切,除了李家人转述,便是从那本日记中所得。或许因为血脉相连,我似乎看到她的成长,看到她为感情不顾一切以致最终惨淡收场。
她未曾抛弃我,她的死却与我有关。
莹姨抹泪:“念念,看你现在好好的,莹姨心中欣慰。莹姨并无儿女,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
我看出她眼里的真诚与关爱,她在暗示我,无论我做什么,她会无条件站在我身边。她是母亲挚友,是我值得信赖的长辈。
我将脸埋进她怀里,轻叹:“莹姨,谢谢你。”
“谢什么,是莹姨赚到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呢。”我从她怀中抬起脸,她笑得感慨,“我们久别重逢,听说,念念有了喜欢的人?”
我未料她提出此事,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莹姨从哪里听来的,我哪有?”
我有些说不下去,她似乎将我的迟疑错当成羞涩,呵呵笑道:“莹姨是过来人,你可别瞒着我。况且你也大了,有喜欢的人实属正常。只是听你父亲的意思,对方是香港荣家的人。”
我心中忐忑,垂眼试图蒙混过关。
莹姨却道:“我与荣太有旧,来此之前至香港与她会面的时候试探着提了提。如今荣家唯留荣致谦一子,今年二十有八,尚未结交女友,荣太为他的婚事颇为烦忧,近来频繁见过不少名门闺秀。其中几位尚且令她满意,便急急召荣二回港。岂料他一拖再拖,直到荣太以患病为由才请动他回去见了一面。”
我回想那夜荣致谦临时搭了航班回香港,心中疑惑顿解。转而又意识到不妥,便问:“莹姨为什么称荣致谦荣二?难道他上头还有兄长?”
莹姨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将茶杯搁下,语气有几分怅然:“也难怪念念不知,荣家原本还有一位大小姐,五年前便已过世。说来,我还是通过静仪才结识荣太。只可惜,此次归来,一切已不复当年。”
“对不起,莹姨。”未料到还有这种陈年往事,我有些不知所措。
莹姨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安慰:“无须道歉,提及故人多少有些伤感罢了。我记得荣二和静仪感情不错,荣太告诉我,静仪去世,荣二生了场大病,调养了近一年才痊愈。这几年他任职北美地区投资业务总裁,短短几年便令荣生一跃而成华尔街新宠。荣二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到底不负静仪所托。”
说到这里,莹姨笑容里多了几分揶揄:“此次与荣太叙旧,荣二便在一旁,对荣太提及的婚事多有敷衍。荣太暗示他是否心中有合适女子,他未否认。”
我握杯的指僵了僵。
“如今,荣家老二兼任内地业务,长驻上海,事务繁忙,我与他也只见了那么一回。事后我向荣太提及有位故交侄女恰在上海念书,她听后似有意动。念念,若你对他有意,莹姨一定极力促成。”
我忽然感到些许茫然:“为什么?莹姨不怕我重蹈母亲覆辙。”
莹姨摇头,似无奈一叹:“荣致谦不是卓在增,你也不是李清琬。”
晚上,我陪着卓先生和莹姨用餐。莹姨对他客气而生疏,卓先生依然事事周全,一顿饭下来,也算相安无事。
我想起前些日子卓先生的电话,他承诺会满足我的所有愿望。
此次莹姨归来,我才意识到他的良苦用心。
或许,事态已超出我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