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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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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徐珊的电话是在王伟斌去世前三周左右的事。

    那是个周四,王伟斌被叫回ABC公司汇报账目审查的进展情况。我下班时拿出静了音的手机一看,不由被吓了一跳,一下午时间有整整五十个未接来电,都是徐珊打来的。

    我赶紧给徐珊打回去。徐珊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问我她能不能来我家找我。徐珊是个有点强势的人,相识十多年,我几乎没见过她哭。“你别动,我现在去接你。”我马上说道。

    我开着自己的车去徐珊家的路上,突然想起高中时候有一次期末我考砸了,晚上一个人游逛在街头不敢回家,徐珊得知后跑了半个城市到处找我。

    “出什么事了?你儿子呢?”从徐珊家楼下接上她后,我一边往自己家开一边问在副驾驶座上泣不成声的她。

    “子成送去我妈那儿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徐珊啜泣着说。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烟灰色运动装,长度刚刚及肩的头发胡乱用皮筋扎起来,没有化妆,有些歪斜的金属框眼镜脏兮兮的,全然是一副生活不幸的中年女人的样子,我想起她今年才三十二岁。

    “到底怎么了?”我又问她。

    徐珊止住哭,咬了咬牙说道:“是王伟斌,他在外面有女人了。”说完这句话她就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什么?!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别是有什么误会?”我做出惊讶的样子。然而尽管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多少觉得以王伟斌那样轻浮的个性,如果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象的事。再加上自从王伟斌和我成为同事后徐珊就经常打电话问我公司是不是在加班,这让我多少预料到她对王伟斌的不信任,想必她早发现了端倪所以才一直想要确认老公的行踪。

    徐珊摇了摇头,想进一步解释,然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开了口,说的却是:“大学时候我在程天明那件事上对不起你,如今是我的报应。”

    我被她的情绪搅扰得有点烦乱,差点走错高架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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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天明就是让我和徐珊大学时闹不愉快的那个男生。他本是我的男朋友,后来劈腿和徐珊在一起。不过这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我们差不多快十年没提到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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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珊半躺着窝在我家的沙发里,自打王子成出生后,一般见面都是我去她家,她很少能抽出身来到我家坐坐。

    我煮了一杯奶茶放在她面前。其实这样的时候是应该陪她喝酒的,但她对酒精过敏,我也只能学《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一样给她一杯热饮。

    她头发有些凌乱,因为哭了太久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眼镜已经被取下丢在茶几上。此时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我看着她这幅狼狈相突然想起她学生时代的样子:比现在至少瘦三十斤,高挑时髦,染成棕色的披肩长发烫着当年最流行的离子烫,下巴总是骄傲地昂得高高的,走到哪里都是男生们目光的焦点。徐珊那时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漂亮,且异常泼辣。

    大学时候徐珊有一任男友跟哥们儿出去玩的时候在KTV叫了公主,徐珊知道后径直冲进那男生的寝室,二话不说往那男生桌子上浇了一瓶白酒,然后就点了火。徐珊为此差点被学校开除,不过她说“值了”——结婚才八年,如今的她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一边心疼地看着她,一边有点暗自庆幸自己单身。

    徐珊总算开口:“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了,可是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我去年就为这件事和他闹过一阵离婚,他道了歉,和我保证会跟那个小三断干净。然后这一年都没什么异常,我以为他已经收了心,可是,可是谁知道……可是谁知道他在外面又有人了。”她说着又哭起来。

    结婚九年,徐珊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跟我说她老公的坏话。

    我从纸巾盒连抽了四五张纸巾递给她,心里却很难把面前这个哭哭啼啼的人跟记忆中那个冲进男生寝室放火的骄傲女生联系在一起。等她稍平静了一点我才问道:“你能确定吗?别你在我这儿哭了半天,回头发现都是自己瞎想。”

    徐珊摇摇头:“错不了,这段时间我每次给你打电话问你公司是不是加班,都是因为他告我你们公司要加班所以晚回来,可是十次里有九次他说的都是谎话。今天我在家洗衣服,一掏他裤子口袋,就发现一个避孕套……”

    我心中也觉得徐珊的猜测应该没错,可是作为一个外人我不好直说,只能宽慰她道:“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一个安全套而已,我也有在钱包里放一个的习惯……”

    然而徐珊摇着头打断了我的话:“不是,他那个安全套根本不是我们用的牌子,是那种在旅游区纪念品商店,两个一起卖的那种。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东西,而且他口袋里只有一个……”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问。王伟斌做的实在有点明显了,我也没法自欺欺人地宽慰徐珊说都是她多心。

    徐珊只是摇头,从她进入我家大门后似乎就没做过其他动作:“我也不知道,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还有什么事?”

    “我发现他在转移财产。”

    “什么?难道,难道他想离婚?”我问。

    徐珊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你确定他在转移财产吗?”

    “我刚才发现他在外面有人,就准备拿上存折和房产证回我妈那儿,可是一看才发现,房产证和定期存折都不见了,活期存折上的钱也少了三分之二。”

    “房产证上没有你的名字吗?”各种问题在我头脑中转过,我选了最现实的一个问了出来。

    “没有,房子是他爸妈出的钱,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徐珊说这句话时显得有点可怜。

    徐珊的家境并不好,她爸十年前下了岗,还是靠着王伟斌父母的关系在本市一家大型商场里安排了个保安的闲职——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看看监控录像。徐珊的母亲前年退休,如今的收入只有微薄的退休金。徐珊虽然有工作,但收入并不理想,家庭花销主要依靠王伟斌。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徐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真恨不得能痛痛快快和他离婚。”说这句话时的她又隐隐透出一点大学时烧人书桌的影子。然而说完这句她突然又换上无助的神情:“可是离了婚我和儿子住哪儿,还有我爸的工作怎么办……”

    我同情地看着徐珊,却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

    徐珊擤了一把鼻涕,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要是他死了还好一点。”

    那个瞬间我有些被徐珊语气里的寒意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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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珊当天晚上就住在我家。第二天等我下班回家时,徐珊已经走了。

    那之后不知道徐珊和王伟斌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从他二人的朋友圈看起来似乎最终还是决定言归于好。但从那之后徐珊就一直有些躲着我。想必若不是她担心在我面前那样控诉过自己老公后,我看待他们夫妻的目光会不一样,就是后悔在我面前吐露了自家丑事,这让好强的她觉得尴尬。

    别人夫妻之间的事绝对不要参与,我深知这一点,但这次是徐珊主动找我诉苦,若为此和我留了心结,我也实在太冤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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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刘哲抱怨过这件事:“我跟她十几年的朋友,别说她决定和她老公和好,就是她真的要杀她老公我也会支持她的,结果她就为这事躲着我。”

    刘哲通情达理地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理解一下吧。另外你跟一个警察说支持自己的朋友杀人真的没问题吗?”

    我哈哈一笑:“提前跟你报备,万一真出事你也算共犯。”

    刘哲笑道:“最好别出事,不然你这不等于提前把同伙卖了?”

    谁想仅仅三周之后,就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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