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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徐珊要杀我?”我停下已经送到嘴边的冰咖啡问道。即使我努力让自己以严肃的态度对待坐在我对面这位穿警服的年轻男人的话,我的语气里还是不由自主地透出了一点戏谑的意味。
刘哲此时一双胳膊肘都架在桌上,身子探得很靠前,似乎觉得只要离得我够近,就可以让我信服他的话。听到我的反问,他皱了皱眉,显然听出我觉得他的话很滑稽,他沉着脸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觉得这很有可能。”
“为什么?”我尽量端正了态度和他说话,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你知道她有杀死王伟斌的动机。”
“你是说王伟斌是徐珊杀的,她杀了自己老公以后还打算杀我?”这实在太荒谬了,我没法不让自己笑出来,“别开玩笑了,我和徐珊十几年的交情,她真要杀人估计都会先和我商量。”
刘哲看着我:“就是因为她什么都和你说,所以如今才需要你闭嘴。”
“扯淡。”我结束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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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刘哲的这段对话发生在王伟斌的葬礼刚结束后。
王伟斌的妻子——如今该称为遗孀了——徐珊是我从中学时期直到现在最好的朋友。虽然大学时我俩曾经像无数狗血的爱情故事一样为一个男生闹过一阵不开心,不过那都是青涩年纪的傻事,早就过去了。那个男生如今早没了音讯,我和徐珊又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徐珊九年前嫁给了王伟斌,如今孩子都九岁了——没错,她俩当初是奉子成婚。而我这些年断断续续谈过几个男朋友,如今单身。
我对王伟斌原本没多少印象,虽然周末的时候徐珊常常叫我去她家玩,但总是只有徐珊和他们的儿子王子成在,王伟斌很少在家。我和徐珊乱聊八卦,她儿子就一个人闷声钻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
半年前我当会计的昭明公司大半股份被ABC公司收购,那之后原本在ABC公司当会计的王伟斌就成了我的同事。由于他负责审核昭明公司之前的一些账目,我和他的接触多了起来。王伟斌对工作极其认真,然而待人有些轻浮,在办公室里当着妻子闺蜜的面讲几个黄段子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
王伟斌是一周前突然去世的。我开始听说死因是食物中毒,然而就在刚才刘哲突然告诉我,他是被毒死的。
虽然穿着警服的刘哲透露出和平常不同的威严,我还是很难认真对待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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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哲比我小八岁,从警校毕业工作还不满两年,他表姐是我的大学室友。第一次见刘哲的时候我上大一,他才小学五年级。八年后,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要追求我。
我脑海里全是第一次见他时那个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屁孩。“神经病”——这是我当时给他的回答。
可是那之后他就总是出现在我身边,从第一次说希望我做他的女朋友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
知道我讨厌烟味,从初中就开始抽烟的他戒了烟。而每次得知我交到男朋友时他就去酒吧抽烟喝酒然后醉醺醺地给我打电话哭着祝我幸福;当我和男友分手时他就重新戒烟适时地像哈巴狗一样地出现在我身边。
我想大概是警校生活接触不到女生才让他对我如此执着,等他工作了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对我的青春蠢动就会过去,谁想他毕业被分去了重案组,所在的小队一个女性都没有,而他工作中最常接触的女性只有一位四十多岁阴森森的法医。
好在刑警工作很辛苦,他来找我的次数大幅减少——说“好在”对他似乎不太公平,他中二的年纪过去之后就很少给我添麻烦,而我也越来越喜欢和他相处。
但我就是没法把他当成男朋友,仅仅想象和他接吻,我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总好像要吻一个小学五年级男生。即使我明明知道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可我始终没法认真对待他: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的感情。
这也不能怪我。刚开始追我时刘哲干过不少中二的傻事,比如让他警校的同学假扮跟踪狂尾随我,他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可是一转身就被我撞见他给“跟踪狂”发烟。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事件后,刘哲在我心里就被牢牢订上了“逗比小孩”的标签。
虽然二十岁之后刘哲就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但已经留下的印象却很难磨灭。所以当他说出徐珊有杀我的动机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孩的中二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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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伟斌的葬礼出来,我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殡仪馆外面正是九月中旬舒适凉爽的阴天,道路两边高高的松柏透出一种沉默的肃穆。
参加完葬礼的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即使每个人都极力掩饰,但还是流露出他们想尽快离开这地方的迫不及待。我也不想在此久留,但也不能就这样回家。徐珊正承受着丧夫之痛,刚才在葬礼上痛不欲生,我今天该陪着她的。
但刘哲等在殡仪馆外,把我拦了下来。
“找个地方坐坐,我有话跟你说。”刘哲身材高大,又穿着制服,站在殡仪馆外实在显眼。我注意到有不少人都向我们投来好奇的门光。
“不能改天吗?”我皱起眉头,无论他有什么事,穿着一身警服特地在殡仪馆门口等我未免也太不合时宜了。
“不能,”刘哲极少跟我这么坚决,他压低了声音,“和王伟斌的死有关。”
我犹豫地回头看看徐珊,她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殡仪馆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一双眼红肿着,神情茫然地看着每一个参加完她老公的葬礼的客人,说是看着,但似乎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根本视而不见——刚才在葬礼上痛哭不止,现在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徐珊个子很高,身材微胖,虽然这话不太合时宜,但那身黑色的丧服真的很适合她。
她的儿子王子成低着头拉着她的手,她的父母还有公婆都在身边,她母亲的目光正落在我和刘哲身上,眼神里透出探询的神色。也许这种时候比起和我这样的朋友,大概跟家人在一起更好。于是我冲刘哲点点头:“好吧。”
我随刘哲走进附近的一家连锁咖啡店,店里很安静,音响正轻柔地放着张伟伟的《米店》。这里的静谧和刚才葬礼上的号啕哭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虽然这个时间咖啡店的人很少,刘哲还是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连锁咖啡店制式化的椅子坐起来并不舒服,但我也没打算久留。我点了不能续杯的冰咖啡,他要了茶。
“到底有什么事?”我问他。
“其实我是为了工作来的,王伟斌的案子是我们小队负责。”他说这句话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郑重,似乎希望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成功了,我停下了举到一半的咖啡:“案子?他不是食物中毒吗?”
“是吃了有毒的东西,但不是那么简单。”
我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下毒?难道是谋杀?”“下毒”和“谋杀”两个词这辈子第一次从我嘴里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刘哲认真地说道:“具体的现在还不能和你透露,我们有纪律。”
看着我心里那个小屁孩在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总觉得有点好笑,好像他只是在玩警察游戏才扮出这副神情來。然而听他说出王伟斌是被谋杀的这件事实在太震撼,压过了我想笑的欲望。我心里浮现出王伟斌的形象,三十三岁的普通上班族,矮壮,小腹微凸,外形算不上招人喜欢,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弥补了他外形的不足。他工作能力很强,在昭明公司半年,似乎受到了不少同事的好评。
“怎么可能,谁会想杀他?”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徐珊上个月刚刚跟你哭诉说发现他出轨了,而且还发现他在偷偷转移财产……”刘哲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盯着我看,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你怀疑徐珊?”我的声音不由大起来,这实在太可笑了。
他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个“安静”的动作。然后环顾了一圈咖啡店,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又说道:“任何一点可能性我们都得调查。徐珊是哪天和你说的死者出轨的事的,具体怎么说的?”
我听到他突然把王伟斌叫成“死者”,那种不真实感更强烈了。我站起身:“神经病,我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小可你等等,这是我的工作,希望你配合我。不然还得换别的警察来问你。”
“你是认真的?”听说可能还要被别的警察盘问,我停下了身子。
“当然。这可是命案调查。”他一脸严肃。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重新在位置上坐下。看来这回不是警察游戏,王伟斌真的死了,刘哲真的怀疑徐珊,而我真的在提供证言。
当我把徐珊跟我哭诉的内容尽可能详细地复述给他后,刘哲沉思了一阵,说出了让我将一口咖啡喷在桌上的话:“你要千万提防着徐珊。”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段对话。整个过程中我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小孩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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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或者异常的情况?”刘哲还在拼命试图继续我结束掉的话题。
我犹豫了一下,几句话已经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是说道:“反正徐珊不可能杀人。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去调查一下王伟斌的外遇对象。”
“你为什么犹豫,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刘哲目光敏锐,不依不饶。
“放心,就算万一徐珊有一天真的要杀我,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个。”我笑着回答,一边将咖啡的钱放在桌上。
“那会是为了什么?”
刘哲的问题让我的笑容一时僵死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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