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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阿施已被关在书房中看了七日的书。先读了《春秋》《论语》《礼》《乐》,后来范少伯又让她背诵《诗三百》,这几日,更是让她将《道德经》和《竹书记年》悉数读完。读完之后,若是不通其义,便让她反复的读。
晚上,范少伯还要听她弹琴。她虽然气范少伯囚禁她,然而,范少伯却未对她有半份轻薄之念。
”不错啊,今日又读了好几卷书。“
黄昏时刻,范少伯摇扇而来:“阿施今日自由了。这个黄昏真美,阿施可愿与少伯欣赏夕阳美景……“
“然后,被你逼迫弹琴,被你指点琴艺,是么?”阿施打断道。
“对的,阿施越来越聪明了。有道是’情意绵绵‘,有琴艺,我俩才能情意才能绵绵。”范少伯笑道。
“放我回伯兮乐坊,我不要为了讨好你学这些!”阿施怒道。
“不不不,阿施应该自称奴婢,贱妾,或者小女子,张口闭口我,我,我,实在是缺少礼数,还有,你既是少伯的姬妾,见了少伯,是不是要屈膝施礼呢?”范少伯说着,自己做了个示范,捏着嗓门,轻声细语道:“奴婢阿施,拜见范大人!”
阿施伸腿要去踹范少伯,却被抓住了脚踝。
“阿施,少伯尚未婚娶,你若从我,以后,少伯答应只爱你一人,你便是我范少伯的妻,如何?”范少伯一脸的虔诚:“少伯是认真的。自你十岁那年,见你之后,少伯便难以忘却……”
阿施心中微微一热,却难以自已地在摇头:”不,阿施配不上范大人,小女子要回伯兮乐坊,为义父和弟弟报仇,蒙范大人错爱,小女子万分感激,“阿施跪拜道:”求范大人放过小女子吧!“
范少伯哈哈大笑:“学会了!终于学会了!”
阿施不觉一怔,见范少伯爽朗大笑,笑得她毛骨悚然:“伪君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范少伯拿扇柄挑起阿施的下巴:“刚才那样温柔和顺蛮好的,请继续。学会服软,学会柔情似水,才能征服男人心底最柔软的那块领域。”
阿施一听,一双大眼睛瞪的圆圆的:“范大人,你是说,你会放我回伯兮乐坊?多谢了!我弟弟还受着伤,我要回去照顾他……”
范少伯道:“怎么办,少伯真的爱上你了,又怎么会轻易放你走。子庆自有神医照顾,你又何须牵挂。”说着,将阿施拖起来:“少伯更想教授你弹琴了,今晚请阿施姑娘弹两个时辰的琴,不准停!弹好了有鱼吃!”
“你……伪君子!”阿施又一次大骂。
范少伯却道:“不要这么不驯,你这样无礼,夫差不会迷恋你的。”
阿施骇然一怔。
“没错。少伯请阿施姑娘来,就是为了训练你的琴艺,以及教你读书学道理。后宫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地方。想商末时,妲己害死姜皇后,以蛇宴对待黄贵妃,何等的血腥残忍!女人心也最善变最难测,以后你若前去吴宫,若不能保护自己,将会死得很惨。”范少伯认真地道。
“范大人,你……”阿施打量着范少伯英俊秀逸的面庞,突然就觉得顺眼起来。
范少伯笑道:“对不起,阿施姑娘。那日君上宣你们献舞,他显然已决定纳你入后宫,少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称自己要赏赐,方才保你平安。你若不答应范某,少伯不会真正将你如何。”
阿施闻听,忽觉心中热流涌动,跪拜道:“多谢范大人保全!”
范少伯摇头道:“不不不。我保全的是自己的爱情。阿施姑娘若想回伯兮乐坊,过些日子送你回去,你若想在少伯的府上,也实乃少伯三生荣幸……”
阿施道:“阿施要报仇。”
范少伯一脸的惊讶:“你的弟弟子庆没有死。如今在伯兮乐坊养伤,几乎已痊愈。也就是说,夫差并非你杀死弟弟的仇人。你的义父又并非夫差故意杀死,如今,你果真还要报仇么?”
阿施一听,跌坐在地上。
这些日子,她最大的信念就是学习一身本事,以后入吴宫杀夫差报仇,如今,弟弟未死,她心中的信念似是冰雪中放了一盆热水,坚冰在慢慢融化……义父的死,夫差也情非所愿,那么,这
仇,是报,还是不报?她心中如有千万丝缕的柳絮黏连在一起,想她的心打成一个死结,这个结,她竟一时无法打开了。
此刻,夫差英俊无匹的脸在她的心中无限放大。似怒似笑的夫差,舍命保护她的夫差,温柔望着她的夫差,将她拥在怀中的夫差,一剑刺穿她弟弟心脏,害义父自尽的夫差……
夫差啊夫差,我该杀你么?
范少伯道:“明日就是夫差登基的日子,待他坐稳了主君之位,便是他收拾我越国之时,夫差善于用兵,伍子胥更非等闲之辈,越国灭国之灾近在咫尺,阿施姑娘若想为国家做点事,少伯实在是感激涕零,若阿施姑娘想追随少伯,少伯也定当肝脑涂地,以自己的性命来保阿施姑娘周全。阿施姑娘考虑一下吧。”说完,范少伯转身离去。
姑苏城的吴宫中。
窗边,乌云把皎月遮住了,却遮不住月亮的金边。好明亮的一道金边,如红日初升一般闪闪发光,夫差看得出神。再过了一阵,乌云渐渐散去,好圆的十五月,将整个大地都照亮了,放眼望去,诺大的吴宫,处处洒满月光。
圆月中,似是有一位少女在着夫差微笑,清水大眼睛,笑容纯净而明亮。
“阿施?“夫差心中思忖着:“不知这是不是暗示着吴国即将乌云散去,见得月明?且阿施即将来到吾身边?
夫差抚摸着君父戴过的君侯之冠,心中热血贲张。他将酒坛举起,豪饮了半坛。
明日,便是他的登基之日。明日,便是他成为一国之主,开始他称霸诸侯国之梦想的开始。登基之后,他定要先灭了越国,再进军中原,他要成为这乱世的霸主,成为威慑周天子的第一人!
“公子,少饮些罢,当心身体。明日还要登基大典。“吴夫人端着一碗参粥,缓步而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夫差挥挥手道,说着,他举起酒坛,欲要饮尽剩下的酒浆,吴夫人却拦住了他。
“公子,风无尘不在,您更该注意身体。“吴夫人勾郓劝说道。
勾郓夫人本是夫差原配勾郚夫人的亲妹妹,她与姐姐一起嫁到吴国之后,夫差便与勾郚夫人恩爱有加。姐姐勾郚夫人早夭,夫差十年未续弦,念在姐姐的情分,他去年才将她扶正,可是,她知道,夫差并不爱她,她更不懂他的万丈雄心,只是万般体恤,百般讨好,可惜,丝毫未起作用。
“公子,明日您就是……”
见夫差并未理会她,她不再发声,自行退下。夫差却丝毫未察觉。
这一夜,他久不能寐。他知道,他知道,一番霸业的角逐,将从明日开始。
清晨,夫差的登基大礼开始,诸位臣子恭然叩首跪拜,一律呼喊道:“臣等恭迎君上!”
夫差迈开长腿,逐级踏步至王座之前,恭敬跪拜,及王冠,却站在王座前,久久未坐。
伍子胥声若洪钟,道:“臣,恭请君上荣登宝座!”
夫差剑眉一蹙,星目一凛,扫视众臣道:“夫差不能入坐!”
众位臣子讶然。
夫差朗声道:“国仇未报,家恨未平,夫差要这王座又如何!”
伍子胥道:“君上坐上这宝座,成为一国之君,方能立身、立国,雪仇,安天下,威震四野八荒!”
夫差闻听“威震四野八荒”,漆黑的瞳子灼灼其华,他走下王座,双手接过寺人递予的权杖,走到伍子胥的面前,俯瞰着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朗声道:“若不雪国仇,又如何威震八荒!相父,从今日起,你且接过夫差手中的新权杖,若夫差忘记国仇,相父可凭仗上责昏君!下责佞臣,此乃先王赋予相父的权利!“
伍子胥眼圈一阵发烫。新的权杖镶了金的螭纹,中有一颗红色的宝石,在大殿上熠熠发着光。这是新君的恩赐,他却诚惶诚恐,不敢接过。伴君如伴虎,他又何尝不知。可他情愿为了这父子肝脑涂地。
“相父,请接权杖!”夫差朗朗怒喝,声音震彻朝堂。回声阵阵,听得大臣们心中寒意纵生。
“权杖……权杖……”回声中,伍子胥终于接过这外貌华丽的权威之仗。若不是吴王阖闾,他便无法报自己父仇,若不是吴王阖闾,他岂能留下千世美名。
“既然相父接了夫差的权杖,每日早朝之时,便要怒喝夫差,夫差,国仇忘记了吗!从今日,从现在开始!”
伍子胥清清嗓子,大喊一声:“君上,夫差!国仇忘记了吗!”
夫差双目布满血丝,悲怆地道:“夫差不敢忘!”说着,旋身坐于王座:“众卿平身!”
夫差手抚王座的扶手,俯瞰着朝堂上的诸位臣子,道:”先王鼎湖,寡人践祚,携李新败不远,我吴国还正风雨飘摇,望众卿一本初心,为吴国、为寡人一体尽心!“
众臣道:“愿为君上,为吴国誓死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