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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也不过是一刻左右的工夫,韩宓的怀疑果然得到了印证——此时众人已是赏花赏得累了,刚刚寻了凉亭坐下,打算歇息片刻再继续看花去。
段思羽便在韩宓说起要去更衣时,连声道她与宓姐儿同去。
待两人分头从净房出来后,段思羽就轻轻拉住她的手站下了,显然有话要说:“宓姐儿你方才既问出那话来,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崔表姐来得奇怪,这世上就没有打发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出远门送节礼的道理,这才问我崔家表兄有没有一同跟来?”
却也不等韩宓点头应是,段思羽便嘲讽的笑了。
“我猜你虽然也觉得以她一个女孩儿家,却敢跟着我表嫂一起来了京城,一路上并没有妥帖的兄弟照应,必是有哪里不对,却也想不到我那位姨母的心思呢。”
韩宓这才知道,段思羽那位姨母虽是嫁离了京城,却在京城很有几家赚钱的铺子,崔家也便与京城的镇北侯府一直都没断了联系走动。
而这几家铺子本就是靠得镇北侯府段家的脸面,这才经营得越发如火如荼,论说崔家便很该感激镇北侯府,并不该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可那位崔家太太,也就是段思羽的姨母……却一直都不忿自己为何嫁了个商人,妹妹却嫁了镇北侯,也便更想借助女儿崔蕊的姻缘,重新杀回京城来。
譬如这一次,那位崔太太便是从京城掌柜的口中得知,段思羽就要与平乐长公主的独子苏鹏程定亲了。
这位崔太太也便立刻改了主意,转而将本该来送节礼的长子留在了家中,却将崔蕊与长媳单独打发到了京城来。
韩宓听罢这些悄悄话顿时惊讶满脸。
“思羽姐姐的意思是……那崔家既没有凭借自家实力为你蕊表姐谋一个高门姻缘的本事,便黑心肝的打上了你和若羽姐妹几个的算盘?
“敢情那崔家在京城的铺子本就不只是为了赚钱,还为了时刻替崔太太盯着你们府上动静的?如今听说思羽姐姐的亲事可能要定下……便想叫齐表姐给你做陪滕?”
那崔蕊不是什么好人不假,可……可她当年不是总自诩她与段飞羽青梅竹马么?怎么现如今却不是巴着段飞羽不放,而是改为祸害段思羽了?!
不过韩宓既不是当年那个傻姑娘了,她又如何不知道,那所谓的青梅竹马真的仅仅是个说辞而已,是崔家母女为了满足私欲的一步谋划罢了。
而她眼下既装出这副惊讶样子,也不过是为了继续激起段思羽的所有不快与不满,也好彻底掐断崔蕊所有可能攀附高枝的路。
那崔蕊是还没来得及打庄媛未婚夫君的算盘,按说韩宓也不该这般如临大敌。
可谁叫段思羽就快成为苏鹏程的未婚妻,而这一步也是庄岩与齐王苦心经营之道,哪里容得崔蕊横插这么一杠子!
谁知这时她便又听得段思羽一声冷笑:“宓姐儿你还真是天真呢!做陪滕?你瞧着我那位蕊表姐的模样儿,是个甘愿给我做陪滕的人么?”
韩宓不由得惊呼出声,好在她为了不显得太夸张,又很怕招惹了旁人过来,这惊呼声也不过是段思羽才听得清楚罢了。
“她、她连陪滕都不屑做,难不成还想抢了思羽姐姐的未婚夫,改由她做正妻?这不是成了与那死鬼孙寡妇一样的人了!”
“她可不是就想做正妻么?”段思羽继续冷笑。
“你可知道她从打昨晚到了我家后,便打着和我促膝夜谈、全是为我好的旗号,从头到尾全是在说……说他身体不好,又替我哀叹我怎么就没个庶出姐妹?”
“她这根本就是想叫我知难而退,甚至耍一耍镇北侯府大小姐的刁蛮,抵死不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再便宜了她呢!”
原来那崔家也真以为苏鹏程的身体实在糟透了,这才自以为是的认为,平乐长公主只要能给独子娶到媳妇,也便毫不在乎这个儿媳妇的出身了。
那么如果段思羽执意不嫁苏鹏程这个病秧子,崔蕊当然还是很有机会的……
可惜段思羽的母亲镇北侯夫人早几日便已见过为苏鹏程治病的太医,太医既得了长公主的叮嘱,也不忘将这些年的医案都带给镇北侯夫人看过。
段思羽当然也就对自己的这门亲事再没了一点顾虑——谁叫她既与苏鹏程谈得来,又得知他的病已好了八成,等他过了弱冠,便再与正常人无异。
也正是心头又想起苏鹏程,段思羽的冷笑此时已是变成了些许羞涩,却也不忘敛衽给韩宓施了个谢礼。
“若不是你提起了孙寡妇,我都差点忘了我跟你一起来净房的目的,其实我还真不是为了跟你诉苦,而是要谢谢你呢。”
“你方才不是说,我那位蕊表姐打的主意与那孙寡妇差不多,她们都是同类么?”
“说起来这也多亏你头些天并没将那孙寡妇的事全瞒着我,也便叫我学到了不少本事。”
“要不然这一次我也许就被我那好表姐骗了去,再将……大好姻缘便宜了别人都不自知呢。”
韩宓连忙扶住段思羽,直道思羽姐姐多礼了:“以我们这些年来的同窗之情,加上将来越来……越亲密的关系,又何苦说两家话。”
两人就此相视一笑,段思羽笑得是汀兰馆从学多年,如今才算真正与同窗们成了好友,韩宓笑得却是,她不但已在无形中替庄媛解决了一大难题,同时也解了很怕段思羽不愿意嫁给苏鹏程的忧虑。
韩宓以前是对段思羽不大了解不假,可事已至此,她突然就领悟了,当年的段思羽为何与她们都不交心。
别看这姑娘出身镇北侯府,却偏偏最是见不得柴米油盐、庶务中馈的主儿呢,可不就看不惯她与庄家姐妹的做派,那一副只等将来嫁了人、再好好做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那也就怪不得段思羽与她们不交心,却能与苏鹏程聊得来了。
那苏鹏程因着体弱,读书作画、对月弹琴便是他最常做的事儿,又是怎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了得?
而这平乐长公主府既是公主府,也便越发不缺使唤下人,那下人们还个个儿都是宫奴出身,再不然也是宫奴繁衍的家生子,论能干、论忠心可比勋贵之家的奴才还强出几分,段思羽若能嫁进来,也便再不用为中馈烦忧呢。
更别论长公主如今不过三十几岁,这当家主母的大权总不至于早早就交到儿媳妇手里,苏鹏程又没有兄弟,他的妻子也不用怕深陷妯娌明争暗斗之中。
那么等段思羽做了苏鹏程的妻子后,小两口儿只需结伴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便够了,明摆着这么一门再合适不过的亲事,段思羽不动心那才是见了鬼。
至于前世此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才叫苏鹏程娶了段思羽的堂妹,只要眼下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韩宓才不想深究呢!
……两人也便各自怀揣着各自的欢快心思,一路挽着手离开净房门口,一路回了方才小坐的凉亭。
却也不等两人迈进凉亭重新坐下,便听得不远处的另一座凉亭里喧闹了起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时,就远远瞧见有个妇人拼命的挥舞着胳膊跑了出来,发髻也早已散乱得如同疯婆子,身边三五个仆妇也按不住她,更无法阻止她大喊大叫。
“这里可是长公主府!是光天化日!管你们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还不快快退去!”
“苏辰生你个死鬼,你给我滚远些!害死你的可不是我,是你媳妇孙玉容,你凭什么隔三差五便来找我的麻烦!”
“当初可是孙玉容亲手给你下的药,我不过是看在她是我们老爷亲侄女儿的份上,给了她个药方子罢了,我又没对你动手!”
韩宓将那疯婆子的喊叫听到这里时,顿时险些笑出声来。
敢情那疯婆子竟是孙大太太?
而长公主请来孙家女眷参加芍药宴的目的……便是早已打算好,先略施小计叫这孙大太太突然当众疯了,再当众将苏同知之死的真相喊出来?
那么章妈妈前几日去药铺见过平乐长公主,过后又从药铺带回孙家的药材里,肯定是有蹊跷的咯?
哪怕那些药材里并没有真正的毒,任什么样的名医也看不出毛病来,等到了公主府后,孙大太太再喝了公主府的茶或是吃了什么果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韩宓难免一边在心头给长公主竖了竖大拇指,一边也不忘继续立起耳朵听着孙大太太的叫喊,只因孙大太太这些话还远远不够,至少还没将孙连堂牵扯进来。
谁知这时的孙大太太就好像真听到了韩宓的期盼一样,她跑着跑着突然腿一软,旋即就跌坐在了地上。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下跌坐,令孙大太太腿疼得要命,又因此想起了家中的断腿老爷,她就忍不住哀哀地哭起来。
“我说侄儿女婿啊,我、我知道你的死是我和你大伯父夫妇对不住你了,要不你这几日也犯意不上不分白天黑夜都来找我索命。”
“可你既然已经拿走了你大伯父一条好腿,这还不够么?你为何还要缠着我不放呢?”
“你若真想报仇,你那媳妇孙玉容已经死了,也算是我们孙家给你偿命了不是?”
“如果你觉得这还不算一命偿一命,你便去找你大伯父一个人不行么,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给孙玉容的药方子明明是你大伯父跟秦阁老夫人求来的,可不是我求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