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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算起来不论是孙氏的死,再或是孙连堂与那苏寅生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任谁都不好再起复,哪一桩哪一件都已是快得超出了韩宓的预料。
只因在她的前世时,在庄岩坠马的噩耗传来之前,这几人都不曾真正暴露。
虽然她也早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却从未将他们当成过温靖侯府与大皇子的真正敌人,而她又与孙家、与苏驸马很少交集,当然也就更不曾起过一点点提防之心。
再换句话说,就是她的目光曾经无比短浅,心思全被锁在了内宅。
她一直以为孙氏只是图谋她娘空出来的正室之位,哪怕捎带手又为苏樱夺走了她的高门亲事,这一切也都只是内宅间的争斗罢了。
那么现如今眼见着孙氏已经彻底成了一堆臭肉,马上就要被一捧黄土掩埋了去,那苏寅生与孙连堂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天夜里的韩宓突然就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兴奋得夜不能寐。
要不是她娘早猜到孙氏已死,又怀着身孕不能太过高兴,韩宓真想从自己的床榻上爬起来,再一路跑到正院正房里,好好偎依在娘的怀抱,娘儿俩兴高采烈的分享一切胜利果实,一聊就聊到大天亮。
第二日一早的韩宓便难免带了些没睡够的疲惫,好在这疲惫也难掩她的眉飞色舞,她这模样儿落在何氏眼里,就令何氏万般心疼起来。
这丫头定然当她这个做娘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将一切都自己默默扛了?
其实那丁香为何先被老爷送去了良乡,随后又被送回了山东老家,那连氏又为何速速打消了过继的心思,这可都是宓姐儿的功劳呢。
她既是从不曾真被蒙在鼓里,又何曾不晓得宓姐儿的辛苦?
还有那孙氏之死,那孙连堂的断腿……她大哥何凤亭还在京城时,可都详详细细给她讲了。
等他讲罢这些,更是不止一次告诫过她,说是宓姐儿既然有这份能耐,做长辈的便不能将她辖制了,以免再叫孩子无所适从,甚至再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可就越发不美了。
单说这京城中的勋贵高官之家那许多纨绔,又有哪个天生就是纨绔?
还不是家里没教好,便叫本该是鲲鹏的材料变成了小白兔,甚至变成了过街的老鼠!
话说何氏刚开始时也不理解她哥哥这番话,更是对那“鲲鹏”的说法不以为然,谁叫这些话听似不错,却是实打实教养男孩子的法子。
自家老爷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官,哪里就用得着宓姐儿一个女孩儿家冲在前头、替自家冲锋陷阵了,不但要管着韩家内宅,竟还学着男人家、将手伸到了外头去?
就算自家后宅不很清净,不是还有老太太和一干忠仆在么,她何氏不也不曾将那些燕窝阿胶当做好东西么,这一大家子还能被谁骗了去?
那外头的事儿也自有自家老爷韩云枫决断呢,他决断的好也罢坏也罢,哪有叫女儿悄悄给他做帮手、帮着他各种善后的道理,他这个大家长却只需坐享其成?
因此上何氏虽然看似将何凤亭的劝告接下了,心里也不是没为韩宓悬着心。
她倒不怕别的,她只怕宓姐儿被她放纵成野丫头,明明是个女孩儿家却偏要操心男人该操心的事儿,再惹了温靖侯府的嫌弃来……
可也就是她大哥何凤亭临走前又跟她说了一番话,令她登时茅塞顿开。
宓姐儿将来可是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哪能当成一般的闺阁女孩儿教养?
若将孩子养懦弱了,或是养得太过良善,哪里扛得起温靖侯府那一大家子事务!
再说何氏这些日子也深深的明白了,别看她已是很久不插手后宅中馈了,又仗着有老太太在,便更可以安心做那甩手掌柜的;其实偏偏是她,才是宓姐儿出手诸事的第一受益人。
再换句话说,宓姐儿若不是为了她,还巴不得娇养在闺阁里,哪里就得操心成这样儿了……
何氏也便再顾不得自己已经微凸起来的肚子,就站起身来亲自给女儿盛了碗牛乳粥,再给女儿面前的小吃碟里夹罢素馅小蒸饺,又夹了个红豆包。
韩宓眼见着她娘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还如此轻盈,显然是身体不错,心情也不错;她就不但不曾出声阻止,还越发笑逐颜开,连声喊着娘快坐下陪我一起吃。
“祖母方才在厨房吃过了呢,眼下已是带人出去采买新鲜菜蔬了,等娘陪我一起吃完,我便得上学去了。”
何氏闻言也笑了——这老太太这都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是如此闲不住,哪怕知道自家饭菜干净得很,不用老太太再亲自一样样尝过,菜蔬也要亲自采买?
这时再想起连氏在的那些天,老太太处处都将连氏看得紧,即便这位弟媳妇偶有流露将颂哥儿过继的意思,也都被老太太及时出言阻止了,何氏的心头难免又是一暖。
她就忍不住在心底道,单只看老太太和宓姐儿的面子上,看来也是时候学着原谅老爷了,更别论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只是这时的何氏又哪里想得到,也不过是韩宓才上了马车赶往温靖侯府的路上,自家老爷的顶头上司、顺天府知府便接了一份状纸。
那状纸写了洋洋洒洒几大篇,正是状告韩云枫这位同知老爷的,告他不但强占民女,以他□□强做自家妾,还在良乡强占了八十亩农田。
等韩宓得到这个消息后,已是在汀兰馆上罢了上午课;听得栓柱说还请大姑娘放心,此事并不曾传到太太耳朵里,而是先来与大姑娘通个气儿,她便抿嘴儿笑了。
别看她只是个女孩儿家,前世再是金家大当家也不过打理打理生意,她也懂得这状纸虽来得蹊跷,却也不值得畏惧不是么?
那么只要她娘不会被这事儿烦扰,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就笑着告诉栓柱道,你这便回去告诉你爹你娘,尽管继续瞒着太太和老太太,只因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
“咱们老爷哪里纳过妾?那三个通房丫头都只有卖身为奴的死契,任谁也拿不出在官府备过案的纳妾文书来,那头一条罪状便不成立。”
再说这也不是自家对手头一回出这个昏招儿了,当初那卫木匠一家不就被孙连堂收买了去,想用“强占民妻”打她父亲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丁香头些日子从良乡的庄子上逃出来,身后立刻便被跟踪上了,对方想要拿住的不还是差不多的把柄?
这一样的把柄还真是用起来不嫌烦,再一再二又再三,这猪一样的对手就不怕她韩宓早就有了提防?
“至于说咱们老爷在良乡强占农田,老爷既是先做了几年推官,家里的产业哪一个少得了正经文书,又有哪一处产业敢落在老爷的名下?”
见得栓柱的神情虽然还有些懵懂,却又带了些不赞成,仿佛是不赞成她一切都以猜测为准,韩宓越发笑个不停。
看来这小子最近跟着庄岩的人手学习如何替她办差,还真是没少长进呢!
等她笑罢了便告诉栓柱说,良乡的庄子本就是太太的陪嫁:“太太头些日子又将它给了我,不论谁拿着这个罪名去告老爷也是告不成的。”
“告状之人若是明知这个却偏要指鹿为马,那便也不止是民告官先挨上三十大板的臭规矩了,诬告还要另加五十大板才作数。”
栓柱闻言却不由得更加急了:“既如此……等那告状之人知晓了这些又改写了状纸,被告的岂不就成了大姑娘您了?”
大姑娘可是姓韩的,是自家老爷的亲闺女!亏得自家姑娘还笑得出来!
韩宓这才知道栓柱是在着急什么,又为何不赞成她说的田庄不在老爷名下——不论被告的是哪个,只要都是韩家人,她父亲也逃不过。
那若等原告将被告真改成她,她就得以一个未出阁女孩儿家的身份去接受官府询问,这事儿或许更闹大了,在栓柱心里,真还不如就叫韩云枫当这个被告。
可不论那份状纸上的被告是谁,她既清楚这本就是诬告,又怎么会叫那原告得逞?
这分明就是秦阁老那厢的人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是鼓动了丁香带着身孕逃回城内韩家、再闹个一尸两命不成,告她父亲一个草菅人命也不成,这才又差人离京将卫木匠一家找到了吧!
她就对栓柱摆手道,正是因为其中一个被告极可能成了我,告老爷强占民妻那一条又不成立,告老爷强占农田更不成立,我才说这事儿并不可怕。
韩宓赌的便是这一告,分明只是秦阁老想要借刀杀人,借助李知府李大人成为他打压韩云枫的得力人手,而不是真想达成告状成功的目的。
那李知府虽然早对韩云枫生了忌惮,充其量也就是将状纸压下、再在韩云枫面前卖个好罢了;虽然卖好的背后或许还包藏了“把柄在握”的得意,却也不过如此了。
……等栓柱走了后,韩宓便叫绿芽替她去寻明月,再叫明月将庄岩请来跟她说话儿。
两人见面后,她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与自己的猜想全都竹筒倒豆子跟他讲了,又难免软声笑着求他道:“……岩哥哥快派个人替我去查一查,万一我猜测错了也好及时补救呢。”
庄岩将话听了一半时,便已替她替韩家捏了一把汗,本就巴不得赶紧派人替她将此事平息了去呢,闻言还有什么迟疑的?
这就更别论那秦阁老还可能在此事中掺合了一手儿,若不就此叫他那一派吃个暗亏,这干人往后岂不越发将温靖侯府当成软柿子,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庄家了!
他便笑着叫她放心:“我这便差人去顺天府府衙寻李逢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