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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言之意下的意思清楚得很——戴大人府上与文阁老府上无法同日而语。
文阁老并不嫌弃她大表哥何昊仅有个秀才功名,去年便将孙女儿嫁给了何昊,文家此举看中的虽然也有何家家世,亦很看中何昊这个人。
可是戴家就未必了,戴家还谋求过将庶女嫁进温靖侯府去呢,攀附更高的高枝不成才退而求其次。
而戴大人如今在都察院的官阶比孙连堂还高些,韩宓怎会才断了孙连堂的路,却叫戴大人补上这个缺,将来再以亲家身份、逼着她大舅舅让步?
何氏既是何家嫁出来的姑奶奶,又怎么会听不懂自家女儿话里的含义?
她闻言便轻轻皱起了眉头——敢情戴家还打过岩哥儿的主意?
且不说戴家竟有过这种攀附侯府的打算,单只说她兄嫂想等晟哥儿下场后再谈亲事,晟哥儿这一场也没考中举人,也未必真要自降身价娶一个戴府庶女,可这被人算计与亲事没谈成……到底是两回事儿不是么?
只不过何氏再怎么心头有数儿,也必然不会和十二岁的女儿仔细探讨侄子的亲事罢了,哪怕她的女儿已经定了亲,如今话里话外还挺明白。
何氏就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便顺滑的换了话题,说道何家老宅那边的老管事今儿来了:“说是老宅也早就收拾好了,要请你大舅舅父子三人回去住呢。”
“回头你可得记着差个人去隔壁问问,你大舅舅若是愿意回去住,明儿你便得叫人去给他们爷儿几个收拾行李去了。”
隔壁与她家挨得再近,终归是何氏妹妹的陪嫁产业,暂时给她大哥父子几人落个脚就罢了。
可若昊哥儿与晟哥儿还要在京城多留大半年、一边读书一边等候秋闱,还是住在何家老宅那边更名正言顺些。
韩宓闻言难免有些不快活——外祖父家在京城的老宅离着她家这边可不近,坐马车就要坐上大半个时辰呢。
那她若是想给大舅舅传个消息什么的,岂不是太不方便?
她虽是已经快替她娘当起这个家了,她能用的人手也实在太有限,又对多数仆妇不大放心啊。
她就多少用了些小心机,喃喃道大舅舅昨日下午才刚到京城,既未来得及拜访座师兼亲家文阁老府上,又未与曾经的同僚和同年们走动呢。
“老宅虽好,到底在北城,已经就快出了内城了,与各家各户走动起来哪有咱们阜财坊近便。”
何家的户籍既是一直都在京城,就算她外祖父去世后、何家便将皇上赏赐的宅子还了回去,何家的老宅却是一直都在的,既是多年的老宅肯定出手不得,也是为了子孙回京赶考居住方便。
可这赶考居住方便也不等于走动方便不是?
这话倒是立刻就提醒了何氏,何氏便笑道,所以我才叫你差人去问问你大舅舅。
“若是他也觉得先住在内城便宜走动,等你两个表哥需要静心读书时再搬回老宅去,你到时再叫人去隔壁收拾也来得及。”
韩宓笑着点头答应了,又说不如等大舅舅今日应酬回来、她便亲自往隔壁走一趟,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王妈妈就从外头进来了,说是西小院的丁香又闹着要支银子买燕窝呢。
“也不知她是将这东西当饭吃了还是怎么样,竟说是前两日才支的二十两已经花完了。”王妈妈略带埋怨道。
想来王妈妈最近也是生出了底气,既知自家太太怀了身孕,大舅老爷也回了京城,何况太太还有大姑娘帮手。
否则若依着她以前的性子,她就不只是这么淡淡的埋怨了——她肯定会如临大敌。
虽是如此,韩宓还是悄悄抬头端详了她娘一眼,却见她娘面容上也没什么恼怒,显然比王妈妈更不将丁香这点捣乱加示威的小伎俩放在眼里。
难道她那好父亲不但私下跟大舅舅讲了,说是要将丁香去母留子,也跟她娘透露了这个风声,就当做表白心意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这样她娘就更不会被丁香影响胎气,她娘只需安心养好这一胎、再顺顺利利生产就行了。
而她也就更不用在意韩云枫是不是很看重丁香那一胎——若是丁香自己作死,不等生出儿子便先一尸两命,那就更怪不得她了。
她就先给她娘身后再垫个大引枕,好叫她娘靠得更舒服些,便招呼王妈妈与她前往东屋说话:“眼下离着晚膳还有些时候,娘略微躺一躺,我待会儿就回来。”
何氏笑着摆手叫女儿尽管忙去,又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用不着舍不得给她花。”
“与其先抬举了她再克扣她,我还不如当初就咬牙将她卖了呢,倒也算得上从头到尾光明磊落。”
韩宓猜的没错儿,何氏的确已经不在乎丁香怎么蹦跶了,个中缘故倒不是韩云枫那“去母留子”的打算,而是她自幼接受的教养便是这样,被个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奴才气坏了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大秦朝立朝百年,她还没听说过谁家的姨娘通房母凭子贵呢!
再换句话说,何氏当年的悲剧本就与丁香无关……
韩宓带着王妈妈到了东屋后,也便与她娘的说辞差不多:“就算是乡下庄户人家,若是老母猪揣了崽子,为了将来多卖几个钱,也没有克扣母猪吃食的道理。”
“只是妈妈也得多留意着,那银子到底只是给丁香补养身子的,专款自有专用,可不是叫她拿来养着些不相干人等的。”
丁香既是她娘的陪房出身,丁香的老子娘当然也是何家家奴,这一家子当初一起陪着她娘嫁到韩家来,如今也在帮着何氏打理陪嫁产业,自有每月的银饷在。
王妈妈就不由得有些疑惑,疑惑于大姑娘这句“不相干人等”说的是谁。
只因王妈妈虽然厌恶丁香,却也知道这丫头的爹娘还算得老实人,丁香上头又有两个成年的兄长,养家糊口并不成难题。
要不是太太多少也看在丁香娘老子与兄长的面子上,那丫头还想有今日这舒坦日子过?
那么丁香既然不用贴补爹娘与兄长,她那一家子也从没仗着丁香有了身孕,就想跟主家多要些赏赐,大姑娘这话里话外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大姑娘只怕丁香为攒私房钱,这才不停的变着法子想支银子,丁香终归只是个奴才,连带人都是主家的,还用怕她私藏财物?
好在王妈妈终归帮着何氏打理了这么多年后宅,这么丁点儿疑惑若是还用韩宓为她解释,她也该尽早辞了主家回去养老了。
她只需要想一下太太如今也怀上身孕了,她就多少有些明白了。
这京城里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可不要太多!万一那丁香私下攒了钱物,想的便是收买了哪个道婆稳婆、将来好对太太不利呢?
王妈妈就连声叫韩宓放心:“等待会儿老奴去给丁香送银子,便交代她身边的婆子丫头替她记好账。”
“今后但凡有一钱银子与账目对不上,她那屋里的人便都等着连坐吧。”
这时的王妈妈又哪里知道,韩宓何尝是怕丁香私下找了三姑六婆暗害何氏,她既有前世的记忆在,她说的不过是曾与丁香定过口头亲事的一户人家。
只是丁香的身份摆在这里,她本就是韩家家奴,主家若是不发话,家奴哪有自行婚嫁的自由。
当年那户人家却不论这个,在得知丁香给韩云枫做了通房又怀上身孕后,便隔三差五的前来讹诈银子,丁香又怕这户人家乱说话,必然影响她在韩云枫面前的宠爱,也就不得不给罢了。
而眼下丁香既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又是开过脸摆过酒的正经通房,也有日子不曾告假出府回她娘老子的家了,离着那户人家上门敲诈她银子的日子口也没几天了。
不过韩宓听得王妈妈分外明白,还知道拉着丁香屋里的婆子丫头帮着记账,否则就要连坐,根本不用她更深一步点透,她就笑着应了。
如此等得那户人家真上了门来私下求见丁香,这事儿都不需要旁人开口,也不需要丁香真给了那家银子封口,丁香屋里的下人便会将话传出来,韩宓也自有办法叫这话传到韩云枫耳朵里去。
到那时还需要韩云枫再打算什么去母留子?依着韩宓看来,她那位好父亲多半会叫人一剂药给丁香灌下去,也好一了百了!
可韩宓到底也没急着回西次间,只因她明白,一旦王妈妈这就将话吩咐了丁香屋里的下人,丁香必然又会不依不饶,说不准还会从西小院跑出来,意欲来正房要个说法儿。
她就叫王妈妈只管去西小院送银子外带吩咐话,她就在这东屋坐等,如此也省得王妈妈又气急败坏的去西次间回话,哪怕如今就是她当家,她娘多听了些混账话,也必要跟着烦忧。
之后也不过过了一刻多钟,王妈妈果然气急败坏的回来了,虽然在迈进正房之前便整理了神色,等她进了东屋,韩宓也瞧见她并不高兴。
韩宓就笑着宽解王妈妈:“你帮着太太管了这么些年后宅,还能叫一个小丁香拿捏了不成?”
“她既然在你的手里都蹦不出大天去,妈妈你又何苦与她置气,那才叫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呢。”
王妈妈这才笑了:“大姑娘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倒是老奴着相了。”
丁香若不是恼羞成怒又没好法子应对她,就想跑来正房给太太添堵,却有那个新买的妈妈拦着,也不至于张口便骂人。
她不过是挨上几句骂,却乐不得瞧着丁香无计可施呢,她本该仰天大笑几声才对啊,又何必与这么一个东西生气?
而自家大姑娘虽是主家姑娘,合该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眼界宽,到底也才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便能不紧不慢,不恼不怒,还真是给她上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