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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这几年确实被骗惨了。
她一直以为自家老爷对她的爱重尊敬都是源于夫妻情深,那不急着纳妾生儿子的举动,也是源于夫妻情深。
可现如今她既然被女儿点醒了,韩云枫这些话哪里还是深情表白,反倒成了将她刺得头破血流的利刃。
他是早就答应她,等丁香生了儿子便给她抱来上房养活,可他却从没承诺过“不会以庶做嫡”这种话啊!
那若是她何秋泠在丁香之后也生个儿子出来,还得屈居那真庶子假嫡子之后,只能做嫡次子了?
她就不信连十二岁的女儿都看得懂这中间的区别,老爷就不懂?
他这分明是以为她何秋泠再也不能生了,那以庶充嫡的事儿他便很敢做了!甚至还以为连她自己也是巴不得的!
还有他竟不怕别的,而是怕她大哥来京述职,便没脸与大哥相见?
他其实是怕大哥的到来,再影响他的考核与升迁吧!
敢情他与她装了这些年的夫妻情深,实则只是看重她的娘家能帮扶他罢了!
何氏也便淡淡的笑起来:“老爷向来都尊重妾身这个正妻得很,既没做那宠妾灭妻之事,又没做那以庶充嫡的事,有什么不好和我大哥相见的?”
“我不过是给老爷买几个丫头而已,说白了便是玩意儿罢了。”
“只说我大哥自己个儿身边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人服侍呢,我大嫂和她娘家又挑过他什么理儿?”
“再说妾身看老爷的同僚也好,同年也罢,家里多少都是有两个姨娘服侍的。”
“妾身若是不赶紧给老爷也补两个人,岂不得叫老爷平白背上一个惧内的恶名,又坏了我自己的贤惠名声?”
“如今妾身虽是先给老爷添上两个丫头,再加上丁香,算起来也还没一个姨娘的身份呢,说来也还是叫老爷落了后。”
“好在老爷也是知道后宅规矩的,将来若是她们哪个有出息了,真给我们夫妻生下一儿半女的又平安养大了,再抬起来做偏房也不迟。”
也正是这“玩意儿”之说,当时便给韩云枫解了心宽;想来就算是何氏可能得知他在外头置了外室,那外室在何氏心中也逃不过“玩意儿”几个字。
外带着何氏字字句句都不离规矩二字,倒令韩云枫以为妻子并不是不酸,不过是碍于贤惠名声,这才不得不给他添上两个人服侍,他又忍不住一阵窃喜。
只要妻子还与他这般夫妻情深,还愿意叫娘家帮扶他的仕途,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膝下没有嫡子又如何,再等几年看看他也等得起……
他便连忙给何氏作了一揖,直道既是如此,为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总不能白白辜负娘子的好意呀!”
何氏端庄的以衣袖掩口,笑道老爷多礼了。
可也正是这一番试探之后,她衣袖后的面庞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既有几分看透的悲哀,也有几分淡淡的决绝。
……韩宓却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听她娘那里的薄荷跟芸姑姑学说起这一幕。
她欣慰她娘竟想通得如此之快之余,却也不由得湿润了眼角。
若是当年的她也不是个懵懂孩子就好了!或许她当时就能救娘一命,又何必等到如今一切重来才弥补!
不过再想到只要娘还活着就好,她也还活着,还是眼下这样的大好年纪,韩宓便又无声的笑起来。
是啊,只要娘活着,那咸宜坊砖塔胡同的孙氏便别妄想再嫁到韩家来,也别再妄想糊弄走她韩宓的婚事给苏樱!
那苏樱也就别再妄想着嫁给庄岩,又害了他一条命去!
可是为何当年她娘才去世半年多,她父亲就意图续娶孙氏进门呢?
只是父亲或许碍于她舅家势力,还是在意旁的什么,便不敢做得太过分罢了,这才不得不守满一年妻孝,这后半年又别提守得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了。
那么韩宓如今再回想起当年来,她突然就生出满心的怀疑。
难道父亲早就跟孙氏勾搭上了?甚至是她娘还活着的时候?
既是心中已经生出这种疑惑,外加上此时薄荷已经走了,外头的细细话语声也停了下来,她也就不再装睡。
她得赶紧去她娘跟前求一求,说她已经好彻底了,她要上学!
只有她能离开家日日去温靖侯府上学去,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查证一切不是么?
要知道庄岩临去世前不但交代了许伯很多话转告她,还给她留了封信呢!那封信里可透露给她好多有用的东西,譬如那孙氏的短处,还有她那好父亲的致命软肋……
何氏此时早已起来了,见女儿也来了,便笑着招呼丫头们可以摆早饭了,却也不忘将昨儿买来的两个通房打发下去。
“我这儿既是总带着大姑娘一起用饭,往后到了饭点儿你们就不必来服侍了。”
言之意下便是腌臜人可别往她女儿面前戳,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至于女儿自己在学堂学了些东西也好,下课后与其他姑娘们闲聊也罢,那好歹都是正路儿学来的不是么?
谁知也就是娘儿俩才将早饭用了一半,就听薄荷在门外小声训斥起谁来,也不等何氏招呼一声问问发生了何事,门外又响起了几声抽泣。
这抽泣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仿佛就是故意要叫正房里听见一样。
韩宓便抢先站了起来:“娘先用着,我出去看看!”
她昨儿连那种话都跟她娘说出口了,她还有什么必要藏拙啊。
她本来就想更主动些,多参与参与后宅的事儿呢,如此也省得总被娘亲将她护在身后,也便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
这时候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后宅的未出阁姑娘家不该伸手管太多,可是她在乎么?
要知道她父亲眼下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这后宅也还算清净呢,现在伸手还不算晚。
难不成还等着父亲过了这个春天,三年的考核又得了个全优,眨眼便连升三级做了正五品的顺天府同知,再去打理那成团的乱麻?
何氏也便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椅子跑了出去,只好忙不迭叫银翘也跟出去瞧瞧,至少不能叫女儿吃了亏。
韩宓倒是一出正房门就笑了。
跪在薄荷眼前的回廊地上这个小丫头,不就是当年一直陪着丁香上蹿下跳的小湘莲么?
她可还没腾出手来搭理这些跳梁小丑呢,这小丑却眼睁睁的撞到她眼前来了?
只是韩宓也不可能上去便给小湘莲几巴掌,再喊王妈妈喊来人牙子将人拖出去卖了不是?
她是讲究后宅手段务必要凌厉非常的那种人不假,那手段也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杀或是提脚卖了这么简单呀。
韩宓便走到薄荷身边,仰脸抛出个疑问目光。
薄荷哪里知道不过是外头几声异响,竟然将大姑娘引了出来;而过去不论太太吩咐什么话,可都叫她们避着大姑娘的。
她便伸出手来将韩宓揽到身边,也不回答韩宓的疑问,就欲立刻将她送回太太身边去,谁成想一转身就对上了银翘,银翘又指了指正房。
薄荷难免分外惊讶——太太这是想叫大姑娘开始在后宅练手了?
可是大姑娘今年才十二岁呀,离着嫁人的十六七岁不是还有四五年么!
怎知也不等薄荷再想明白缘故,那小湘莲竟膝行了过来,还不怕死的伸出手来,一把就拉住了韩宓的裙子。
“奴婢求大姑娘开恩,替奴婢跟太太求求情,给我们丁香姑娘换个住处吧!”
“我们丁香姑娘可是怀了身孕的,那新来的两位姑娘却偏偏爱闹响动,昨儿闹了大半夜不说,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又闹了起来,若再这么下去,我们姑娘怎么养胎呢?”
韩宓扑哧就笑了,随即就又咬牙切齿伸出脚来,一脚便狠狠的将小湘莲踹了个四仰八叉。
“什么样的脏手!也敢伸手拉我的裙子!”
“青芽快回我院子里去,给我找一条干净裙子来,待会儿我好进太太屋里换上!”
这也由不得韩宓不笑。
哪怕她不能立刻就将小湘莲打杀了,也不能才插手后院的事儿便发卖不听话的奴才,只要能将这该死的奴才调离丁香身边就够了。
谁知道这小湘莲就主动的来拉她裙子,又说着满口不该她这个姑娘家入耳的话,分明是将把柄送到她手里?
还有那新来的若蘅和若芷也真是识相的。
她们也不需当面和丁香对上,甚至你指我我骂你的,她们只需要热闹些就够了不是?
那两人可是她娘才给父亲买来的呢,房里热闹些不也正常?
难不成还能叫她娘劝父亲说,老爷别再去若蘅和若芷的房里了,丁香姑娘因为您和两位姑娘太“热闹”,可一直歇不好呢?
韩宓一边笑想着,一边就叫银翘去请王妈妈,这位后宅的总管事。
等王妈妈来了,她便指着趴在地上的小湘莲道,妈妈快给这丫头换个差事吧。
“叫她去小花园子扫地去也好,去洗衣房洗衣服也罢,总之别叫她再伺候丁香了。”
“她连我这个大姑娘的裙子都敢拽,哪天若被她拉倒了丁香算谁的?”
“另外妈妈再给她改个名字吧,一个这般不懂事的奴才,叫什么小湘莲,不但白白糟蹋了个好名儿,又偏撞了丁香姑娘的名讳了。”
“我看不如给她改名叫小蚱蜢吧,就这么定了!”
话音不落,韩宓已经扭头回了房,等青芽给她取回裙子来换上,她便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到何氏的对面,慢条斯理的将早饭吃完。
他们韩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之家好么?这三进院子不说局促也不算大,就这还是母亲的陪嫁呢,哪里有多余的房间安排丁香的?
再说丁香不过是个通房,前几日那若蘅和若芷还没来,丁香一个通房便已住进了一个西小院,而不是像旁人家的通房和下人挤在一起,还想如何?
她可不是她娘那个好心肠,当年便给丁香安排了西小院住,说是通房却有了姨娘待遇,如今还一样!
何氏将女儿一脸的轻描淡写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看来她前几年将女儿送去温靖侯府附学,还真是送对了!
女儿如今不是已经学会了好些个大户人家的手段,短短两日便帮了她两回?
这之后也便不用韩宓再如何恳求,何氏便先喊了郎中来给女儿诊脉。
等郎中说府上姑娘已经大好了,何氏就吩咐下去,叫车马上从明儿开始备车送大姑娘上学,厨房也从明日开始,该给韩宓准备上学带的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