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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误会

作者:孙大娘威武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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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远,你愿意做长宁公主的驸马么?”

    这句话,长宁公主在心里说了一千遍。她想着这一次她一定要比七年前勇敢,一定要认真地当着他的面,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她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羞怯任性的小女子了。

    她会给他天下最美的公主,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一日是六月十七,长宁公主日夜兼程赶回宫里。

    宫里的荷花都开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样安详而宁静的清香,似为了一场悲剧而点燃的焚香。

    “你是长宁公主,你真是长宁公主?”面前被召唤进宫来的白衣公子,错愕万分地望着面前绝美的女子。

    这女子美若天仙,艳绝人寰,可是却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她也叫长宁公主?是不是搞错了。

    “我是长宁,我当然是长宁公主了。修远,你还记得我么?我……”长宁眼里蓄着七年的泪水,声音颤抖着,心里似跳动着一堆火焰。

    然而,这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如果你是长宁,那么四个多月前在玄清观的那位女子是谁?”他声音里带着冰冷的质疑,毫无久别重逢的感情。

    长宁没听明白他的话,她以为他是高兴坏了,于是进一步补充道:“玄清观,我去过,我去过的,我……”

    “可是我在玄清观见到的长宁公主不是你,虽然和你有些相似,可是下巴上有颗痣……”

    长宁想起自己下巴上本来是有颗痣的,但是被那块膏药撕掉了。

    那么还有谁脸上有颗痣呢?还有谁也去过玄清道观,以长宁公主的身份?

    是司晨。那个长相和她有三分相似的宫女。

    可是怎么会呢?是谁也不可能是司晨啊。司晨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是在宫里唯一的朋友,是她在唯一信任的人。再说,论容貌、地位,司晨如何能与她相比?

    “哦,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本宫曾经差遣过一个宫女前去玄清观,不过她是冒了本宫的名。本宫才是真正的长宁公主。”长宁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丹凤眼里浮出夺目的光华,似七彩琉璃绽放在最灿烂的阳光之下,七年前城墙下的那个十三岁孩子脸上的笑,经过七年的打磨,已然拥有了震慑人心的魔力。

    那样的美,世间并未一个男人能抗拒。而她的修远,也是一个男人。

    然而,修远直视她的笑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昼与夜的对立,正与邪的分界,不带丝毫犹豫,不给人分毫想象。

    “请问公主,那位宫女如今何在?草民曾与那位女子定下终生,还望公主成全。草民感激不尽。”

    “修远……?”好似从时光深处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将记忆里那个梅花树下的俊美少年和眼前的这个一脸质问的陌生男人,生生撕裂开来。她睁大美丽的丹凤眼望着他,不敢置信。

    这个人是她的修远吗?

    她等了他整整七年,七年来,她为了他忍受孤独、寂寞,父皇后妃的不解,拼死抵抗要将她嫁往塞外和亲的压力。七年来,因为他说喜欢贤良淑德,乖巧听话,从不刁难人的女孩子,因此她小心翼翼敛了自身的性子。似一根绷紧了的弦,只等着见到他的一刻。她一次次抄写他的名字,已然搁满了整整一个大殿。她想着,有一日一定要给他望到,她心里的那个名字。

    她甚至背完了《尚书》。

    那七年如一日的深刻爱恋,那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一定会让他知道。

    可是,这七年后的重逢,怎么会是这样狰狞的摸样——他竟然问她要另一个女人!

    当年梅花树下的俊美少年,有着温柔好看的嘴角,如今,从那温柔好看的嘴里,一句一句说出的话,似晴天里的霹雳,狠狠地劈在长宁公主心里最疼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唯一一个名字,叫做梅修远。那是世上唯一可以伤害她的人,她只给他一个人伤害她的权力,而如今他便用这权力狠狠刺伤了她,字字锥心,声声夺命。

    “她叫司晨,前几天出宫嫁人了。”然而,只是一个片刻的失神,她就恢复了高贵得体的神色,轻描淡写地说道。

    “嫁的那个人是个军官,很是疼爱她,你就不必替她担心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似盛开到极致的牡丹。

    “她嫁人了?我不信。”她眼看着那人如遭雷击般地怔在原地。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就失去了神采,该是十分心痛的吧?

    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望到心痛的神色,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司晨,竟然是司晨。她陡然想起回宫以后,司晨惊慌失措地跪在她面前不住地叩头,额头上都叩出了鲜血,随即自请去侍奉太后。

    似七月里下了一场泼天大雪,一切都熄灭了,一切都凋谢了。

    “本宫贵为公主,何故要骗你?”长宁公主双手交叠在腰间,保持着一个最优雅得体的姿势款款离去,脸上依然还是那个高贵的独属于公主的微笑。

    旁边的牝鸡和无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四大才子义愤填膺,纷纷议论。

    “公主,把这对奸夫□□五马分尸吧!”

    “五马分尸不雅观,还不如点了天灯!”

    “凌迟处死最解恨,要剐三天三夜,一千多刀呢!”

    “那娘娘腔的道长能坚持三天三夜?哪像我,一夜……咳……咳……”

    “……”

    牝鸡:“公主,咱们先去问问司晨吧!兴许是个误会也说不定。”

    ***

    “司晨,我从前以为,假如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朋友,那个人就是你。”

    长宁公主斜斜倚在软蹋上,眼光往下瞟过,一贯骄傲从容的脸上,有不可置信的神色,声音微凉中伤痛入骨,“你在七年前就陪我和一起和梅修远上课,我以为,你如此聪明伶俐,总归会看出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那一直跪地颤抖哭泣的司晨抬起头来,膝行上前抱住她的腿,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当时奴婢到了道观以后,怀安道长也就是梅大人见到我之后,对我特别关心照顾。他人太好太美,我一时昏了头了,没控制住。其实我当时都不知道他对我有了这样的心思,当时他只是很关心我,和我谈了谈过去的事情……我一直在回避他,真的,我连三个月都没呆满,连招呼都没和你们打一个,就先回来了。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还俗来找我,奴婢知错了,奴婢马上去和他说清楚,奴婢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他了,求公主看在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望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女子,长宁公主心中软了七八分,可是又有些鄙视她,也同时鄙视梅修远的眼光——这样毫不坚定的女子,他是如何看上的?

    “你起来吧!本宫本打算如果你也会誓死捍卫你们之间的爱情,本宫自会成全。”长宁公主抚着涂着牡丹蔻丹的指甲叹息道,声音里带着倦意和失望,“你可真是令本宫失望。既然如此,你也不能再安心呆着本宫身边了。既然你想去侍奉太后,本宫成全你。本宫会为你保守秘密,必定不令太后那里的人为难你。”

    长宁公主虽然明白自己也许不一定能做到,可是她会起这样的心思,因为她是真的爱他,真正希望他得到幸福。

    如今,这样的念头全然打消了,他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软弱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怎配得到他的爱情。

    她一定要得到他。长宁公主暗暗下了决心。

    她先是派人劝说他做驸马,他坚决不从,她又许以高官厚禄,他还是不从。到了最后,长宁终于被激怒——她是一国公主,又拥有倾国美色,还附加这么多优厚条件,居然还被他拒绝,这一国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长宁一怒之下,命人将他打入大牢。

    一关就是一个月。

    “你们说这世上真有不贪恋美色权势的人吗?”长宁公主端起手边的折枝梅花碎玉盏,斜倚在双凤玉织凉席上,望着窗外盛开的粉色荷花,面色如千年寒冰。

    “回公主,奴……奴婢不知。”无逸战战兢兢地说道。

    “回公主,奴婢也不知。可是,这一位好像有点。”牝鸡老实回答道。

    “他什么也不要,不想当官,不想发财,只要那个女人,甚至宁肯坐牢也不肯屈服,哈哈,真是有骨气的男人。”长宁公主的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微笑,目光依然望着窗外,粉色荷花上停着一只薄翼的玉色蜻蜓,那蜻蜓已然停了半个时辰了。

    “他竟然那样爱那个女人。”她的笑意更深了,丹凤眼微微眯起,看着跪在跟前颤抖不止的宫女,“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无逸手一抖,将手上的茶杯打翻在地。瞬间吓得满脸发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你也这么怕本宫?本宫有这么可怕么?难怪他说我不善良,他说司晨善良。”长宁公主轻飘飘地说着这句话,嘲弄般地说道,“哈!善良,是什么东西?”

    四大才子小心翼翼道:“公主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公主的善良好比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古道苍茫,火树银花,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第二天早上,无逸的尸体在御花园的井里被发现,脸色惨白,身体羸弱。

    那段时间,宫里又开始不间断地死人。

    四大才子自请出宫。

    “我是一个坏人,是不是?”在每个夜晚,她不眠不休地坐在凉席上,整夜整夜地望着窗外,喋喋不休地问着宫人和四大才子同一个问题。丹凤眼里有碎琉璃般的光。

    “修远,你为什么要背弃我?”有时候,她又突然发起疯来,“你怎么能那么对我?怎么能?”

    一个月后,长宁公主起身去大牢里看那个世上唯一有能力伤害她的人。

    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俊秀挺拔的公子,已然变得消瘦枯槁,形容憔悴。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面前的人已然叫她不敢相认。

    她回忆起那日他在玄清观里讲道,他一尘不染的白衣,如月上中天时落在梅花上的鹅毛雪花,每一朵都棱角得森然,洁白得肃然。那种纯白,是千锤百炼,千磨万击也不会变色的白。

    好似苍茫夜色覆盖大地,浓黑天地之间,所坚守到最后的一点纯白。

    他受了很多苦,一定很疼吧?可是,他宁肯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肯接受晋朝最高贵美丽的公主。

    “司晨在哪里?她不会嫁给别人的,不会……”他面色惨痛,神色凄迷,只有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希望。

    “她已然变心了,爱上了别人,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望到他满身伤痕,长宁暂且忍住了刺激他的念头。

    “不会的,她承诺她会等我还俗之后就去娶她……”牢里的人未想到这句话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只是喃喃自语地说到。

    承诺。他也承诺过他会来娶她,在她十四岁那年,他亲口承诺,他会来的。可是,他只记得对那个女人的承诺。

    长宁公主微微笑了起来,笑得端庄得体:“你记得她对你的承诺,那么,你还记得你对别人的承诺吗?”

    “君子一诺千金,我自然记得。”那人铿然答道。

    公主静静凝视着那人悲伤失望的脸,渐渐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残酷:“那么,你可知道背弃承诺的后果吗?”

    牢里的人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绝美的女子。她一直在笑,只是那笑容却叫人心寒。

    “什么后果?”仿佛一时被这笑容怔住,他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