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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精心打扮了一下。近来我发现我脸色很不好,越来越苍白憔悴,我在擦胭脂的时候,手也在发抖,我想起从前在扶苏古国的时候,我因为不会化妆,总是被伽蓝嘲笑,说我化得跟猴屁股似的,我当即大怒,在他脸上划了个王八。
我化了很多次,才勉强算是成功,至少我自己看着还算不错,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从前我在凡间的时候,很多反对我的人说我妖媚惑主,我听了以后很是得意,对伽蓝厚颜无耻地自我吹捧:“来自敌人的赞美才是最真实的,所以,你现在明白了我是有多么美了吧?”
短短几日,我就从能够妖媚惑主的姿色下降成为了路人,在那风华高贵的玉清公主跟前,我会显得多么寒碜而又憔悴。
都怪伽蓝。
但是他答应过我,无论我变得多么丑,他也要必须认为我是最美的。
如今,看着这张脸,我觉得,当初,我强行对伽蓝提出的这个要求,其实是多么过分。
我想,接下来的战役耗时耗力,耗费心血,我一定要养好精神,于是我吃了几大碗饭,练习了一套他从前教我的静心心法。
然而,我依然浑身颤抖,不能平静。
我很害怕。
我在南天门上走来走去,紧张地问大叔:“我好看吗?”
大叔仔细审视了片刻,皱了皱眉头:“没有我媳妇好看。”
我大惊失色,看大叔的长相,就知道他媳妇不会长得好看,如今我竟然下降到这种程度了么,难怪伽蓝会变心。
我不敢相信:“……你媳妇的画像有没有,拿出来看看。”
大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画卷,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我一看,差点没昏过去。
那上面画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胖大妇人,站着像门房,坐着像张床,长得和大叔一模一样,也是一张粗黑的脸,最重要的是下巴上还长着一个大痞子,痞子上还有黑黢黢一根毛。
最最重要的是,手上还拿着一根擀面杖。
我好不容易醒转过来,捂住胸口,问大叔:“大叔,你真的确定……我没有你媳妇好看?”
大叔很认真地点头:“在我眼里,我媳妇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就算她打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她好看。”
我忽然又哭了起来,伽蓝,也曾经对我说过,阿妩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我很羡慕这位大婶,虽然人老珠黄,虽然就算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咋的,但是有一个大叔这样痴情专一的人,在等着她。
我问大叔:“大婶有什么样的魅力,你会这么喜欢她?”
大叔想了想,说道:“……不知道,我就记得她喜欢打我。”
我顿了顿,本来想问,莫非你是受虐狂,想了想之前在伽蓝跟前坦诚自己没有修养,硬生生咽下了这个问题。
伽蓝,你看,我已经在开始改变自己了。
如果你不喜欢从前的我,那么我可以为了你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伽蓝,我总是想起伽蓝。
大叔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疑问,他说:“她从前本来也没有这么胖。从前,我总是喜欢喝酒,喝酒了就出去和人打架,有一次差点被人打死了,他们把我埋在乱坟岗,我夫人找了我三天三夜,才找到我,找到我之后,她千辛万苦地把我背回来了……后来,她就开始拼命吃饭,练武,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我问她女子无不以瘦为美。为什么她却想要长胖变壮,她说以后我要是再被人打得快要死了,她怕她会背不动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出去打过架。”
大叔讲到这里的时候,眼圈红了,我的眼圈也红了,原来我真的太肤浅,真正的爱情从来不是以貌取人,而在于有没有一颗真正的心,有没有真正地爱一个人。
伽蓝,天地之大,四海之阔,还有谁能像我爱你这样爱你?
我松了一口气,告别了大叔,满怀期待地朝着伽蓝和玉清的宫殿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很害怕。
前所未有的害怕。
要是我做了最大的努力,他还是不肯接受我,我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牌。
我又想了一阵,如果他真的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怎么办?想到最后,我想到我马上就要被发配到哀牢山了,心里总算松了下来,还挣扎个什么,最终无非就是一个死,去了哀牢山不就等于死了么?
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们还是站在上次那个对方,手牵着手,观赏荷花。
那一池荷花,真心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老看着也不嫌腻。
我想起从前,我要他陪我看烟花,一次又一次,看了三天三夜,也不嫌厌倦。
莫非,如今,他也是陪她看荷花,随便多久都不会厌倦么
看着那么琴瑟和谐的背影,我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形容。
我曾经问伽蓝:“如果我以后老了,丑了,你会不要我么?”
他敲了下我的脑袋,说:“如果你老了丑了,我就找一大群年轻貌美的姑娘。”
我气得打他,他补充道:“轮流伺候你。”
想起这些,又给了我勇气,甚至我有那么一刹那又怀疑这是不是他和我开的玩笑,等玩笑结束了,他会说,玉清公主是我找来专门伺候你的。
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小,然而我竟然不能不去想象。
然后我又想到,不论怎样,我还有爱,有我愿意为你拼命的爱,有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爱,这样的爱,任何人也无法代替。
我还在琢磨一个既显得得体又略微有点伤感的开场白的时候,玉清公主已经转身过来了,而他还在看荷花。
“凤妩,你不要认为伽蓝上神心软,就一次次找上门来纠缠。”玉清公主冷笑一声,厉声指责我。
我笑了,心想伽蓝,你不是不喜欢脾气不好么?
你看看玉清公主,她脾气也不好呢!
伽蓝转身过来,宠溺地对玉清说道:“你也知道我心软,叫你多穿几件衣裳总是不听,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我忽然一把抓住旁边的桌子,如果这里没有一张桌子,我就已经倒下去了。
我这些天来,努力吃饭,努力睡觉,努力……活着,不是为了来看见这一幕,听见这些话的。
伽蓝。
伽蓝好像这才看见了我,问我:“你又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想来认错,想来告诉你,我从前那些令你不满的对方,我都可以改。
我真的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改,改成你满意的模样,不乱发脾气,不再任性,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你叫我不要咬嘴唇我就不咬嘴唇,你叫我别忘了添加衣裳我保证不会忘了。
我从前以为,是因为这些你才会离开我。
但是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不要离开我?
可是刚才,我看见的这一幕,玉清公主明明也有我的这些缺点,为什么你对她那么好,为什么你要用从前对我说话的语气对她说?
玉清公主要走,被他一把拉住:“不用走。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隐藏的。”
我终于意识到我再不采取行动,我就要永远失去他了。于是,我冲上去死命抱住他,失声痛哭:“我知道我很差劲,什么都很差劲,我盲目冲动,自高自大,鲁莽任性粗俗不堪,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没有文化,没有胸怀,小心眼,爱季度,爱吃醋……可是,我会改,那些不好的地方,你讨厌的地方,我都会改,你给我时间,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改。”
不等他回答,我死死抱住他,拼命地反省自己,控诉自己,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仿佛只要我一直不停地说,他就没有机会拒绝我。
用尽了所有我所知道的词语,把自己狠狠地批判了一顿,我深切地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多读点书,再不济当时审判我的时候,我也该认真听一听,记住一些词汇,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书到用时方很少,自我批评才嫌浅。
不知说了多久,他已经好几次试图推开我,都没有推动,等我终于言辞穷极了,他才说了一句:“没有文化,这一点你说了很多次了。”
我这才放开他,通红了眼睛,哭兮兮地看着他:“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么?我以后一定认真学习,全面整改,做一个有礼貌、有文化、有道德、有修养的四有新人。”
看他的神情依然没有松动的意思,我赶紧补充道:“要是你不满意,可以随时骂我,打我也可以,但是不要打脸……好吧!打脸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