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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霍云霭这句话,清雾颇有些哭笑不得,“龙的雕饰用不得?凤鸟的就用得了?”
转念一想,她道:“不如雕只老虎罢。”
霍云霭默了默,慢慢念道:“……老虎?”
“嗯。”清雾知道他有疑问,笑说道:“虎亦是王者。”森林之王。
霍云霭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清雾乍一提起雕龙,并非完全无意。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代表他的实物。只是龙太过明显,且寻常人家用不得,故而只得作罢。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虎。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霍云霭淡笑着用指节叩了叩短木,“好,就虎罢。”
刚要动手,忽地想到一事,问询道:“不如做个镇纸?”
可以日日放在案上,读书习字都能看到。
清雾仔细思量了下,抿唇笑道:“甚好。”
郑天宁进院子前,完全没料到那两人会出了房屋待在院子里。脚步瞬间停滞,他仔细盯着二人看了半晌,方才继续前行。
白衣少年坐在假山下的巨石上,手握短剑全神贯注。
女孩儿裹着宽大厚实的白虎皮斗篷,缩在搬出屋的椅子上,紧盯着少年手中之物,一瞬也不错开眼。
流水潺潺,温柔和缓。划过假山凸壁,流进下面的凹地之中。
在这流水声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着话,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郑天宁的靠近。
他们自成画卷、自成一个世界,任谁,都不忍心去打破那份美丽与安宁。
郑天宁本想提醒霍云霭,离开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不如先提前准备一下。
可看到此情此景,他忽地犹豫起来。斟酌许久,最终,旋身离去。
——罢了。还是先不过去了。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再说罢。
……
清雾回到家的时候,柳岸风和柳岸汀正站在椅子上,一人扯了大红纸张的一边,往门的上方不住比量。
柳岸芷离得稍远些,皱了眉抬眼看着,不时说道:“左边点左边点。右边高一些。太高了,再下来点……”
清雾站在远处,避开正对着红色的大门处,站在右侧微笑看着。待到对联的横批摆正粘牢了,才唤了哥哥们。
柳岸风跳下椅子,噔噔噔跑过来,指了还有些湿润的带字红纸,叉腰笑道:“怎么样?哥哥我贴得不错罢?多端正!”
柳岸汀扶着墙慢慢踩到地面上,拂拂衣衫下摆,嗤道:“若不是我在旁用力拉住,你怕是能把这纸扯到天上去。”
柳岸风不服气,反唇相讥。
兄弟俩争着的功夫,柳岸芷顺手把清雾抱了起来往里走,笑道:“小雾今日学了甚么?不如讲给大哥听听。”
说着,回头朝弟弟们瞪了一眼,又往大红对联那边看了看。
柳岸汀登时会意,忙拉了柳岸风一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柳岸风这才反应过来,妹妹如今在孝中,这红色和她有些冲撞。忙闭了口,和柳岸汀一起急急地跟着柳岸芷往里去了。
之前何氏已经提到过,妹妹懂事,早已经主动说过,身上有孝,过年的时候自己避开些。
何氏想着清雾即便再不记得往事,也还知道死去的那些是她的亲人,想必在过年的时候不愿见到红色。她特意叮嘱儿子们,若是遇到不合适的场景,帮着妹妹些。再一个,无事的时候多照看着清雾点,莫要让她一个人太过孤单。毕竟过年间人来人往,身为主母的何氏无法时刻照看女儿。只能让这几个哥哥多留心些了。
何氏的话,兄弟三个都听了进去。如今见了这状况,自然要带了妹妹避开。
过年期间,不时的有客来访。
清雾穿着白,不方便出去见客人,倒是省了许多事,也清净许多。
她索性将之前霍云霭教她的字和笔划一一练熟,又把跟郑天宁学的画揣摩许久再反复一遍遍重练。
其间三个哥哥时不时地就到西跨院来寻她。最起码,除了重要客人到来三人必须皆至的时候之外,他们三个里至少有一个在旁边陪着她。
只是,他们在她屋里的时候,不会主动寻了她聊天,而是在旁静静地待着。或是看书,或是习字,或是温习功课。就连最爱热闹的柳岸风,亦是如此,不吵也不闹。偶尔过来和清雾说话,也是将声音放柔和了许多。
清雾晓得,这是他们不想她在这欢喜的日子里太过寂寞,所以陪着她。又知晓她这个时候心里必然想到了那些故去的人,心情必然不会太好过,故而不去吵她。
清雾心下感激。
虽然那些故去之人她不认得,但是当时的惨象她记忆犹新。她坚持身着白色,下定决心守满孝期,一来是为了那些惨死的亲人,二来,也是想为那个已经灵魂不在的原身女孩儿做点甚么。
这几天里,还有一个人经常来她的小院子。
那便是吴林西。
当初吴林西应承了要送她绿梅后,第二日就开始动手,将植株移过来。
只是这植物比较娇气,又是他精心照料着长大。若是一个不留意,恐怕会长不好。移过来的那天,吴林西已经和清雾说好,他会时不时地过来照看一下。
虽说这事儿早已说定,但他这几日来得比寻常时候还要多一些,显然是柳岸汀他们将清雾的事情和他说起过,他便也常常过来瞧瞧。
自家哥哥就也罢了,如今吴林西还这样照顾自己,清雾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可当着吴林西的面,又怎么将话挑明?
只得趁着旁边无其他人的时候,寻了和吴林西关系最近的二哥柳岸汀,悄悄把这事儿说了。
柳岸汀对此不甚在意,笑言道:“没甚不可以的。他喜静,最不爱在热闹的人群里待着。如今他家人来人往的,想必更是厌烦。来到你这里,倒是有个借口可以清净一番了。由着他去罢。”
虽说如此,可清雾也知道,哥哥这是在宽慰她罢了。想要清净,往哪里不是待着?吴林西这般,也还是为了她。
清雾感激亲人和友人的心意,更加努力地练画练字,想着到了新年将要过去时,给每个人都用心画上一副,送给他们。
就在大家每个人都安稳渡过了新年、眼看着就要迎来几日后的元宵节时,突然,一纸调令来到了柳家。
彼时柳方毅正在和隔壁的吴郎中说着话,听闻此消息,甚是讶异,当着吴郎中的面就将调令文书打开来看。
文书中规中矩,是寻常的模样。上面前半部分都在夸赞柳方毅,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完全可以略去不看。
后半部分才提到重点。
——年节一过,柳方毅必须即刻启程,去远在西北的一处地方任职。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包括年轻的帝王。
霍云霭心头怒起,用力一掷,当即将自己手中的茶盏给摔了个粉碎。
“郑天安!”他面如寒霜语气冷冽,“朕尊他为师,他居然敢!”
居然敢在背后这般暗算!
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霍云霭手往旁边探去,摸到椅子扶手,慢慢坐下。
他微微侧首望向秦疏影,沉声问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感受到了帝王震怒的威势,洒脱的少年将军亦是汗流浃背。
秦疏影觉得接下来的话万般难以出口,却又不得不答。滞了许久,方才艰难地“嗯”了声。
他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他知道的时候,调令已经颁下去了。再做补救,为时已晚。若利用权势强行更改,只怕刚好让那些老臣抓住把柄,来参上他们几笔。
新帝初初登基,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看着。这个时候,绝不能出错。
思及此,秦疏影暗暗自责。
当初那帮子老臣在殿前和陛下对峙的时候,他不该当着那些人的面将小丫头交给陛下抱着。
结果让郑天安看出端倪抓住了把柄,给了陛下心头一记重击。
先前一直默不吭声的郑天宁,此刻开了口,在旁说道:“虽然柳方毅要调过去,但不见得柳家人都要搬走罢。”只要亲眷留京,小丫头不就可以留在京城了?
听了他这句,霍云霭脸色一沉,更加黑沉如墨。
郑天宁对柳家的状况并不是特别地了解,心下疑惑,朝秦疏影求救地望过去。
秦疏影抬手半掩着口,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柳家已分家。其余人尚滞留京城。那些人,对小丫头和她母兄皆不太友善。”
短短几句话,已经说明了其中利害。
——柳家二房前段时间已经和老夫人还有三房闹翻。那些人在京中还没离去,柳方毅怎么放心让妻子儿女留在那些人眼底下?
必然要一起带了去。
既然柳家一家都要走,那么柳清雾……
秦疏影和郑天宁默默对视一眼,都垂下了眼帘,不敢再去看霍云霭的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