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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给我交出实底,那姨娘腹中的胎儿,是不是死胎?”
钱通,四十余岁的年纪,长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私下里贴着一把三寸美髯,以指抚须,很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钱夫人待要装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钱通狭长的眼睛一扫,徐徐的道:“我现在问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回,若有一字虚言……钱家也不缺个女主人!”
任凭钱夫人是家中正妻,在澄江府耀武扬威,在钱通的面前,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人,钱夫人腿肚子都抽了筋,双腿软了下来道:“不敢瞒着六叔,不敢瞒着六叔,大夫说,那一胎确实在几天前就已经诊不出心脉来了。”诊不出心脉,八|九不离十就是死胎了,昨天又是难产,孩子都已经死了,让他怎么从肚子里挣出来,十成十是死胎了。
死胎弄出来,指甲都已经长全了,还有两腿间的小雀雀,可是钱家这么多年唯一的男嗣,钱通眼神犀利,缓缓逼近注视着钱夫人。
钱家原来只是一户穷到吃不起饭的人家,钱通的父母又很能生孩子,怀了生,生了怀,一连七胎都是儿子,那两位也是很疯狂的人,除了留下长子养老送终,其他六个儿子都在六七岁的时候就捏碎了他们的蛋蛋,然后去官府登记造册,待收补之日选用。
当宦官,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朝野内外都会尊称一声‘内相’,富贵及致!还有二十四衙门那么多的位置,在穷怕的人眼里,都是富贵,所以宦官一职是很抢手的,民间自阉成风,朝廷也是屡禁不止,以至于在官府登记的人数太多,而每年能选入宫中的,只有十之一二。从这个比例来说,钱家是幸运的,钱家前后有三个人选入了宫中,钱能,钱义,钱通。钱能在元祐十年,延庆宫大火中救皇上身亡,钱义现在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钱通做了十年云南镇守太监。钱义和钱通,一个在中枢,一个在地方,这些年深受皇上的宠幸,钱氏一门得到了他们期望的富贵,可是有一点不好,钱家子嗣凋敝。
或许是钱家毁的子孙根太多了,钱通的大哥早逝,只留下一子,而这个儿子,三十出头,还没有一个儿子。
好不容易钱家有了一个男孩子,还是一个死胎。钱通看着钱夫人的眼神,盛着的,是审问!
钱夫人全无往日的嚣张气焰,冒着冷汗道:“六叔,侄媳不敢,侄媳万死不敢。我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争气,现在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年老色衰,相公几年不进我的屋子,我余生的指望,也在那群姬妾的肚子上,王氏这一怀孕,我是天天拜送子观音,求菩萨送我们钱家一个男孩子,我把王氏当我亲妹妹照顾,今天裁衣裳,明天打首饰,就盼着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是王氏自己,掉在了富窝里还不知道享福,想着那个淹死鬼,天天以泪洗面,愁眉不展,大夫也说了,王氏是心绪不稳,忧思难解才自个儿害死了胎儿,和侄媳没有半点关系!”
钱夫人的这段话没有一字虚言,只是王氏要是真生下了男孩,后宅手段多的是,她早晚要结果了王氏的性命,这样王氏生的儿子,才会完全是她的儿子。而胎儿已经死了,王氏的这条性命,钱夫人也不愿意留下,所以买通了大夫,要王氏性命不保。
钱通看人的这点眼力还有,斯文的笑道:“看你吓的,起来吧,你现在也是四品知府的夫人,说话做事要有个夫人的样子。”
钱夫人刚才是吓得跪趴在钱通的脚下,现在狼狈的站了起来抹着眼睛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六叔你是没看见,那乐氏趁着混乱之际,就把我儿……我儿……”钱夫人一副不忍说出口的样子,保大,还是保小,作为不保的一方,都是极其残忍的。
一个难产了的死胎要从母体里弄出来,已经变成一堆零碎了。
乐氏把钱家的子嗣变成了一堆零碎,即使他是个死胎。不用钱夫人来上眼药,钱通也不能咽下这个气,都说保小了保小了,还保了大的,当钱家是泥捏的!钱通是个身体不全的,所以他对健全的身体有一种偏执的追求。
钱家的子嗣,就算他是一个死胎,就算他是一具尸体,也比王氏的性命重要!
掌握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钱通表面上没有看出一点阴狠,依然斯斯文文的道:“行了,你回去吧。关着乐氏,可以给她一些苦头吃,不过,不要伤了她的性命,也不要留下太难看的痕迹。”
钱夫人不解其意,钱通根本不会向她解释。
钱夫人接到了钱通这样的指示,返回了澄江府。要折磨一个女人,还要让她有苦说不出,这样的手段钱夫人多的是。
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钱通自己在书房里和一个门客琢磨着给郭家下帖子,钱通看起来是一个斯文有学识的样子,表象是忽悠人的,钱通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写个帖子还要门客捉刀。
先借着乐氏,狠敲郭家一笔钱财,钱通目前是这样打算的。
正文绉绉的写着呢,赵彦恒直入钱通的府邸,钱通把三寸美髯取下来,跑到门外迎接也来不及了,在半道上接到赵彦恒,钱通就在半道上把腰折成一个直角,恭恭敬敬的道:“老奴给七殿下请安,七殿下有兴,今日驾临寒舍,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钱通的脸变得好快,在钱夫人面前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在赵彦恒面前,就成了一副憨厚老仆的样子。在云南,钱通是贪财好利,作威作福,可是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在皇上面前,他就是一个奴婢,在那些皇子皇女面前,他也只是一个奴婢,他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因为他是一个好奴婢而得来的,如果他连奴婢都做不好,或者皇家不要他这么奴婢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不是的他,被人生吞活剥十八回也不够解恨的。
赵彦恒肃然着一张俊脸,由着钱通一路奉承的迎接到屋内,然后钱通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哆哆嗦嗦的指着赵彦恒包成粽子一样的右手道:“是谁伤着了七殿下?是老奴该死啊,是老奴无用啊,老奴在云南守了十年,治下还有这样的狂妄之徒,伤了七殿下的玉体,老奴难辞其咎,老奴……”
钱通说得声泪俱下,赵彦恒被钱通这样的情态逗着乐了一下,道:“钱公公,你起来说话吧。这是我自己碰伤的,底下人瞎紧张,包得夸张一点罢了。”
钱通起来,亲自给赵彦恒端了茶,站着伺候赵彦恒,道:“七殿下这样急冲冲的找老奴,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老奴办的?老奴一定尽力,办得妥妥当当的。”
赵彦恒点头,道“昔日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泰的三儿媳妇,太常寺少卿李叔繁之妻乐氏,现在澄江府衙,被你侄儿扣下了,还要请你说句话,把人马上放回来。”
赵彦恒的一只手伤了,不接茶,也不喝茶,一个字也不和钱通废话,就道明了来意。
“请字不敢当,不敢当。”钱通装糊涂道:“七殿下说的昔日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泰的三儿媳妇,太常寺少卿李叔繁之妻乐氏怎么会在澄江府衙的?又怎么会被我侄儿扣下了?这里面兴许是有什么误会,老奴做个和事老?”
钱通知道赵彦恒在昆明城玩乐,具体他是在什么地方,怎么玩乐的,钱通是真的不知道。皇上春秋五十五,尚未定下太子,朝臣多数看好皇六子,钱通没有任何看法。朝堂上会有两朝元老,三朝元老,那些人脑袋里装着家国天下,一堆弯弯绕绕,想的多了些,而当太监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两朝太监,三朝太监,等到新君即位,他们这些老太监都是退休的命运,所以钱通从不分辨这件事情,在钱通的心中几个皇子的机会是一样的,全凭皇上乾纲独断。因此,关系到日后能不能平安退休的人物,钱通一点也不敢得罪了赵彦恒,没派人跟踪他,也对他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
几天前,才认了几天的干儿子董让请钱通帮忙,买一个三岁左右,要漂亮,要娇气,要懂事,要有大户人家气质的女孩子,钱通二话不说,把自己才养了三年的女儿拿出来。
现在要放了乐氏,赵彦恒说放就可以放,钱通只是好奇了想知道,赵彦恒和李家是什么关系,要是关系太好,他日后也不和李家磕了。
“钱公公,你是个忠仆呀!”赵彦恒没有向钱通掩饰自己的行踪,钱通有心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是钱通不查主子,这是赵彦恒没有想到,钱通不知道他住在李家隔壁,不知道他对李家的女儿有意。
钱通对自己的表现欣慰不已。
赵彦恒没让钱通欣慰完,就对李家露出维护之意,道:“算了,不用你派人,你写个手谕出来,本王要亲自去澄江府衙,救出李家三太太。”
他重生一回,不会让钱通再去找李家的麻烦,那么明年,李迅一家和陆应麟,都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