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小说 > 陈妍文集 > 莲开那夜星满天

莲开那夜星满天

精华小说 www.jinghezhi.com,最快更新陈妍文集 !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离开过父母的身边,所以我喜欢那种被无微不至呵护的感觉。然而身边出现的小男孩都太过青涩,大学的时候任满眼的卿卿我我,我依然在花丛中穿梭。女人独有的天真,和浪漫的天份要留给最爱自己的人,我最纯洁的感情是要给我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想来只有一个苍凉大气的男人,才足以让我一辈子仰慕,一辈子欣赏,一辈子依靠。

    我是那种样貌平庸的女孩,然而上天却赐于了我天使的声音。大学毕业之后,为了自己更远大的梦想,我没有立即去工作,只是自己租了房子,全力以赴为考研究生做准备。

    偶尔我也上网,但对于网恋却有绝对的清醒。网络本来是虚拟的,我喜欢在网络上说着不着边的真话、假话、还有疯话,在网络中寻求一种现实世界已经遍寻不到的寄托。我用招摇的id在各个论坛灌着水,伺弄着那些精心培植的花花草草,然后躲在屏幕后面,看男人们为莫虚有的浪漫神魂巅倒的嘴脸,笑得摇曳生姿。我知道,网络中,我是永远的才女加美女。

    我常去的论坛有自己的语音聊天室,我会去那里要上公麦,朗诵一段文章或者开个小型演唱会。固定的时间,固定的人,言辞犀利,锋芒毕露又不失温柔的我,引得大批的哥哥弟弟纷纷侧目。有人想见我,我一一回绝,因为我不想发生任何故事。

    那是一个百无寥赖的夜晚,下着雨。此起彼伏的雨声,让我什么书都看不下去。我用了“夜玫瑰”的id登录语聊室。我刚一上线,就跳出一个人,叫着我的名字,很热情地跟随打招呼。我没有管他,要了公麦,念了一首席慕容的莲的心事。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无缘的你啊,不是来的太早,就是太迟”鲜花掌声夸张地堆满屏幕,我虽不是虚荣的女孩,但坦白说,那样的氛围,的确很让我受用。我刚刚念完,那个人又向我私聊的邀请。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我一边听着聊天室的声音,一边对着电脑码字。忽然听见一个男人用特别厚重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到我的名字。“在这个下着雨的夜里,开着一朵娇艳的玫瑰,我在这里向网管申请那个叫‘夜玫瑰’的姑娘来听我说句悄悄话。”聊天室顿时热闹起来,言语之间,仿佛我们真的有什么暧昧。我极度讨厌这样的煸情方式,但我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子,接受了他的邀请,并准备礼貌地教训他一顿。

    他依然用他很有魅惑的声音告诉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下雨的时候,觉得很闷,心里有很多事,想找个人聊聊罢了。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机突然想了,他问我是不是可以等他几分钟。这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觉得他就在我所在的城市,而且他一定会有很我话要对我说。于是我竟傻傻地等了。

    五分钟以后,我听到他关机的声音,冲咖啡的声音,拉凳子坐下的声音,轻轻叹气的声音我肯定,这将是我一个网络不眠之夜。

    他告诉我,他家在北京,已经33岁,大了我整整10年。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是自己一个人在y城,身在异乡,常常会感到寂寞,半夜挂在网上发呆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其实类似的人我也遇到过,相比之下,他已经很委婉了。

    我说:“你结婚了吧?你孩子多大了?”他呆了一下,连忙说:“对不起,我打扰了!”

    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我喜欢他的聪明,我在网上遇到的第一个这样明白的男人,不纠缠的男人。只是问一句他孩子多大了,他就知道我的意思,反而我不好意思了。我说:“你等一下,没什么的,我只是问问。”因为凭直觉,我可以感觉得到,这可能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至少在工作上是的。

    我打字的速度很快,常常在他拿着麦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想说的话,打在了屏幕上。我很少说话,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声音给对方造成一种错觉。他也一定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很冰雪,很有灵气,而且反应非常快,说话的思维逻辑性也很好。

    他说他很喜欢和我说话,喜欢我的聪明。我们就这样在网上挂着,累的时候,就带着耳麦,倒在地上。是他先睡着的,我听到话筒那边传达室来平静的鼾声,想像中,这个中年男人,至少今夜会睡得很安稳。雨渐渐停了,我下网断线,甚至没有问他叫什么。

    我以为过了那天晚上,事情也就过去了。我也曾经和一个网友,聊一个小时电话,而后就没什么了。

    外地的同学生日,请我过去玩了几天,不在家的那几天我没有时间上网。当我再一次踏进那个语聊室的时候,我被惊呆了,居然满屏都是他的思念。他甚至问所有的人,说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夜玫瑰”的姑娘。然后他拿着公麦,不停地说话,只到声音沙哑。

    我换了id表情木然地潜在聊天室里,心情挣扎,不知该不该出现。

    凌晨,聊天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把他办公室、家里和手机的号码全都打在了屏幕上面。“我知道你就是夜玫瑰,从你一进来时就知道是你,但我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能打动你,所以我只好把我的联系方法留下,等你来找我”

    心居然有一点点的疼,眼睛有一点湿润,为一个大我10岁的男人,我听到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刚下拿过麦说些什么,然而他却下线了。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再记下他的联系方法你,我是随缘的人,哪怕从此一别天涯。

    研究生的分数线下来,我没有过。要想继续复习,家里已经不能再供养我了,所以我得自己想办法。为了又能复习,又能挣钱,我找了一份晚上接声讯台热线电话的工作。于是每个深夜,我更没有理由上网。

    “长发飘飘的女孩,刚刚跨出大学校门,纯净的她天真单纯。原意用一颗善感的心灵来聆听你的每一段心路历程。有种声音叫天籁,有个名字叫乐妍”这是我给自己写的广告词,被公司登在大大小小报纸的中缝里。

    做声讯台小姐,很多情况下是要招人白眼的。在通常的概念里,做台小姐是用肉体做ài,声讯台小姐用的是声音。自者自清,何况和电话客房的话题完全可以由自己来引导,我固执地认为只谈风雅又有什么不可以?何况在与人讲讲电话的同时,就能轻松挣到工资,这样的工作正是我目的迫切需要的。

    台长说我是他们招到的学历最高的话务员,所以对我特别优待,不算底薪,按时长和话务量来计工资,也就是说每一个打进电话来的客户,为了工资,我都必需尽量拖延他讲电话的时间。

    “有一种声音叫天籁,有一个声音叫乐妍。”当我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被雷击的感觉。因为那个声音曾在某个夜里是那样的熟悉。他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的声音能配称‘天籁’。是的,他说中了我的要害,对于长相我是自卑的,然而对于声音我却有着无比的自信。

    每天只要我一上班,电话会从上班一直接到下班,一打就是一夜。这可把台长乐坏了。因为声讯台的利润就是从用户那高额的话费中赚得。我劝他不要再打了。他说,他会一直打一去,直到我答应跟他见面为止。因为他相信我并非一个冷血的人。

    夜晚总是那样漫长,我们很快地从只谈风雅到无话不谈了。我熟知了他的一切,包括家庭,包括婚姻,包括工作。一个叫童周的33岁的男人,因为责任结婚,有一个叫“可心”的漂亮小女儿。有时候,他一边给我挂电话,算我的“话务量”一边拿手机跟可心通话,做父亲的温暖就顺着话筒暖暖地传过来,女人哪,你想不温柔都不行。

    很快我就成了台里话务量最好的热线主持人。那个月的工资我拿了一千八,按照当时跟台长定好的分层协议,我粗粗地估算了一下,他的电话费应该在四千块钱以上。我一面报怨台长的黑心,一面对电话里的他口无遮挡地说:“我这个月的工资等于就是你给的,真傻,还不如你把钱直接给我,就是包个二奶,一个月也花不了那么多。”话一出口,我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在那边笑,并不纠正,也不生气。

    “笑什么笑?你很有钱吗?钱多得花不完吗?”“谁说的,我很穷的,穷到只剩下钱!”

    我说:“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帮我,我请你吃顿饭吧。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要失望,因为我只有天使的声音,却没有天使的脸。”他笑得更得意了。我们约好时间,为了方便联系,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了他。

    见面的那天早晨,他凌晨5点就给我打电话,理由是他兴奋得睡不着觉。他说话的语气,一如当日怀春的少年。我说我刚上了夜班很累,需要睡眠。他连连道歉,轻轻地挂上了电话。

    电话再一次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刚想发作,却听见里面从来妈妈的声音。说是奶奶的心脏病发了,正在医院急救。让我赶快过去。

    奶奶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都要跟瓶瓶罐罐打交道。家里为了她的病花了不少钱。爸爸是孝顺的儿子,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会撑到她生命的最后那一刻。

    医院在城市的另外一端,爸妈都离着很远。只有我稍微近一点。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继续奔波。晚上我就自高奋勇地承担起在医院里守夜的任务。

    忙了一天也很累,趴在奶奶的床边我就睡着了,等到半夜时我才想起今天约了童周,手机还被我忘在家。我有我的原则,答应下的事,那就是一个“信”字,我会看得比什么都重。我跑到医院门口的打磁卡电话给他,告诉他今天因为晚上得在医院陪奶奶,走得又匆忙,没带手机,所以不能见面了。我还说,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他一边让我自己小心,说夜里凉,外面坏人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向我打听奶奶所住的病区的具体位置。

    我告诉他,奶奶住在心脑血管病区。话还没有说完,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小妍!”我回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我有点儿害怕。

    童周后来告诉我,当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时候,是多么的娇弱无依,他恨不能立刻拥紧我,把我揉进他的血液里。

    四周很黑,路灯时隐时现,我不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但我肯定他有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因为即便是那样深的夜里,它里面闪出的光芒都足以让我晕炫。我会永远记得,那是第一个看到我眼里会发光的男人。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就是童周,呆过之后的反应就是拨腿就跑。还不敢确定他没有继续追来。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奶奶的病房里坐定,把一切情节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才想起,那个男人很可能是童周,我努力回忆刚才那个人的样子。除了记得他的眼睛看到我会发光外,其他的就是一片空白。

    正当我思绪乱舞的时候,有个青年男子推开病房的门,见只有我一个人醒着,便走上来问我是不是乐妍。我点点头。

    那个男子给我递上一双手套“我是童先生的司机。他说夜里冷,你穿得又少,怕你着凉,所以给你送一双手套。”说完,他放下手套走了。

    我没有想过童周会是那么有“能力”的人,他暗中帮忙把奶奶调到最好的病房,还请来他们医院最好的主治医生。可是奶奶这一次病得真是非常严重,最终带走了童周所有的好意,和家人所有的眼泪。

    因为这件事,我和童周交往开始多了起来,他的电话不再打到台里,而是直接打到我住的地方。而我上夜班的时候,他会及时地送来夜宵。我一段时间迷上了张信哲,他知道后,到音像店买下了他所有的带子,精心地包装好送到我的单位来。

    我也知道接受男人的东西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接受他的感情。我也更加清楚,如果接受了童周的感情,那将意味着什么。所以内心也在苦苦地挣扎。

    我很坚决地表示,以他的条件在y城可以找到许多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孩。他笑笑地说“然而有缘的我,没有来得太早或是太迟。”

    我是很简单的人,所有的高兴与不高兴都会摆在脸上,他说这样很好,至少不用他去费力地猜。童周很绅士的人,即便是约我吃饭也只是明亮的地方,他知道明亮的地方能让我感觉安全。他会很有礼貌地帮我拉开椅子,然后优雅地坐在我的对面。为我倒上一杯上好的红酒。

    “女人就像一瓶上好的红酒,一旦开了头你就一定要喝完它,否则变质的红酒就再没有人会喝了。如果你的酒量不够大,那就不要轻易打开。”童周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好啊,那就让我今天一次醉个够,只是你敢不敢不醉不归?”“我是很想喝,可我找不到醉的理由。”遇到旗鼓相当地对手,调情已经俗不可耐,享受着惺惺相吸的温存,眉眼之间任爱一点一点泛滥。

    其实我是不能沾酒的人,一碰就醉。童周不放心我就这样回去,坚持要送我回家,却又不想让司机知道太多。我在马路上横行霸道地蹦蹦跳跳,全然不顾身旁穿梭的车辆。他用右手抵住我的腰,伸出左手挡在我的前面,用身体把我环在中间,成了一个安全岛。一股电流蔓延至全身,就要爱了吗?会不会一切都来得太快。

    我醉着,也清醒着。顷刻间已经泪流满面,我摇着他不停地问:“童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我那么丑,那么穷,我要拿什么还你呢?”

    我是真的醉了,像个孩子哭哭闹闹,甚至认不出回家的路。这是童周把我带回他家的理由。他说我的脸喝了酒变得粉红,像他女儿一样,让人忍不住要上去亲一口,可是一亲,他就没能再停住。他把这么拙劣的谎言说得无法让我发火。

    深陷在他软弱的大床上,眼泪悄悄地落下来,那么轻,还是让他发现。他的双眼透着宇宙般的深邃,亮亮的眸子是银河里最闪亮的星星,我看着,晕着,任由那神秘光圈,一圈一圈将我紧紧套牢。

    他吻干我冰凉的泪,继而是唇他留有酒香的唾液,缓缓沾满我的全身。我说,你在做什么?他说,这就是爱的最高境界---相濡以沫!“相濡以沫!”从此这四个字用最温柔地方式刻在我最深的记忆里。

    我笑,原来一个男人的相濡以沫是让一个女人像一朵醉莲。我的手被他紧紧地握进掌心,满满的再无法逃脱。第一次我跟一个男人这样贴近,生涩到成熟。那一晚,我是亭亭欲开的莲,芬芳满院。

    浪漫过后,一切归于平淡也就显得顺其自然。原来我也会变得跟平常女人一般媚俗。借由爱的名义坦然地接受童周的关爱和他的资助。我拒绝了声讯台老板的再三挽留,辞掉工作,可以在家里安心复习。可是条件越好,我反而越看不进书去。

    童周很忙,不能每天都来,即便放假,他还要飞回去和妻儿团聚。通常他来的时候,也只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我会光着脚板走过客厅,走过厨房,倒一本干净的水递给他。

    “你来我陪你,你不来我等你。”他叹一口气说:“小妍,为什么你总是能让我心疼,就像你总是能让我快乐一样。”“因为你知道开了头的红酒,得喝完它。”童周连微笑都那么优雅。

    可心生病,童周要回北京陪她,我知道女儿在他心目中的重要,让他去了。可说好三天就回来,却一连一个星期都还没有见人,我急急地把电话拨过去。他说是他太太想到y城来散心,所以不方便联系,说过几天来看我。

    我说,好的。我笑,有些苦。是的,我除了“好的”除了等待又能做什么?接受了童周,就必须接受我们的感情见不得阳光的事实。

    童周的公司经常会组织一些所谓的“名流”聚会,他不可能直接领我去,便给我请柬让我自己过去,然后他可以顺势把我大力推荐给身边那些有脸面的朋友,说是对我以后的前途有所帮助。

    我本不喜欢这样假面的场合,所以常常也是答应了并不去。只是不管我去不去,童周每次都会把请柬留下。

    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翻到桌上有一张他上次走时留下的请柬,居然没有写抬头,看看日子,正好是今天。去吧,哪怕能隔着人群见上一面。

    我轻描淡化,一如我平常的模样。一进会场就被淹没在人堆里。没有珠宝,没有香水,甚至没有礼服,我看到童周的笑僵在脸上。身边妖娆的女人被唤作“童太太”正以女主人的姿态,灿若春花地招呼所有的宾客。我不知,这竟是童周和太太的结婚周年庆典。我很知趣地退到墙角,然后门边,接着准备落荒而逃。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童太太,自己又被放在哪里?

    童周一把拉我到僻静的角落“小妍,你怎么来之前不通知我?”“对不起,我以为这只是你们普通的聚会。”“那你先回去吧,我晚一点过去看你。”童周一招手,没等我回过神来,侍者已经很客气把我送出门外。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尴尬。

    晚上童周扔下太太在宾馆,就匆匆赶了过来。“小妍,是不是给你的钱,都买了复习材料,下次再去那样的场合,记得给自己买一件像样的衣服。”说完,他很熟练地从钱包里掏出厚厚的一迭人民币。

    “你的面子,我的样子,清水出芙蓉不是时时都能入男人法眼的,是吗?”我知道知难就要懂得退,只是我还能潇洒地抽身而出吗?“难道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你的钱吗?我只要挣到了20万,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嫁掉。也许你有许多个20万,可是你还能娶得起我吗?”连自己都吓呆了,原来自己的内心对这段感情是这样绝望。

    “小妍,你听话,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下个星期我要你陪我一起过生日,我已经准备好要给你一个惊喜。”我泪水琏琏地重重点头。

    那天,我早早起床,花一个上午,笨手笨脚地学着煮了满桌的小菜,专门到专卖店挑了双好看的袜子准备当作送他的礼物。

    我坐在家里,一直等到凌晨,童周还是没有消息。我坐不住了,我立刻把袜子塞进口袋,用风衣裹好自己,出门沿着童周来的方向,一路寻了下去。不过一两公里的地方,看到前面竟然有警察设的路障。凑进去,只见钱包,手机散落一地。心突然就被吊在了嗓子眼,泪眼模糊地贴上去看了车牌,真的是童周!

    他的车已经面目全非,地面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我喜欢的黄玫瑰的花瓣散落一地,被触目惊心地沾染了血迹,又被一双双无情的大脚碾得粉碎。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车主酒后驾车,出了事故。”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是她太太。”他的她来了。“童周,童周,你怎么样了?”带着哭腔,带着绝望。

    “闲杂人员请散开!”警察已经在疏散人群。

    “让我进去,请让我进去吧!”

    “你是伤者什么人?”

    “我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对于他,她也许是他最爱的人,而对于别人,她的确什么也不是。因为她的爱人正伤心欲绝地依偎在他的身边,他又怎么可能有第二个爱人。

    “我是记者,电台的记者!让我进去吧!”我灵机一动。

    “对不起,现在不能采访,请退后!”

    我被堵在了外面,远远地看着她陪他上了救护车。

    虽然我的伤心一点也不会比她少,但我只能打着的,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悄悄地流泪。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童太太,而我不是。

    我躲在医院的角落,看进进出出的护士医生,他们把童周推进手术室,五个小时之后又推童周出来。我拼命捏着口袋里准备送童周的袜子,我乞求如果童周没事,我一定会亲手为童周穿上它——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是的,只要你愿意。

    我看着缠满纱布,插满管子的童周毫无知觉地躺在加护病房。身边的女人看他的眼神,一如我这样软弱绝望,任眼泪泛滥。“童周,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为了能看到童周一天天好起来,我丢下考研的书本,天天守在医院门外。只要看到童太太一离开,我就冲到童周的病房,把自己细细熬的汤轻轻放在童周的床头。

    童周的嘴唇已经能微微张开,童周已经可以进一点流质的食物,童周的脸色开始有了血色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当我喂完他最后一勺鸡汤时,童周拉住了我的手。他的脖子还不能动,却极费力地从嘴边挤出清楚的一个“妍”字。眼泪以坠落的姿态从他的眼角到脸庞。

    我掏出袜子给童周穿上,我要告诉他,无论你到哪儿,我都会跟他到哪儿。他笑,很用力。

    不知什么时候,童太太已经站在了我们的身后。

    “童太太,我是医院里的义工,被分配来照顾童先生的。既然你来了,就不耽误你们了。”我抽回自己的手,枉图用拙劣的演技夺路而逃。

    “你是乐妍吧?”她在背后叫住我。“是,是的!”我的笑僵硬地挂在脸上。“乐小姐,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虽然为了这样的场景,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它来的这样突然,还是让自己有偷了别人东西的那种心慌。

    “童周那天车上的黄玫瑰是送给你的吧?”原来她是什么都知道的。

    “黄的玫瑰,不像红玫瑰那样艳得霸道,但在不经意间却会散出出尘的魅力。所以我相信喜欢黄色玫瑰的女孩应该是善良的。其实自己丈夫心里想些什么,做妻子的怎么又会不知道呢?”她虽然笑得很酸,但神情之中那无法掩饰骄傲,再一次刺得我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我知道,他贴身的口袋里放着你的照片,但只要他对女儿好,也算是我的一种补偿。他的身上有你清淡的味道,我就用名贵的香水将它们掩盖。小妍,我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女人,我知道自己不再年轻,只想全心全意地经营着一个属于的家庭就可以了。所以这些我都能够忍受,何况你又是那么好的女孩。对我来说,只要他快乐,只要他能够健康平安地生活,就可以了。”

    她还要说着什么,护士急急地奔来,说童周现在情绪很激动,要见她。她扔下我,匆忙赶了过去。见我还愣在那里,又回来拉上我。“来吧,跟我一起去,也许童周更想见到的是你。”

    童周见到我的时候,黯淡的眼神立刻又明亮起来。他挣扎着似乎想说点儿什么,显得十分激动。

    “童先生,你有什么不舒服吗?”医生护士乱作一团。只有我和他的默契是天衣无缝的。我顺着他的眼神,在他胸口最里层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可爱的钻石戒指。上面极细的字,刻着“妍在我心上”

    钻石是我的诞生石,他知道其实我对戒指的认真。正如同我给他的袜子一样,这就是童周原本要给我的惊喜。我的心都快醉了,可夹在一堆不相干的人当中,根本轮不到我心痛。

    “好美的钻石,好别致的戒指,是在结婚纪念的时候忘了送给童太太的吗?结婚这么多年,童先生还送这样名贵的礼物给太太,想必你们的婚姻一定很幸福。既然现在童先生不方便,那我就自作主张地替你送了。童太太请让我为你戴上吧。”她突兀在那里,不知所措地避让着。

    “童太太,你戴上它可是名正言顺的呀!”我尽量满含着笑意,将刻着“妍在我心上”的钻戒郑重地戴在了童太太的手指上。我无与伦比的聪明使得病房里不明真象的人,拼命地鼓起掌来,为那对模范夫妻。

    噢,对了!童先生,我叫乐妍,是医院的义工,自愿来照顾你的,不过看童太太已经把你照顾得那么仔细,我想这里也不需要我了。请你一定要保重,好好休息。也祝你早日康复。”我看见,童周满天星辰的眼睛暗了下去。

    我终于头也不回地逃掉,她要把自己关起来,把眼泪痛快地哭出来。那一夜,我几乎流光了今生所有的眼泪。

    我坚信时间可以疗一切的伤,我想的明白,于其在别人的婚姻里掠夺,不如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世界很大,尤其是想客意躲着一个人的时候。我换掉所有的联系方式,找到一份普普通通的在银行的工作。我知道,当童周用尽所有方法都找不到我的时候,就会放弃。

    因为懂得满足和珍惜,所以我对每一个来办理业务的客户微笑,所有的人都夸我服务态度好。于是我被评为行里的服务明星,把照片贴在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同事羡慕我,领导喜欢我,除了感情依然空白一片外,这样的日子无可挑剔。两年以后我以为日子就可以永远这样平静地流过

    原来世界也是很小的,特别是你想诚心找一个人的时候。“小姐,我想取钱。”如果不是单位里有监控,我想我一定会哭出来的。终于逃不脱,被童周找到。

    他在报纸上看到我的照片,知道我在银行工作,于是全城大大小小的银行,他一一找遍。我站起身来,一如对其它客户地笑容满面。我们隔着玻璃四目相对,看着曾经深爱的男人,泪再多也被藏在眼底。

    他递过来的存折,户名写着乐妍,开户的日期是我的生日,开户的金额是整整20万。因为他记得乐妍说过,她不要那么多钱,只要20万就足以让自己开心地嫁掉。

    “对不起,先生。如果您取20万的话,一定事先预约,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金提供给您。”

    “那好吧,明天我再来。”

    “好的,那您留下电话和联系方法,以便我们调到现金之后与您及时联系。”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签着他漂亮的名字“童周”只是所有的联系方法都没有变。

    “乐妍,那个人叫什么?”同事好奇地问。

    “童周!儿童的‘童’,周游的‘周’。”我一字一顿,说的那么仔细。

    “天哪,乐妍,你不知道他多有钱。他就是浩宇公司的老板,他们的连锁公司已经开到国外去了。”

    “是吗?”童周对别人意味着什么,我并不知道,但对于我,他只是童周而已,只是一个我深爱过的男人而已。

    第二天,童周没有再来,来的是999支黄色的玫瑰,和被退回来的我曾经送他的袜子。花店送花的女孩找到我,说买花的先生有一句一定要让她亲自转告我。

    “那天我喝了整整一瓶红酒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真没有那么大的酒量。”玫瑰上晶莹的露珠是滴滴久违的眼泪。

    昨天正是童周离开y城的日子,他已经决定带家人定居海外。而童太太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黄色玫瑰的另一层含义是友情和歉意。

    童周的钱被捐给了更有需要的人。其实他应该知道,如果我想开心地嫁掉,即便没有钱,也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