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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了,在韵小学毕业的那年。是个炎热的夏天。汗水和泪水的味道同样发着干涩的咸。
和奶奶生活了整整十几年,感情很深,每天不堪父母的争吵,所以韵执意要和奶奶睡在一起。但还是没有离开那个院子。火药的硫磺味道还在走过自家房门的时候,可以清楚的闻到。
亲戚和一些不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晃动,抬尸体,放进冷柜里,摆供果和供香。
韵站在角落看着,没有插手。
医院的味道总是那样难闻,韵随在父母的身后,走进病房,看着医生抢救那个衰弱的病体。
奶奶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暗郁,充满了割舍的和放不下。韵伸手去触摸奶奶的额头,抚着一道道皱纹,没有眼泪,没有嚎叫和歇斯底里。
那双每夜陪着自己安睡的眼睛,韵再也看不见。那双每夜轻拍自己睡去的手,再也感觉不到。她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残酷。有人要带走奶奶,带她去天堂,带她去极乐。她不会托梦给自己,因为韵爱着她,曾许诺要给奶奶买片树林,让奶奶每天都听着儿时的布谷鸟的声音,每天都看着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透过,养上无数只奶奶喜爱的猫。
奶奶会记得的,因为韵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但奶奶却再也得不到这些,因为她要走了,去一个有七彩阳光和天使玩耍的地方。
韵的手划过奶奶的脸庞,在奶奶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呼吸薄弱的吐出,还有一滴眼泪落下,韵镇定用手接住。握紧自己的手,感觉指甲深陷在手心里,用红色的液体渗出。
包扎的绷带,有医院里让人厌恶的味道。颜色在阳光下,折射着眼睛生疼,刺眼的白色,包容了纯洁和哀伤的一切。那滴奶奶的眼泪,已经进入了韵的血管里,已经盘绕在每一根神经的末梢。等待适当的时机,在韵的眼睛里流出。但时机还是未到,直到奶奶被火化时,韵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因为她相信奶奶就在身边,还在那个暖暖的火炕上,坐在窗前等自己放学回家。
韵自己要求去了一个封闭的学校就读。那样她可以减少回家的次数,可以避免和战火正面或是侧面交锋。
走进学校的大门,听见身后大门生硬的关闸的声音,让韵感觉这是一个变相的监狱,囚禁自己的一切,包括快乐和最后一抹美好。她不理会父母站在大门口的叮咛,不理会父母因为不舍而流出的眼泪。这些对韵来说可有可无,是种无形的毒药。离开,可以得到片刻的安逸。韵跑向远处,她要甩开身后的痛苦的根源。
学校的一切设施健全,在家里有的,在这里一样可以拥有。在韵的眼里,这都无关紧要,她只在乎可以不用走进家门,可以不用每天故意在马路上游走,推迟回家的时间。
韵从来不带同学回家,也不说关于家里的事情。对家这个词语她尽可能的逃避和不提。她成了别人的听者,讲的时候她心神游离的听着,而后就忘记。不去可以问起,也不去可以的攀谈。
“我要和你爸爸离婚。”母亲察言观色的问着韵。
韵放下碗筷,没了食欲。然后平静的看着母亲说:“随便。你们早就不应该在一起。”然后起身走开,不想再听母亲说那些为了自己才迟迟不离婚的借口。
其实韵知道,母亲在感情上很寂寞,父亲又是一个酒鬼。只会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资,然后交给家里一些,然后向母亲要的更多。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韵的心里早有准备。
在韵上学校的第一个年头,就发现母亲有了情人。是在母亲餐馆做事的厨师。
一个在年轻时候与大学失之交臂,不得不捡起家传的手艺谋生的男人。比母亲小一岁,是个温柔,懂得照顾女人的男人。有个儿子,也小自己一岁。有个妻子,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做医生。
母亲以为韵一无所知,其实韵什么都晓得,只是不去揭穿,不去寻根究底罢了。
心里难免会怨恨母亲的行为,会痛恨父亲的不争气。但是感情的事情,韵懂。
她不想剥夺母亲享受关心的权利,所以韵容忍这一切发生,并冷眼的旁观。
韵没有阻止事态发展的力气,也没有防碍某个人追逐自己的利益的能力。她只希望一切快些恢复平静,给自己一个解脱,给这个名存实亡的家一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