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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清扬微风,草根知秋有鸣蛩,暮秋之时,宫人折下开的甚好的秋菊,摆在镜台前,花镜相映衬,亦不知孰真孰假。
而满殿的菊花香气,掩盖不住女子临产的血腥之气。当初太后灌下猛药,如今便是得了这孩子,却只能听天由命,都是造化。
绿萼疼的满头大汗,眼睛里却是宫人的身影不断的飘忽着,只感觉到淦儿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滑腻腻的手掌上,亦不知只谁留下的汗。
“娘娘,用力……”一遍一遍的说着,不让她昏睡,而产婆急的满头大汗,“夫人胎位不正,若再不用些力气,只怕胎儿不保。”
“孩子,一定要保全我们的孩子。”绿萼眼神飘忽,却竭力望向冲进殿内的人,却是李祁。“我死了不要紧,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他身着玉冕龙袍,竟是刚刚下了朝,依稀听见宫人们跪地磕头的声音,“皇上,请您移驾,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皇帝却并未理会,走至锦榻旁,紧紧的从淦儿手里接过绿萼的手,他的声音颤抖的那样厉害,“萼儿,用力,你听到了吗?朕只要你,会保全你,你以后会再有孩子的——”
他疼惜的看她,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渐渐有些扭曲的面容,依旧动人。而宫人们端出去的血水有些吓人,却见帝王双目赤红的守在这里,便愈发的紧张起来。
绿萼只觉得痛到麻木,恍惚里,她听到自己用微弱的声音道:“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只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双目赤红,急道:“你说,无论何事,朕都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朕。”
“送这个孩子去江南。”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袖,明黄色的龙袍上的八爪盘龙栩栩如生,以前亦只有她的夫君能穿这样的衣衫,只有他身上有这浓郁的龙涎香气。“送他去江南找他的父亲。”
“李胤……”她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而这个名字确实李祁一生的梦魇,她从未如此直呼过这个男人的名讳,如今疼到深处,竟身不由都的唤了出来,“咱们的孩子——孩子。”
“生了,生了……”那产婆悬着的心终究放下,笑道:“恭喜夫人,是位公主。”
是女儿,真的女儿,绿萼抬眸却见产婆怀里的孩子,可那孩子正歪着头,红彤彤的脸颊恰巧被绿萼收在眼底,如此漂亮的婴儿,眼睛如同最美的星辰。
而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那弯着嘴角笑着的孩子身上,面色愈发的沉,淦儿惊呼道:“快瞧瞧,怎么这孩子怎么不会哭?”
那产婆壮着胆子狠狠的在孩子胳膊上一掐,却见那出生的婴儿并未哭,只是因为疼痛,脸上涨得通红。如今漂亮的婴儿,却终究没有漂亮的声音。
“是个哑儿。”宫人们个个手无足措,汗流浃背。
皇帝紧紧的将绿萼抱在怀里,低声道:“你放心罢,朕便是寻遍天下名医,都会将她治好的。莫要难过,你信朕。”
绿萼额上渗着汗,身子微微的抽搐着,良久方道:“将孩子给我。”宫人赶忙将孩子抱给皇帝,他轻轻接过,看着她的眉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瞧,她的眉眼长得与你这般的相似,以后定是个倾城的美人。”
绿萼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良久方笑了起来,众人只觉得有些惊诧,却听见绿萼弱弱的声音传来,“为娘说过,只愿你一生欢喜,不会哭泣。如今果真应了这个誓言,你今生都只能欢喜了。”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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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的婴儿,肌肤皱而发红,稀疏的眉毛,微闭的双眼,包裹在明黄色的襁褓里,不断的笑着。奶娘见绿萼醒了,便赶忙将孩子抱来,满脸讨好之色的让绿萼瞧。
这便是她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体内流淌着他们二人血脉的孩子。而她的夫君,却远在江南,还从未瞧过她一眼。
绿萼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中刚刚满月的孩子,双手无法自抑的发起抖来,良久也不能动。
乌黑的眼珠好似玛瑙珠子一般的纯净,孩子有四分的李胤像,眉目间有六分的像自己。而的她的唇却愈发瞧着像李胤,总是轻轻抿着,生气起来有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夫人,你瞧瞧她,来日定是和您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宫女在一旁提醒,绿萼蓦地回过神来,“抱走罢。”
那宫女欲伸手来接,她的心好似被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内殿灯火摇曳,一名内侍步入内殿,禀告说皇上来了,叫她恭迎圣驾。
她恍若未闻,依旧仔仔细细的瞧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脸上却是难掩的不舍。
婴孩的脸上泛起红润,心里满是为人母的喜悦。她好似并未瞧见李祁一般,只对着婴儿轻声的笑道:“你去找你的父亲,娘亲不能陪你了。”
李祁迟疑了一瞬,坐在她身旁,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眼孩子,便要伸手去接。
怀中的孩子,好似察觉到眼见一身龙袍的男子不甚喜欢自己,而使劲的用脚踢着被子,满脸的委屈。
他收回了伸出去的手,默立良久。
“若是你舍不得,便将他留在皇宫,朕会将他视作亲生,立他为长公主。”
“你不必这般的假惺惺,你只当我是傻子不成?你或许能容的了这孩子一时,未必是一世。”绿萼的手抚上孩子的脸颊,再说不出别的话语。“如今你既不许我离开,怎么还想扣下这个孩子为质不成?”
“朕绝无此意的。”李祁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朕今日便将这个孩子送往江南,三日后朕便册立你为皇贵妃,当初他能给你的,我亦能给你。。”
绿萼望着殿内冉冉的烛光,铜镜中倒影出自己的身影,虽依旧是倾国的美人,却好似画皮的恶鬼一般,心里却是空洞洞的,她瞧着自己的嘴唇翕动着,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当时我离开,曾让他给我腹中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可他偏生说要等到孩子出生,如今我倒是想了一个名字——陌殊可好?”
吹弹可破的小脸,乌黑细软的头发,躲在明黄色锦缎中,睁着一双眸子盯着这陌生的地方,好似看到任何东西都是极为新奇的一般。
“陌殊,陌殊,好一个陌路殊途。”李祁瞧着她,“你可还瞧她一眼?”
良久,她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淦儿,绿萼才转过身去,哽咽的声音从锦被中传来,“将孩子抱走罢,我不想再见她了。”
多好,是个哑儿,便是如何别离,都不会因为听到她的哭声而反悔。
匈奴阏氏的生辰,呼延泽为感激天朝的赐婚,又因与欲要与新帝维持邦交,便命使臣送来无数狼皮,羊皮之物。而镇守潼关的国丈,思女心切,巴巴的亲自送至京城。
皇后瞧着年过半百的父亲,鬓角的发有添了几丝灰白,不由得心里有些发堵。
玉承瞧见自己原本如同男子般被教养长大的女儿,如今一身凤袍加身,长发垂腰,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婉贤淑,不由得感慨道:“我的儿,你娘若是见了你今日这番模样,只怕亦会欢喜的,可惜你娘死的早,未见到你穿凤袍的模样。当初你在边关骑马射鹰,如何会想到今日竟有这般的造化。”
玉蕖仰起头,眼泪落下,将明黄色的凤袍洇湿成灰褐色,“爹,其实女儿十分想念昔日在边关无拘无束的生活,虽苦寒了些,心里却是自在的。”
“蕖儿,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说出这般的话来。”玉承忐忑唤她,脸上满是担忧,“可是那皇帝让你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他欺负你了——”
“委屈?欺负?我倒是希望他欺负我,只要他肯见我,如今我已有半个月未见到他了,便是有心与他争执都见不到人影。”
“傻孩子,你嫁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物,自然是要佳丽三千的,你只要想着,你是他的妻子,是天下唯一能与他比肩而立的人便可以了,如今皇长子亦交由你抚养,你的后位可是稳当的很,如今委屈些又算得了什么?”
“佳丽三千又如何,终究是比不过那一个人。”玉蕖瞧着自己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递到父亲面前。
那玉承接过匣子,待瞧见里面之物,霎时脸色惨白,“这……这是你如何得来的?”
“是我从金銮殿偷来的,只有这枚帅印,方能统领潼关的几万大军。”玉蕖的脸上满是坚决,“爹,皇上为了一个女人不肯出兵江南,留下这天大的祸害,如今我便要替他将皇位坐得更稳。”
“可是这是杀头的死罪,女儿,你当真疯魔了不成?”
“疯魔了的是皇上,我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万劫不复,即便是来日他要我的性命,我给他便是,绝不会牵连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