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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才进办公室,告事贴里有李昂的留言:陈美丽,谢总让你今天一定把留香水岸的推广计划交上来,否则让你死得像从十七楼摔下去的布丁!我不当回事,打开电脑回李昂:大姐我做这一行几年。没有把过十刀也有八刀,你以为我会在乎一巴掌?那边见我上线,回话却牛头不对马嘴:你今天穿的白衬衣吧,我还记得你穿白衬衣在夏天里散发的味道,有一种薄荷的清凉。我皱眉,这个刚来的小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戏我。不再理会他。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做广告,能把女人折磨成男人,男人折磨成牲口。虽然难听之至,但跻身这一行的美女才女只多不少。李昂才来的时候,还对公司里的男女进行了一个比喻:办公时候的男人就像白糖冰棍女人就像哈根达斯,不办公时候的男人就像啤酒女人就像纯净水。哈,我笑,没有受过疲命生活的积累的人,才会把女人比喻成纯净水。特别是我这个二十八岁的女人,纯净水,不是的,我明白我自己,如果一定要用液体来形容。也许是一碗麻辣汤吧,喝下去一定会让人五味陈杂。我明白我自己:心如铁石,冷酷尖锐,凛冽肃杀,大概是从二十五岁开始我正式进入广告界,便一个人孤单的翻滚,但我从此爱上这血腥又刺激的人生。我没有朋友,只有惺惺相惜的对手。比如海伊。
海伊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便是一种奇怪的姿态。我本来有过一本和她一起合影的影集,但是后来突然下落不明。我问过她,她说:大约是庄根带走了吧?
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更不愿记得当初。可是这个女人非要像一阵呼啸的风声,时不是时的掠过让我渐渐丧失了本来的面目。昨夜又和她喝了一夕的酒,无非是说一些陈年旧事,在认识的七年中,一年一年又一年,一夜怎么讲得完?喝酒我们都是金刚,所以根本没有一醉方休这一说。每一次喝到最后海伊都会问我:你还是不原谅我?我说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把我的男人带走,你让我天一冷就犯病,你让我生理期会打滚,你还让我胃疼时喊叫,你幸福的时候你不知道我不在天堂!
于是我们都不再说话,海伊苍白的眼睛望着我,我不要再看那仿佛藏了无尽秘密的眼睛,它会让我的优雅悉数崩溃,它每次都会让我歇斯底里,我哭。我说出那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的名字:庄根。
那个大雨如注的夜晚,我最好的朋友带走我最爱的男人。海伊她带走了庄根,这样烂的桥段,居然让我赶上了,像那夜的大雨,我哭得伤心欲绝。
自从离别后,谁都没有我寂寞。这个城市不见得有温暖啊。我扮演起一个倔强的女子,勤备,好强,和干练,衬着周围那刀光剑影,不靠谁我名利双收,广告界,谁不认识我陈美丽,我爱这轰轰烈烈的世界,我爱这荧荧不灭的江湖。这一行同样虚荣,不得尽万千宠爱不收尽周遭赞叹不算你狠!
可海伊只落得和庄根分手的十场,兵荒马乱。我怎会有瑕关心别人的爱情。从此以后她也进入这个圈子,成为我的死对头,这样更好,我暗自高兴,我要让她手无寸铁世界就被我侵犯了。她使我累,狭路相逢。简直要把我缠住,缠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横眉怒目翎毛倒竖的斗鸡。这是我不要命的时光。胜利也属于斗志昂扬的人,几次海伊在那边肝脑涂地,我在这边接受别人访谈。我说工作是我的灵魂云云。
这次留香水岸的案子,也是只得海伊她们公司一个对手。我捂住隐隐有些疼的头。有人敲门:美丽,是我。那个小孩李昂。
真是岂有此理。我不抬头。没好气的跟他说:你该叫陈小姐。
他说:两年前你跟我们介绍的时候你说你叫美丽。我诧异:两年前?
他坐下来:两年前啊,你和谢总去我家参加我爸的生日宴会啊,那个时候你像现在一样,穿白衬衣和牛仔裤,一样美丽
我突然感到一些局促,我不是愚笨女子,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两年前那个叫美丽的女子耿耿于怀。一出戏剧又要上演。
很长时间了,为了工作哪怕累死过去都会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还美丽。以前我知道自己还有三分姿色,现恨不得是十三分,想不到的是变成十三点。头发常年扎马尾,衣裳是哪种简单穿哪种,熬下来,我的眼睛几乎要凑近去才能看清眼前人。
我拿戴上黑框眼镜,凑上去上上下下的打量:李昂,二十三岁?漂亮,英俊,干净,你不抽烟吧?每天收到几封情书?身高178公分,体重不会超过60,瘦。腰围不超过58公分。浓眉浓睫,鼻梁高挺,你老爸很有钱。你是来体验生活的?我们部门没有你的事,还是来,咨询感情问题?
李昂不由得笑了,抓住我的手:美丽,做我女朋友吧。他眼里仿佛有星星。一闪一烁。
我不恋爱好多年,但也不至于对小朋友下毒手。我甩掉他的手一边挽着头发一边笑:你是不是没事,没事你下楼去,站最热闹地方喊喊,只怕全城市的女孩子都朝你冲去,立刻别的城市的人都站不稳,要往我们这边歪。”
李昂又好笑:美丽,你真风趣。
我下逐客令:去吧去吧,我要干活。
“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啊。我知道有一家很偏僻的店,可以吃到你喜欢吃的素菜。我们去吧。”声音都很好听。我这个万人迷怎么也会有如此悲惨的时刻。难道我也要赶一把潮流,进行一场姐弟恋。王菲与谢庭峰,也不见有正果。
这几年,由于自己的清高孤傲又不近人情。渐渐落得冷漠名声,已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我,这样清洁的少年,我是喜欢的。我说:走吧。
我们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安静的庭园,铺满石子的小径上落满了叶子,和风灯挂在屋檐下,雕花的木头穿户敞开着,每片叶子落在地上的样子,都像死去的蝴蝶,躺在温和的光阴里,它们凋零的正好,我和引人注目的男孩并肩走过,再不够浪漫,但也足以令人回味。我的生活太过单薄,能有一刻氤氲的时光,我也会心存感激的。看到食物我就会无比的饥饿忘掉一切,仿佛那食物可以安慰的不仅仅是空空的胃,还可以安慰破败的内心和残缺的面目。“美丽,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很般配?”“那又怎样,你才二十三,我二十八了。小朋友!我已经老得不能再失恋一次了!你也不要再浪费自己大好的青春,吃完饭你回去辞职吧,这样对你有好处。”“我也是个大人了,我也可以娶你,为什以非要比你大的男人不可?”“和你说不清楚。”我低头吃饭。我真的跟他说不清楚,像我这样的年纪在这样的圈子里,几乎没有正常的人。都像我不会爱,他们有的非常冷漠,是感情残废,有的是社会精英,压抑而绝望,有的辜负人于是永恒负罪,有的人智力只有七岁,且有畸形的道德感。他们在时间里被上帝随意揉搓于是扭曲变形。他渐渐能察觉出来,我远不是人前鲜亮的模样。我一早就可以预见,我和他会是一个悲剧。我们只会彼此亏欠,折磨和消耗。在我用手背轻轻擦嘴唇的时候,却看见李昂眼里闪过受伤的神色。好似静默的天空瞬间腾起烟花,然后又瞬间落下。他说我不会辞职的。这小子很倔强。 大家聚会,我照旧是清汤挂面,但容光焕发,因为我在为留香水岸的案子成功高兴。李昂像一只赖皮的小狗,我去哪他跟去哪,短袖衬衫扣到第三颗,袖口敞开。皮肤看起来光滑性感,他郁郁寡欢。头发不是特别浓黑,淡眉浓睫,白肌青瞳,手指纤细。眼睛清澄明澈。在灯光下透明如玻璃。这就是美少年。海伊靠近我说:美丽,你看李昂那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总觉得在荼毒祖国幼苗一样。我说:“你真可恶,不是你想对他有所图吧?”我把海伊扯到一边:“你说我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最近老让人误会我需要男性的怀抱?”海伊:“因为自从我带走庄根,你就觉得全世界都欠你。”音颇有点回肠荡气。
看到李昂在人群里想过来和我说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然觉得嘴里的酒发酸。急一口吞下便呛了起来,始惊天动地的咳嗽。有的眼光大概都集中到了我这边来,夺路而逃。这几天的劳碌过度,觉得自己要生病。“我送你回家。”李昂如影随形。使神差,我无法拒绝李昂带着期待的眼眸,点了点头。李昂开心,自己却像身旁有个定时炸蛋。里有难言的滋味,有些甜蜜,也有些骄傲,有点不安,也有些悲伤。我有多坚强,有多脆弱。“美丽,你是不是在想要是我比你大些就好了?”我摇头,么都不想说。 那夜我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李昂,他开心起来的样子,他难过起来样子。 电话想响,是海伊:李昂很好,在什么环境里,都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不要错过了
办公室永远都不会是让人清静的地方,纵使烦到气血上涌,电话响你不敢不接,msn你不敢不随时开着候命,明明知道做一行是个阴谋,脊背断裂也得死撑下去。幸好,老板有够仗议,每月血汗钱领到手,除了供房供车吃喝玩乐还有足余买花戴。都是自己挣的,这才是值得安慰的人生。
一个下午搞定一个ppt文件,发觉人已走光。关空调空饮水机关灯关门,电话海伊:你们在哪个场,我来赶?海伊急:你就不要来了吧,你来了必定又会搞得满坐不欢。知道他们叫你什么吗?
我知道,他们叫我灭绝师太。想我当初一个柔弱女子,社会锻造我成一身铜皮铁骨,还全武行。在电梯里感觉就像被装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我会被带到哪里?身体里每一根愁苦的神经都在喊:不想回家,不想回家。我原本可以坐在海伊他们当中,去喝个烂醉或唱个通宵。谁会愿意和灭绝师太载歌载舞呢?笑话。
电梯门开,李昂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们去吃饭吧。
路灯下两枚手牵着手的剪影,那样画面多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