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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的小孩和我的小孩在一个幼儿园，我们都肩负着接送小孩的重任。每次快下班的时候，我们都相跟着去幼儿园，但每次我们骑车赶到的时候，他的妈妈都提前等候在幼儿园的门口，几乎从不间断，她虽然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接走他的儿子，但每次能看着自己的孙子，我能看出她那很满足的神情。通常是她的儿子接到孩子以后，她就回到自己独居的家去了。有时我也劝说同事，既然每天自己都去接孩子，就不要让母亲跑了，但他说也给老人说过，只是老人不听，没法只好由着她了。每每看到他的母亲，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母亲来。
由于我们的收入还不足以雇起一个保姆，所以我的小孩是我和爱人自己带。我的母亲年纪大了，住在乡下，她的腿疼得厉害，每到天阴下雨的时候更甚，而且眼睛也不好使，已不能够再替我做这些事了。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人，今年74岁了，和许多同年纪的人一样，几乎不识字，也许只能认识几个阿拉伯数字。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期末从学校拿回通知书给她看，她总是很认真地说，你们别看我不识字，但我能知道你们得了多少分数。所以，姊妹几个没有人敢欺骗她的，都是很诚实地汇报自己的成绩。母亲虽然没上过学，但对我们姊妹几个上学的事从不马虎，而且要求比较严。那时家里还没有闹钟，早上上学的时候就凭母亲听鸡叫看天色叫我们起床，但我们几乎没有迟到过，倒是有几次起得早了，每逢这时母亲总是很内疚地说自己没有把握好时间。不管姊妹几个谁的成绩考不好，母亲总是很严厉地批评，从来不留情面，倒是父亲说些安慰的话。但有一次是例外的，我那年高考差几分没有考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情也很低落。母亲鼓励我说，今年不行，明年再来嘛。还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帮我走出情绪的低谷。我的姐姐因为当时政策的缘故，家庭成分不好，初中或高中毕业就回家劳动了，有时提起这些来，母亲常表现出很惋惜的神情。
我上小学中学直至大学，家里条件都不很好，但母亲硬是凭着艰辛和毅力同父亲一道把我的学业坚持了下来。家里再紧张，都尽可能满足我的学习费用。我那时也很节俭，现在的节俭习惯也许就是那时养成的。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相互送礼物留念，礼尚往来嘛，但我却不堪其扰，因为自己没有钱给同学买礼物。妈妈知道后就说，别人给你送礼物，你也应该给人家送，而且你们同学将来还要来往的，不要让人家看不起你。母亲从别人家借了几块钱又把几个鸡蛋卖了让我拿去“挥霍”了。现在想来，也许那时我赚足了面子，却让母亲受了很多艰难。我上高中的时候，由于是住校，因为没有钱买学校灶上的伙食，每周日回家都要拿母亲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并且要够近一个星期吃的。母亲大多是烙些饼子，因为那样存放的时间能长点，有时是蒸些馍，弄点花卷，变些花样。我工作以后很长时间不爱吃烙的饼子，也许就是那时吃的太多了吧。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还不怎么花钱，没有学费，而且国家还给补助一点，但是来回路费、穿的和日常用的，再加些生活补贴，每学期总也得二、三百的花销。家里没什么收入，为了凑足这些钱，母亲总是每学期喂一头猪，赶我上学前卖掉，我上学走的时候基本就拿光了。现在说起这段日子，邻居也经常说我的学业是母亲养猪供出来的。每每回忆起这段日子，我的心里都酸酸的，不为我，而为我的母亲。
母亲在老家的乡情很好。年轻时爱给这家帮忙给那家帮忙，邻居家里有什么红白事都喜欢找她，母亲一般从不拒绝。用她的话说就是，那都是换工的，将来咱们有什么事人家也要给咱帮忙的。平时去家里串门的乡邻人也很多，冬季有太阳的晌午，我家门前通常也是大家闲聊的中心。母亲缝了好几个棉垫放在家门前的石头上，专门给没事闲聊的人坐。她经常说，山潮水潮不如人潮，有的人希望大家到他们那里去，大家还不乐意呢。而且我觉得在母亲眼里这些人没有层次差别的，没有贵贱之分的，她对大家都是平等的。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劳动的好手，那时父亲因为是村里的兽医，经常忙得东奔西走的，家里就只能由母亲一个人来张罗。不仅要忙地里的活，还要忙家里的。我们上学那会，几乎从没因不能按时吃饭误过我们上学。我现在印象最深的时候就是母亲那时担水的样子，水桶颤颤巍巍的，通常一气要担五、六担水，几乎天天如此。白天忙着地里的活和家务，晚上才有时间洗衣服，还要给我们做鞋。我上大学以前一直是穿母亲做的布鞋的。现在母亲的身体不很好，这疼那疼的，也许与年轻时拼命的劳动不无关系。
母亲一直都很节俭，现在依然如此。家里的灯泡母亲不让换大的，说现在晚上又不做活了，能看见就行，用大灯泡没什么用，也是浪费。有时我们给两位老人置办些衣帽之类的，母亲通常也要埋怨地说，身上的衣服还能穿，买新的干什么，自己又常不出门，在家搞搞就可以了。新衣服也是出门走亲戚的时候才换上，回家以后又马上收拾起来。母亲尤其见不得浪费粮食，我小时候还因浪费粮食的事受到母亲很严厉的责备。有时我回老家的时候给她钱，她总是说自己有，在农村好搞，城里花销大，让我留着，还说我刚买了房子，经济也不宽裕。有时在城里和朋友们相聚，几个人吃顿饭花不少钱，我常常觉得很可惜，也从不敢把这样的事和母亲说起。母亲虽然节俭，但也很注意“面子”上的事。过去家里经济很紧张，但每遇到家里来客人，母亲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给客人吃，总能捣腾出几个碟子碗来，虽然都是些咸菜辣椒之类的。母亲有她自己很朴素的认识，人穷志不能短，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她宁可对自己苛刻点，也不能怠慢了客人。我上高二的那年，因为学校举行队列比赛要统一服装，母亲就把家里的羊卖了，给我撑面子。她现在说起我上大学那会，还说我受苦了，没有花过宽裕的钱。我听她这么说，有时就很羞愧，因为我也有乱花钱的时候。
我觉得母亲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的性格也遗传了我。平时有个头疼感冒的，总是抗抗就过去了，在我们跟前从不提自己身体方面不舒服的事。我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母亲得了严重的贫血，还伴有胆囊炎，脸色苍白，甚至不能支持了，但她一直坚持不去医院。肚子痛的时候，就让我给她揉揉。最后还是姐姐硬把她带到医院检查治疗好。她现在腿脚不很好，我也给她买过好多治疗的药，但都不能治本。母亲总是说，没事的，人老了就是这样子，总得有个病痛的，也不用花那钱了。我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心里就难受，但又没有办法。每次回家的时候，给她拿点膏药止止疼。我现在住六楼，也不能把她接来住，很难尽孝了。
在我的印象里，我觉得母亲还是一个有大局意识的人。只是她的说法很实在，干人家的事就把事干好，公家的事总比咱们家的事重要。02年父亲突患高血压，我急着从单位赶回去，在父亲病情稍为好点以后，她硬是让我赶紧回去上班，说留在跟前也没什么用。其实我知道，她是很希望我留在身边的，冬季每个周五的时候，都是提前晒了被子，把炕烧好饭做好等我回去，有时我给她打电话说不回去了，母亲就很大度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操心家里的事。而我几个礼拜不回去了，打电话的时候，她就会问，你们这阵子忙不忙？其实也没什么事，要忙你就忙吧。我每次回到家的时候，母亲通常都是站在家门前，面朝着我回家的方向，用她那浑浊的眼睛在切切地盼我归来，及至我走到跟前喊一声妈的时候，她立刻就乐得赶紧给我倒水热饭去了。每每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我才感到真正回到了家，晚上和母亲拉话的时候，是我感觉最好的时候，没有了烦恼，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我很庆幸我能有这样一位母亲，虽然她是一个极普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