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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丝荞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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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门牙30岁未娶,40岁未婚,好吃却不长膘,典型的干筋筋,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到五十公斤的份量,连衣服都穿不伸,件件都象借别人的。

    南河坝的人爱说:“干筋筋,瘦壳壳,一顿要吃五钵钵”莫门牙刚搬来南河坝,第一次听街坊邻居这样说道,很诧异,赶忙问:“我才来几天哦,你们咋个就这么了解我呢?”被问的人一脸茫然:“宝器!别个说起耍的,哪个喊你对号入座嘛!”

    不对号入座也不成呵,放眼南河坝,有几个象他这样又好吃又瘦的?虽说现在全世界都以瘦为美,满世界的人都忙着减肥,但莫门牙还是觉得,自己的确太瘦,有辱“好吃嘴”一世英名,不改善体型,难免有人说自己吃昧心食。可是,增肥又谈何容易?药店里、商店里,到处都卖减肥药,连岁娃儿开个运动会都整整齐齐地喊“发展体育运动,减轻人民体重”到哪里去找增肥秘诀?

    唯一的办法,就是贪吃贪睡,象猪一样。说到猪,莫门牙又有点流哈喇汁了。猪是好东西,全身是宝,鲜卤拱嘴、凉拌耳叶、红烧膀踢、麻辣猪肝、清蒸响皮、文炖蹄筋、尖椒臀尖连棒子骨炖大白萝卜都有滋有味,简直就莫摆了。好在自己是人,再怎样贪吃贪睡也轮不到清炖红烧,变一回猪又咋样?莫门牙痛下决心,傻吃傻胀,总算长了几斤泡泡肉。时不时向人显摆一番:“看嘛,风水轮流转,莫门牙也奔小康了!”明眼人一看,哈哈大笑:“人家那是富态,你娃是胃下垂。”莫门牙照照镜子,可不是,人家是大腹翩翩,自己却是肚腩皮往下掉,是有点差别。

    “胃下垂”唯一的原因,就是营养不良。莫门牙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若论吃,方圆三五里,有几个人敢称好吃嘴儿,掰指算一算,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地上跑的除了火车,我有哪样没吃过?营养不良?豁别个。”

    若论吃,方圆三五里,的确少有人与莫门牙相提并论。别的不说,敢为一个“吃”字,丢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就没几个人。莫门牙就敢,听人说某公司招聘接待应酬的客户经理,他庚即给领导写了辞职信,仆趴跟斗跑去应聘。那公司是私人企业,不怎么讲章法,业务联系靠吃喝,生意往来靠“三陪”倒也网络了不少上家下家。可惜好景不长,没过两年,公司就倒闭了。莫门牙显得很郁闷“上午莫人请,倍感寂寞;下午莫人请,精神失落;晚上还莫人请,简直想跳河。”更糟糕的是,老板玩失踪,客户就找莫门牙算帐,害得他成天东躲西藏,心一横,干脆卖了房子,到南河坝租了间小房子隐居。

    南河坝是“好吃嘴”的天堂,前面建安街专卖烧烤,后面文兴街尽是小吃,左边右边还有名声赫赫的川菜馆,从早到晚,饭菜飘香。莫门牙懒觉睡醒,推窗一嗅,就知道哪家又添了新菜,哪家又换了大厨。住在这样的地方,别说吃,闻一闻,也神清气爽。

    不过,馆子天天开,莫门牙的衣袋里却时常没有钱。卖房子的钱已所剩无己,父母又下了逐客令,不找个正儿八经的事做,成个家,保住一脉香火,就别想进家门。莫门牙想想有道理,30好几的剩男了,风里雨里的,也该有个自己的小窝窝。正所谓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隔壁馆子里一个洗盘子的小女子,不知哪根神经短路,居然就看上了莫门牙。

    小女子很主动,半夜三更给莫门牙打电话,邀约他去逛铁牛广场看夜景。好事上门,莫门牙自然精神倍增,笼起背心,穿双拖鞋,就直奔铁牛广场。到那儿一看,小女子怕黑,还带了两个同伴儿。莫门牙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变青。忿忿然喊了一桌子烧烤,小女子又开始数落他不顾形象,让别个在同伴面前扫面子。莫门牙也没好气:“穿得好歪给别人看,吃得好歪自己晓得。做人要厚道,不能只要面子不管肚子。不吃就撤漂。”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女子拉起两个同伴准备撤漂,莫门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哎!请我出来又不买单,咋个不落教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随风传。那以后,南河坝这边的人都晓得莫门牙认吃不认人,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去渣渣馆子吃顿牛肉面,老板都会提心吊胆地问一句:“喂,今天哪个买单哦?”

    莫门牙哪受得了这般戏弄,当即掏出一把零钱,往桌上一拍:“今天我请客,大家敞开肚皮吃。”话音刚落,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就回了一句:“谢谢叔叔哦!”莫门牙扭头一看,一个穿大花棉袄的乡下女子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莫门牙心里烦躁,大声武气地说:“看啥子看,想吃就坐嘛,又不是演猴戏。”那女子倒也听话,端起一大碗面就整,眨眼就吃得碗底朝天。“好吃得很唆?”莫门牙问。“不好吃。”女子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我做的面,比这好吃。”讨口子还嫌馍馍冷,敢说天下闻名“勾魂面馆”的牛肉不好吃?莫门牙不禁多了一份好奇心,刨根问底打听起她的身世。

    乡下女子女子还未开口,眼泪已扑簌簌地滚了下来。原来,这女子是山里人,被一伙人贩子以招工的名义骗出来,到火车站一看,阵势不对,赶紧瞅机会逃跑,结果稀里糊涂地跑到南河坝来了。莫门牙动了恻隐之心,破天荒作出一个决定,将女子领到父母家安顿下来,明天送她返家。

    第二天早上,莫门牙在睡梦中接到父母打来的电话,说这个媳妇儿找得好,土是土点儿,但屁股大,有生育,还会做饭,她做的云丝荞麦面简直就是天下一绝。莫门牙又惊又喜,赶紧穿衣戴帽奔父母家去,端起碗一尝,丝丝相连,柔中有力,润滑爽口,劲道无穷,禁不住暗暗称奇。

    接下来的故事,似乎有些平铺直叙。莫门牙一家想尽千方百计挽留那女子,无奈那女子心有余悸,只好给她买了张返乡的车票。

    那女子走了,似乎没有给南河坝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大大小小的馆子依旧顾客盈门,莫门牙依旧穿梭其间,却再找不到令人心神荡漾的那种美味。他知道,自己是怀念那那碗热气腾腾的云丝荞麦面了。

    在没有吃过云丝荞麦面之前,莫门牙以为,有着百年根基的“勾魂面”就是天下第一面。吃过云丝荞麦面之后才发现“勾魂面”顶多不过是漂浮在云丝荞麦面上的几颗葱花。在云丝荞麦面那种原始的劲道、缠绵的韧性、柔滑的口感和朴素的清香面前,其他的面食,都象浓妆艳抹的夜女郎,全然没有可以触动所有感觉器官的底色。

    “格老子!硬是有点勾魂呢!”莫门牙在南河坝游荡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云丝荞麦面的诱惑,断然退了出租屋,踏上了去寻找大花棉袄乡下女子的班车。

    一年半后,南河坝新开了一家小小的手工云丝荞麦面馆,就在公共汽车站旁边的居民楼下,属于“家改店”那种,店面很小,只有四张小方桌,但经常客满为患,找不到座位的客人,甚至愿意随便找个旮旯,或站或蹲,吃得油光满面。

    莫门牙一身光鲜,满面笑容地招呼新老顾客。那女子新做了头发,身材飞扬,不时甜甜蜜蜜地喊声“门牙”话音未落,就有一个稚嫩的童声脆生生地回应:“哎!”

    莫门牙马上纠正:“乖乖,你叫有门牙。你妈妈喊的是莫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