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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司机朋友，十一旅游期间到深圳去玩，由当地的老朋友作向导，进桑拿享受了一次时髦的“全套服务”程序如下：进更衣室，把所有衣物锁进临时储物柜，腰缠毛巾，手腕戴储物柜钥匙，淋浴，在桑拿浴室干烤湿烤，大汗淋漓地出来，再作淋浴。然后，到一厅堂去，躺在长椅上，边看电视或报纸，床头柜旁放着一杯自点的饮料，长椅末端，一位推拿师在作脚底按摩。接着，是重头戏：全身按摩，年轻漂亮的女郎先站在身边，继而坐在他身上，除了敏感部位，一双玉手无微不至地，刚柔互济地，抚，揉，推，按，压，捶，捏，一个半小时内，他进了一次出租司机生涯中想也没想过的温柔乡。收尾的项目，还有：淋浴，仰卧俯伏在床上，由北方来的师傅擦背，男性的大手遒劲酣畅，比起刚才小姐柔若无骨的操作，又是一番风味；全身的污垢被刮下，仿佛脱掉了一件厚重而油腻的外衣。淋浴。打开储物柜，拿回衣物。一位男青年侍候穿衣穿鞋。这个过程，一共近三个小时，花了一千块人民币。按说，往下或其间，顺理成章地，该是密室的xìng交易，可是他不曾要求这等有钱的男人难以拒绝的额外服务“中年，出轨的勇气和力量，都所余无多。”他自嘲道。
对这次堪称“帝王式”的享受，这位在出租当了二十年司机的老实人，所下的结论是：并不怎么样。单说按摩，完了，筋骨和肌肉没有舒服到哪里去，按摩师说是成都一家医校按摩专业的毕业生，比起老妻来，不见得手艺多高强。他说，平时下班回到家，妻子常替他按摩，仅仅揉摸最乏的部位：小腿肚和肩膀，半小时下来，一寸寸紧绷的肌肉，一条条僵硬的筋骨，都成了阳光下的冰激淋，轻松的感觉，解脱的感觉，渗透全身，那才叫惬意，才叫销魂！妻子并没有学过推拿，说长处，就是熟悉，手劲恰到好处。既如此，何苦舍近求远？
想想，这很有道理。按摩的感觉，概而言之，曰“松”－－全身的放松。别忘记“松弛”仅仅在对立面“紧张”存在时，才具有意义。紧张来自压力，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制造了无穷的压力，所以“减压”的场所，如按摩院才兴旺起来。这位司机，光顾按摩院时，并非是在繁忙的都市冲锋陷阵之后，而是在假期中，懒洋洋的日子，无聊是有的，却没有身心上的疲乏。无怪乎，惟疲乏才能烘托出、对比出、乃至制造出的松弛感，并不强烈。换个说法，你想按摩出神仙般的快意来，先得来一番制造疲劳的劳作或运动。
“吃”也一样。古人说过，何物下饭最好？答案并非山珍海错，阿一鲍鱼，满汉全席，而是“饿”其他方面，道理也相通，小别胜新婚，别离制造的相思之苦，是相逢的甜蜜的前提。一般地，妓女并不能从性爱享受到快感，因为它的前提：对性的渴望不存在。放纵，招致厌腻；压抑，孕育需求。
“饿了才吃饭”不是起码的常识吗？却最被忽视。说享受，饿一饿再吃，连青菜豆腐也吃出豪华宴的滋味来，不是最简易，最实惠的吗？却因潮流的误导的被冷落了。什么潮流？单向追求的潮流。商业社会，为了鼓励消费，刺激消费，鼓吹及时享乐，而贬抑自愿受苦；鼓吹“好了还要好”而不兴从与“较坏”的对比中求“较好”；鼓吹繁复，反对简单；鼓吹奢靡，反对节俭；鼓吹放纵，反对节制；鼓吹极端，反对中庸。无休止的攀比，在层出不穷的新品种，新花招，新名堂的吸引下，有钱人打头，一条黑巷走到底。精力过剩却无所事事的青年，用按摩去消除并不存在的“疲劳”岂非缘木求鱼？连轴转的宴会把胃口搅坏了，怎么能对佳肴生出由衷的喜悦？然而，他们不会回头走的，从按摩床上找不到舒适，他埋怨按摩师的技术；从海鲜大餐吃不出味道，他骂厨师，从不怪被极品烹调娇纵出来的厚厚的舌苔。
这么说下去，也许有人骂我贩卖“忆苦思甜”的故伎了，不错，吃一碗南瓜饭，言不由衷地赞美“新社会”的甜，违反人性，也不顾事实；毫无可取。然而，人生的一切美好，是在苦难的对面呈现的。抽离了苦难，一如按摩抽离疲劳，舒适感，不说完全消失，也黯淡了许多。那么，适度地保留苦难，反刍苦难，乃至制造无伤大雅的苦难，未尝不是一种重要的“生活的艺术”“要想甜，加点盐”苦难，是对幸福的反动，也是人生的反省。
湖北省大悟县计生服务站：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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