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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在荒诞岁月里的故事。
一连几天,李有才的老婆桂桂,就发现这个死汉子躲在房间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做好了饭,叫他吃饭,总是支支吾吾,说什么你先吃,不要管我。睡觉了,都半夜了,还不上炕,说他还不快睡,总是说什么你先睡。桂桂就火了,说,我说李有才,你得了神经病了吧,这些天我总觉得你神经兮兮的不大正常,你有病就上医院,可别这么折腾我!
李有才就嘿嘿一笑,并不答话。李有才知道桂桂的表姐夫是本城人民医院院长,随便看个什么病,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可她哪里知道,他李有才马上就有一个重大发明要横空出世,而且,这一发明,必将会彻底改变他老李家这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这天,李有才从屋里出来,看见女儿阳阳正在跟邻居的儿子东东玩耍,就悄悄向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阳阳,过来,快过来!
阳阳一溜小跑过来了。李有才把阳阳领进屋,说,阳阳,东东的爸爸陈卫东是造反派,当了公社革委会主任,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往后,不要跟东东一块儿耍。说完,才把一把酱油瓶子递给她,又把攥在手心里的一个五分硬币交给她,这才吩咐说,去巷子外头的供销社打酱油。
第二天,李有才又交给阳阳一个五分硬币,吩咐她,去供销社买煤油。
又隔了一天,李有才交给阳阳两个五分硬币,阳阳去供销社买回了一包盐。
天上掉馅饼啦!看着家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桂桂实在憋不住了,就问,死汉子,还不快告诉我,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你搞的什么鬼名堂!
李有才赶紧捂住桂桂的嘴巴说,老娘们儿,大呼小叫什么,小点声,实话告诉你,咱们发财啦!
桂桂吓了一跳说,你做贼了?
李有才说,说什么呀,这么不吉利,我李有才是那种人吗?我李有才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懂吗你!说完,李有才扯着桂桂,走进里间小屋,让她见识见识。
桂桂看清了,几把刻刀、剪刀、锤子、凿子,外加一张厚铝皮,就是他的生产车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死汉子,是在偷偷制作假钱呀。我的天,要是叫造反派知道了,那还不塌了天!
李有才赶紧说,你尽管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出事的!我早就寻思好了,往后,我还要制作模具,用冲床加工,玩儿更大的呢。
桂桂说,死汉子,你真是吃了豹子胆啦,你这是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
李有才说,我这不好好的嘛,发什么烧?你摸摸我的头,不是发烧,也不是说胡话。
桂桂这才说,那你可要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那是。李有才点点头。
第五天,逢集日,阳阳带上爸爸交给她的两个硬币,从供销社买回了火柴和糖块。
阳阳很快又跟东东一起玩儿了。阳阳还给了东东两块糖。别看东东才六岁,比阳阳大了一岁,却很有孝心,吃了一块,把另一块带回家,送给奶奶吃。
天,事情坏就坏在这块糖上。
这天,李有才正在小屋里忙着,忽然从窗缝里看见陈卫东带着几个人闯进大门,赶紧藏好东西迎出来。
陈卫东叼着烟卷,阴沉着脸,对李有才说,听说,你家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吧,还有糖吃。
李有才嗫嚅着说,凑合着过吧。
陈卫东吐一口烟圈儿又说,你打发孩子还成天往供销社跑,供销社主任早就起疑心报告给我了。看来,你老小子不干好事,哼哼。
不敢不敢,李有才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陈卫东说罢,挥挥手,几个人一拥而上进了屋,一阵乱翻,却一无所获。
李有才捏着一把汗,看着他们扬长而去,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不久,附近一家校办工厂因为学校停学闹革命而瘫痪,李有才当废品捣鼓来一台旧车床,悄悄安装在小屋里。门和窗,白天黑夜蒙着厚被子,只点一盏煤油灯。李有才把这里当作生产车间,批量生产五分硬币,做他的发财梦。
桂桂就害怕了,说,死汉子,我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等后悔就晚了。
李有才就骂,自古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老娘们儿懂个什么!
钱壮人胆,每当夜深人静,李有才就躲在小屋里,坐在冲床前,脚一蹬,咯噔一声,就有一个崭新的五分硬币掉下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看着,李有才就看花了眼,硬币慢慢放大起来,放大成金花花的银元和满屋生辉的金元宝。李有才仿佛打开了阿里巴巴金光闪闪的宝藏,使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汉,一下子变成一个腰缠万贯的阔佬。
打那,李有才的饭桌上,不光顿顿有酱油、醋,偶尔,还能见到一点荤腥。火柴、煤油用起来,也不再紧巴。五分钱十块的糖块,阳阳的口袋里,并不间断。李有才还亲自去供销社,为老婆桂桂挑选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桂桂跟了自己几十年,瞎胡混了几十年,想想真是惭愧。李有才左瞅右瞅,最后咬咬牙,还买上了一个手电筒。手电筒呀,那可是陈卫东主任才配有的呢。我们的李有才同志竟然也拥有了,钱啊,可真是好东西!
自古道,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天。一天深夜,李有才的小屋,被陈卫东带领的人马团团包围了。
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回,李有才纵然浑身是嘴,也难以争辩,只得低头认罪。
机器被拉走了,辛辛苦苦加工出来的五分硬币,差不多有一箩筐,当然也被当做赃物拉走了。老婆桂桂也不见了踪影,怕不是寻了短见不成。李有才的心头就像压上了一扇石磨般沉重。
临走,陈卫东撂下狠话,是法办,还是挨批斗,你等着!
一时间,李有才造假钱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李有才真是吃了老虎胆豹子心啦,胆敢造假钱!
李有才呀李有才,简直是走火入魔,要钱不要命啦!
哼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有才顿感万念俱灰,天塌了!
第三天,等桂桂带着表姐夫从城里匆匆赶来时,李有才已经在猪窝里上了吊。大家七手八脚把他从横梁上放下来,这才发觉,李有才还有微弱的脉搏跳动。凭着多年的临床经验,桂桂表姐夫意识到,李有才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立即对他采取急救措施。
等李有才缓过气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里。但好景不长,就被陈卫东带领的人马逮走了,投进了大狱。
直到多年后,李有才才被释放出来。凭借桂桂表姐夫的举荐,李有才作为特殊人才,被招工进了工厂。
李有才因祸得福,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