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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读书(外一篇)
我的童年时代,正处于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除了跟着大人们到邻近的村子看几场电影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要想看一本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伯父远去新疆后,留下一块半导体收音机,谁爱拨弄着听就听,刺啦刺啦地,一片杂音,听不出什么名堂。那叽里咕噜的腔调倒是清楚,可父亲说,那是外国台,这才明白,噢,怪不得听不懂嘛!
那时,我们家的老屋分南屋北屋,北屋堆放一些杂物,平时不大住人。这可成了我的天堂,偶尔看到一本什么书,就揣在身上,一头扎进北屋看个够。明亮的阳光投射在纸糊的木楞子窗上,一格一格地减少,看着看着,屋子里就暗下来,眼前就模糊起来。
透过棂子窗,可以看见,窗下有一棵火红的石榴树。紧贴墙根儿,还有几棵向日葵。如果是盛夏,我常常在那里驻足,久久地观望,看着火红的石榴花和金黄的向日葵花交相辉映,十分惹人喜爱。
有天,我看了一本枯坟鬼影,当看到一个坏人在一个黑咕隆咚的深夜,举起秤砣,狠狠地砸在小卖店主人的头上,竟然吓得我一连好几天不敢进北屋。
记忆中,那时能够接触到的书,差不多都是父亲念过或收藏的几本书,如古文选读、香飘四季和春城飞花等。
在古文选读中,记忆最深的,当属诸葛亮的出师表“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一人生信条,大概就出自那里吧。
香飘四季是陈残云的一部长篇小说,女主人公许凤英跟恋人谈恋爱时,背对着背的那副情景,至今记忆犹新。等到我情窦初开,就开始想一个人了。这个人就是村里的小花。比如,夏夜听大鼓书,我听到黑影儿里小花偶尔发出一两声吃吃地笑。她的笑声,就像一道温润的小溪,轻轻滑过我的心田。小花朝前坐着,我却偏偏朝后坐着,跟她背对着背,中间仅仅能容下一个人侧着身子过去。这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场面,就跟许凤英偷偷学了这么一回。小花如今可好了,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我常想,当初如果小花跟我成了,在家种地,人家岂不是惨了!
至于春城飞花,那是曹靖华的一本精美散文集,许多脍炙人口的篇章,至今记忆犹新。
七十年代末,我才接触到第二次握手、中国短篇小说选和儒林外史。
在第二次握手中,记忆最深的,还是苏冠兰回家,面对娇妻叶玉涵,随口吟咏而出的是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那该是怎样一副温暖人心的场景啊!
儒林外史算是大部头,看起来有些吃力,只能是囫囵吞枣。记忆中,只记得王冕来到雨后的湖边,望着澄碧的天空下,湖里的荷花更是娇艳欲滴,不由做起画来。至于看到有孝心的王冕,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赶着牛车,拉着母亲满大街游逛,真是万分羡慕。就想,何时自己也能像王冕那样,让母亲坐在牛车或大马车上,满世界转悠,让母亲高兴高兴啊!如今,母亲垂垂老矣,这一想法无疑变成奢望。
那时,四弟和五弟也跟我一样,见了书就摘不下眼珠子。可我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那么自私。为防止这两个小家伙偷我书看,我把能搜集到的书,包括小人书,先是藏在屋梁跟墙壁的凹处,还藏在桌子洞里,总觉得不保险,还担心被老鼠咬了,就又统统装进一个纸箱子,箱子口上,还用小木板进行了加固,并上了锁。这种装备,挡君子不挡小人啊,他俩不知道是谁,竟然伸进那只可恶的小手,悄悄翻动了我这些宝贝,书有些凌乱了嘛。我心里虽然生气,毕竟没有发作,而是采取积极防御的措施,商议母亲,为我倒出了墙角那只黑漆漆的旧式衣柜,当做书柜。不用说,门上又是铁将军把门。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谁知道没过几天,书柜里面的书别看没乱,但细心的我,还是能看出破绽,因为书的摆放位置错位了嘛。是谁做的“案”呢?明明上了锁,怎么还会得手呢?我转动书柜的门子,仔细分析“案情”哦,原来门子可以摘下来!我恍然大悟,好高明的贼!不是这两个小家伙干的又是谁?可恶,简直可恶极了,找他们算账去!等我在天井里寻到四弟,呵斥他为什么动我的书。四弟并不认账,结果,挨了我一扫帚疙瘩。看着四弟捂着打疼了的胳膊委屈地哭了,我连说活该!
因为我的自私,四弟和五弟明显是疏远了我,有了什么好书并不让我知道。听说,四弟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一本什么武侠书,对着五弟炫耀,可把我馋坏了。武侠好啊,个个身手不凡,武艺超群,专好打抱不平,劫富济贫。我只好陪着小心,装作道歉的样子说,以前都是哥不好,不该打你,往后咱们还是好兄弟!并提出让我看看那本武侠书。四弟说,那不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连忙说,只要让我看看那本武侠书,别说一个条件,十个都答应!四弟这才说,那好,从今往后,凡是你收藏的那些书,我们想看就看。面对四弟的“要挟”我只好“屈辱”地答应。自那,我们兄弟终于和好如初。
直到上了高中,才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年少的保尔和冬妮娅那段美丽的爱情,让我怦然心动,就开始暗恋班上的梅同学。我跟保尔一样家境贫寒,冬妮娅是林务官的女儿,而梅同学是公社干部的女儿,保尔跟冬妮娅那么要好,我跟梅同学要好又有什么错?其实是我错了,我不过是一厢情愿,这是怎样的妄想呀!保尔跟冬妮娅最终分道扬镳,我跟梅同学最终也是各走各的路。这事后来不知怎么被父亲知道了,骂我是“书呆子”
书呆子一个,没错!
银幕上的阅读
小时候,父母供我们兄弟姊妹吃穿、供我们上学读书都犯愁,要想买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课外读物,简直就是一种奢望。平时最大的精神享受,就是跟着大人们到邻近的村子里看电影。
黑灯瞎火的晚上,一个小孩子外出,做父母的怎能放心的下?若是没有伴儿,父母就不准去。记得有次,听说三里外的马庄演电影,别人都早早走了,可急坏了我。一时急中生智,我跑到院子里对着墙外空喊:
哎,上哪看电影?
上马庄?
好好好,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一番形象、逼真的表演,就这样骗过父母。小鳖羔子,捞不着出去就急死了!没等父母唠叨完,我如同出笼的小鸟,蹦蹦跳跳,一溜烟儿跑远了。
乡村的夜晚,无论是月白风清的夏夜,还是雨雪霏霏的冬夜,总能隔三差五看一场电影。周围三里五里的村子,马庄、宋庄、小王庄都少不了我的身影。看过的电影,像小兵张嘎、苦菜花、白毛女、王老虎抢亲和洪湖赤卫队可以列举出长长一大串儿。
等赶到一个村子,看电影的场地早就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就连银幕的背面,以及邻近的墙头、树杈上,也都爬上了人。我人小,看不见银幕,只看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我只好选择银幕的最前方,几乎是银幕的最下方。因为这个地方,银幕上出现的字幕,每一个字,都看的清清楚楚。别人都在看热闹,而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那就是把银幕当书看。平时,我身上总不忘揣上一截铅笔头和一个小本子,每逢看电影就掏出来,一看到什么好台词和一些优美的词句,就赶紧摸黑记下来。有时遇到句子长,记不下来,我就只记头尾两个字,遇上不会写或笔画多的字,就用拼音代替,等回家凭着记忆,再完整地整理出来。日积月累,竟然积攒了好几个大本子。一有闲暇,就拿出来翻阅、揣摩,浸染其中,在这些美丽的文字中,任凭神思飞扬。
就像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孩童,直到多年后,刚开始写作时,没有写字台,我就趴在土炕上或面缸上,荧荧豆灯,点亮我年少的心头那希望的灯盏。草稿写在作业本的反面,再用方格纸誊清。没有方格纸,就用作文本代替。写错了一个字,就在一张备用的方格纸上,先写上一个正确的字,再用小剪刀剪下来,然后粘贴到那个错别字上,做到卷面整洁,一丝不苟。
记得刚上高一时,我写了一篇自认为是小说的小说,题目是落榜以后,写了一个高中生,高考落榜不落志,回家劳动,为改变农村落后面貌而奋斗的故事。其实,我只写了这个高中生落榜后,被村支书接回家,对他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再无下文。我把小说稿拿给初中班主任李老师看。李老师看了,笑着说,伙计,这不叫小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故事。接着,李老师对我讲了一些关于小说写作的问题,并且特别指出,作文不同于小说,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再者,一篇好文章,不是词语的堆砌。李老师一语中的,对我的“小说稿”批评的几乎体无完肤。我承认是电影看得多,犯了引用过多、堆砌华丽辞藻的毛病。不过,李老师对我通过看电影、从银幕上获取知识这一做法,大加赞赏,鼓励我只要努力,就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老师鼓励的话和美丽的文学梦,时时激励着我奋然而前行。我坚持写稿投稿,发出去的稿件,除了换回数百张退稿单,大多泥牛入海无消息,但我并不气馁。我相信,我的心灵会因此而丰富,我的人生会因此而美丽。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年少时的笑谈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如今阅读,再也不用到银幕上去苦苦寻觅,除了看不完的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网上阅读也很轻松,鼠标一点,想看什么书都可以。至于写作,靠的是电脑,再也不用写在稿纸上、装进信封里、贴上邮票往外邮了,而是整理好文档,鼠标轻轻一点,即可发送出去,真是太便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