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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强刚到上海滩时,还是一身文弱书生的打扮。没有人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落魄的后生,将让整个上海滩为之震撼、不安和颤抖。
生命的逆流让一个男人走向成熟,甚至冷酷。许文强怀着以暴易暴的哲学,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悄悄登临上海滩。他知道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强大;他需要帮手,更需要朋友的扶持。所以在车站邂逅了丁力,并在丁力窄小的破陋的草屋过上了一夜后,他知道这个朋友他是交定了。一句“力啊”的亲切呼叫,许文强用了他毕生的真心去灌溉这份友谊。此真大丈夫也。
第一次亮相就让人为许文强捏了一把汗。他当面拒绝了请炳哥——百乐门的二把手吃饭,以奉承他的机会。这就让观众继续以为,他只是个刚直的文人,而且多少有些不识相。但许文强的形象很快就来了个大变身。他接下来的表现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拍案叫绝了。他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勇闯“丽都”成功挟持了王老板,逼迫他亲自上门归还抢走的胶片。perfect!他的表现真的堪称完美。他像冰山一样的冷静,狼一般的睿智,猎豹似的身手;他的勇敢、沉着。完美!这样的角色已经几近完美了。
故事的发展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也是目前的泡沫连续剧所赧颜不如的地方。丁力在不知情中被雇刺杀许文强未遂,反而惹祸上身。这就使得俩个天命注定的朋友最终走到了一起。许文强和丁力联手主导了一处借刀杀人的好戏。状告到了百乐门大当家面前,谁都知道啊炳这次必死无疑了。但谁都不会想到,许文强计中有计,戏里藏戏。李老板嘱咐他一定要拿掉啊炳左袖暗藏的飞刀,他却故意漏过了。当人们还在疑惑不解时,啊炳的那把飞刀已经插在李老板的胸口了。好绝!好狠!许文强毒辣无比的手段,足以叫身处酷暑天的人冷汗淋漓。此时的你一定想知道,是怎么样的经历和境遇,竟锻造出这么一个完美而近乎冷酷狠辣的人物来。
百乐门的两大当家同归于尽,许文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里的头儿。他一下子就跻身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这样的光辉历程,你除了啧啧称奇,还能说什么呢?
和老狐狸冯敬尧的周旋让许文强始终小心翼翼。也许他知道自己也是一只狐狸,特别了解狐狸的狡猾和奸诈,所以他对这只老狐狸一直都采取飘忽的态度,一直没放下他的警戒心理。直到他成功营救出冯程程之后,看到那位可怜的杀手还是难逃一死,许文强的内心最终雪亮了:冯敬尧将是他最可怕,最狡诈的对手;如果自己一朝不慎,也必将苦吞这只老狐狸在背后开出的冷枪,死于非命。
冯程程是有一万个、百千万个理由对许文强一见钟情,并深爱之不能自拔的。许文强在营救她的过程中,作为当事人的冯程程目睹了全过程,在她眼中,许文强的表现只能用完美去形容。除了完美还是完美。他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要让一只惊弓之鸟放心地跟你谈判,你除了扔掉你手里的枪是绝对不够的;你要把枪膛里的六颗子弹全部朝天射出。这是一种独特的,摄人心魄的震撼,是真正消弭对方心中疑惑的最有效的方式。所以许文强被允许进到屋里了。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他沉着冷静的见解,让慌乱的杀手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信服地接受了许文强的安排。事情进行得未免太过顺利了。所以当他们准备出门时,巡捕的慌乱制造出了一些波澜,这反而让许文强乱中取胜了——他趁乱夺下了杀手的枪,制服了凶徒。连杀手都以为自己上当的时候,许文强却又做出惊人的举动来了:他把枪交还给了杀手。也许那时的冯程程打心里在狠死许文强,但许文强接下来说出的话,无疑俘虏了冯程程的芳心:“我答应过你,我会遵守我的承诺。”他之前跟杀手谈妥的条件是带杀手和冯程程一起出到安全的地方,再放他走。而不管形势如何变得对自己有利,许文强依然坚持他的承诺。此,非大丈夫所不能为也!
就这样,他的一言一诺,一举一放,都真真切切地定格在冯程程少女的心扉里。一个真英雄、伟丈夫的形象,从此叫浪漫情怀的少女为之神魂颠倒,一颗芳心也此生只为君而怒放。
冯程程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挣扎在对父亲的爱和对父亲所作所为的不耻的矛盾之中。父爱深如海。她能做到的,就是跟父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划清界限,虔诚地在天主面前为父亲祈祷求赎。在理想的追求方面,她把爱好转化成一种坚定的信仰,在话剧的路上,她越走越显示出无比的果敢和坚强;而在爱情方面,她也爱得勇敢而执着。因为见不到心上人一面,她一个女孩子家,冒然闯到了他的住处,未果后又寻遍城区的每个角落;为了许文强与父亲争执反面;甚至当面跟许文强表白,希望与之远走高飞;而在后来许文强逃离上海滩后,她更是孤身南下香港寻找他的下落。。呜呼,怎一个痴字了得!就算她之后同意了跟丁力的婚姻,那也只是在对许文强绝望之后,对丁力的一种报恩之情。她一早就对丁力明确地表态,她跟他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只是在丁力的一再纠缠之下,特别是丁力为了保护她中枪,生命垂危之时,任她再怎么坚定的心房,都会软下来满足一个病人最后的愿望的啊。也许冯程程跟着丁力走进教堂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把许文强永远封存在心灵最柔软的角落里——不是忘记,她知道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忘记这个人——然后安心地去做她的丁太太。可爱情毕竟是同情不来的;冯程程最后还是发现,她一时心软成全的这段婚姻有多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冯程程果断地选择了分手。
事情的发展一直在违背着冯程程的期望,命运安排的那个最可怕的结局最终还是残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父亲还是倒在了许文强的枪口下了。此时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冯程程了,经历了“娜拉出走”风波,勇敢地接手话剧组的重担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坚强和力量去承受这样的结局。“从今以后,你我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她只能选择忘记,远离这个伤心与美好交织的地方,远走法国。但她知道自己还是割舍不下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她还是跟许文强要回了那本家,因为里边夹着他们俩的合照。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去不返”
在与冯程程若即若离的交往过程中,许文强的记忆之门被渐渐地打开了。我们才终于知道,原来钢铁是这样炼成的:一个热血书生,为国请命,到处游说,却眼看自己心爱的人惨死当场,自己也被投入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无尽的劫难和炼狱,让他看透了那个凶残丑恶的世界的本质。重新投入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的许文强,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文弱书生了。他知道,惟有暴力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才能让这个世界颤抖和改变。所以他选择了上海滩——这个权利与暴力横流的天堂和地狱。
尽管破坏了冯敬尧与日本人勾结的阴谋,枪杀了日本间谍山口香子后,许文强嘴上只说他是为求自保,不是为了精武门。不过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动机何在——是他内心深处沉睡、尘封多年的爱国热血,让他这么做了。他早预料到这件事将使他死无葬身之地,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做了,他知道自己不曾后悔过。登陆上海滩后,他就再不知道后悔怎么写了,因为这里不会留给你后悔的余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只能用心地去经营他每一步的行动。
逃难的路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惨烈。也许上天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动了,所以特意安排了那爷孙三个,来抚慰他苦难沧桑的灵魂,弥补他被乱世夺走的一切美好。善良朴素的爷爷,善解人意的娣,早熟灵精的克仔。许文强深深地感激着老天对他的眷顾和厚爱。他接受了娣,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这样平淡平静的生活。平淡是福,此刻的许文强最能理解这句话的内涵了。
然而,世事,就是那样的无常,残忍。
转瞬间三尸四命,许文强从天堂再次坠入地狱。
许文强以一个复仇使者的身份再次登临上海滩。这次他的目标不是报复这个黑暗的社会,他只想、只做的,就只是要毁灭一个人;他心里、眼中,都只有冯敬尧一个人。他不管冯程程再怎么苦苦相劝,不管那张可爱的脸上满是泪光的哀求“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给自己下了无赦的必杀令。
丁力导演的那出丑陋而惊心动魄的死亡游戏让故事的发展打到顶点。命运最终成全了许文强。冯敬尧终于倒在他的枪口下了。他是狂喜?是解脱?还是虚脱?又有谁能体验他当时的心境呢?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冯程程的一句“从今以后,你我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如晴天霹雳似的让他从仇恨的迷惘中惊醒过来。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暗无天日的迷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仇恨的力量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清醒的许文强记起了他对冯程程的爱,它依然是那样的浓烈冲动。尽管他已经是她的杀父仇人了,他还是登门前去祈求冯程程的宽恕。那种情形就好像杀她父亲的只是那个被仇恨左右的他,做的一场身不由己的迷梦;而现在的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奢求着冯程程的宽恕和温暖。他依然是那样的痴情,丝毫没有半点的造作,就如同他一如既往的表现一样,出人意料而不同凡响。冯程程因此也拨开了父亲惨死的迷雾,重新见到了他们曾经的爱情的光辉。她知道这段情依然深深植根于心底,在苦苦等待暖春的到来。所以她跟许文强要回看那本夹着他们爱情见证的照片的家。所以一切结局都是可能的,只是要让时间去抚平这一切的累累创伤。
看到这里我给故事安排了这样的结局:许文强跟冯程程告别时,告知冯程程他的去向,他会回到香港,去守护娣他们的坟墓,过回平静的日子;在平静的日子里,他会时常地徘徊在海边的岩石上,看浪奔、浪流,看夕阳下,倦鸟归巢、渔舟归晚,也深切地,等待哪一天,一辆轮船载回来他深深爱着,苦苦等着的,从遥远的法国归来的人儿。而终于那一天,她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梨花浅笑泪痕斜
也许导演觉得只有悲剧的收场,才是最永恒的震撼。所以许文强还是死了。他一生都把丁力当成朋友(在我看来不能算是知己,丁力还够不上这么圣洁的名词)。所以就算他已经厌倦了上海滩的杀戮游戏,决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他也要为丁力平定了上海滩再走。他对丁力所做的一切,都反衬出丁力的低下、浅薄和令人生厌。虽然丁力一直没有忘记,是许文强携他一直闯进上海滩的花花世界,但他还是把很多事都忘了:他忘了,是他丁力因为一个女人而葬送了他们兄弟俩的大好前途,甚至再不能在上海滩立足;他忘了,是他丁力愚昧无知地崇拜冯敬尧,要跑去给冯敬尧跑腿,才让许文强放心他不下,违心地去做那只老狐狸的帮凶,才因此有了山口香子的事件所有这些事情,他丁力全忘得一干二净。他只会愚蠢地剁下许文强的手指,去跟冯敬尧交代。“我不能对不起文哥,也不能对不起冯生。”哼,愚昧无比的木头,人家把你当走狗利用,你却把他当神一样看待。金玉其外,不管他丁力在上海滩混迹到怎么样的境地,还是掩盖不了他草根本质的冲动,虚荣和劣根性。最后配合杀死冯敬尧的时候,他又再次玩起了把戏。他用轮转的方式,让命运去决定许文强和冯敬尧的性命。多狠辣的方式啊。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他在上海滩混迹多年修成的佳绩,这样的处事方式确实残酷而扣人心魄。这一回他是有充分的去做这样的选择了,毕竟冯敬尧怎么说也是他的岳父了。不过那一刻在他的心里,朋友的重量是肯定比不上他岳父的分量的。当他看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俩个人,在他的枪口下艰难或胆怯地挣扎时,他心里是否还会产生丝丝的自豪,得意自己已经与这两个人并驾齐驱了,甚至超越了他们了?他是否想到,如果那颗子弹不幸选择了许文强,他丁力要怎么去面对许文强对他一生的挚爱?他有何面目去面对?或许这些后果他永远都不会想到,甚至在许文强为他而死之后,他也不会懂得许文强为他付出的、给予他的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他浅薄的劣根性只为他的欲望,他的占有欲(就像他追逐冯程程那样)所驱使;他永远不能体会到朋友这样高尚的词语的真正内涵。我们明白了这一点,对于丁力的反感就会减少很多。我反而觉得这样演绎出来的丁力才是一个活生生的、饱满的角色。他永远不会懂得许文强给予他的友情有多重,所以就算他知道了许文强在香港的悲惨遭遇后,他也不会愤慨得去为朋友两肋插刀,去和冯敬尧决裂。他是真心地追求着冯程程,但这里面多少有他的虚荣心在作祟成分;得到冯程程后,他狭窄的心胸和疑心就无时不刻地在折磨着他,令他一步一步地将冯程程推离自己的身边,并最终形同陌路。他一辈子都是个权势和利益驱使下的糊涂虫,除了盲目地追逐金钱和权力,他对自己所知甚少。
人都有其极限性,我们必需学会包容,宽厚地看待丁力的所作所为,就像许文强既然把丁力当成了朋友,他就不管丁力怎么误解他,怎么剁去他的手指,怎么叫他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才回来。他不管,他只知道永远地对他好,无私、无悔。
许文强一直都在演绎着完美。他稳打稳扎,胸有成竹。可有两件事他还是做错了。第一件,是他必需一生愧对方艳芸对他的眷恋和情意。方艳芸,一个堕落地狱的天使,她可以是个风流的交际花,可以把肉体交给无数人糟蹋,但她的一颗真心,却永远只为许文强一个人倾倒。她一直默默地等待着他,默默地为他付出。她不比冯程程纯洁,没有招娣的幸运,而她为许文强所付出的,绝不会叫她们俩人少。她对许文强爱,更是比她们俩个还要深沉。当她的芳魂飞升之时,许文强终于尝到后悔的滋味了。他知道自己欠艳芸的情,将永远都不能弥补,无法偿还
正如许文强跟丁力所说的,上海是个不喜欢安定的社会,只有在纷争动乱中寻找一个相互制衡的支点,才是上海滩的生存真理。许文强看得透彻,行动上却迟了一步。他本该在杀了聂人王后就悄然引退的;他本该留着聂人王的余党,去制约丁力的力量,为丁力的提供安全的生存环境。可他没有。他和丁力一起稳定了上海滩的局面。他想在走之前为他这个一生的朋友尽最后的一份力,然后再潇洒地离去也不算迟啊。可他错了。朋友,就是朋友这样的两个字,让他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这就是他最后错了的一件事。
上海滩和风吹拂的夜晚,像风暴来临前一样的安静。突然,黑暗里一束尖锐的灯光直插过来,一阵疯狂的枪声惊动了夜的心房他,许文强,那个英俊挺拔的人,就那样倒了下去。他满身疮痍,乳白色的外套被染成了血红。他不死的嘴唇还在上下地噏动着:程程,程程,程程。
回光返照的时刻,他对丁力说,他要去法国,找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