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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无涯无际的原始榛莽,参天巨树夹杂着蘑蔓荆棘,盘缠虬结,形成了一片绵密的树海,像是一个整体。林缘,正对谷口的方向,是一块亩大的平场,一条通路,伸入林中,由于树幕遮天,这通路变成了一条暗无天日的隧道,黝暗阴森,目力奇佳的高手,也只能透视到十丈左右,十丈之外,便是漆黑一片。
道口。一方巨大的石碑,上刻“阴阳界”三个怵目惊心的大字。界碑之外的平场上,默坐着近百人,僧道俗尼俱全,一个个面色凝重,垂头低首,像一尊尊的石像,不立不动。
此刻,日正当中,但场面却显得死寂阴森,似乎日头也失去了阳和之气。蓦地,一声凄厉刺耳的长啸从林中传出,虽是大白天,仍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所有的人,纷纷立起身形,除了脸色转为悲愤惊惧之外,仍没有半丝声音。
啸声余韵未了,乌暗阴沉的林道中,幽灵般飘出一条白色人影,眨眼工夫已到了那块界碑近旁,悠然刹住身形,现身的赫然是一个身披重孝,手持哭丧棒,面如血色的中年汉子,目中闪烁着冷酷阴残的光焰,恶形怪状,令人不寒而栗。
人群起了一阵轻微和浮动。身披重孝的汉子,环扫现场一周之后,阴侧侧地道:
“各位如约而至,谅来礼物都带在身边了?”声音阴冷得不像是发自活人的口。人群中没半个答腔,
空气似乎已凝结住了。
身披重孝的汉子,瘦削的面皮一阵牵动,分不出是哭是笑,自顾自地又道:“本人‘东门守望使崔浩’,奉城主之命主持今天的交换事体,现在请各位按唱名顺序报名献礼!”话声中,哭丧棒向空一扬,昏暗的林道中人影又现,只见十几个黑衣劲装汉子,次第现身,每人肩头扛着一口白木棺材,径自走到东门守望使崔浩的身后,放下棺木,然后垂手伫立。
棺木一共十二具,整齐地排成一行。
人群中立起骚动,一个个面色惨变。当中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越众而出,高宣一声佛号,激动地道:“崔施主,这棺木之内”
东门守望使崔浩冷冰冰地接口道:“十二位掌门人!”
一个虬髯头陀声如闷雷似地吼道:“什么?十二门派的掌门人业已入棺”
东门守望使崔浩淡淡地道:“不错,进入死城的人等于踏入丰都地府!”
“死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到了‘阴阳界’之外,就算还阳!”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一白棺材之后的黑衣劲装汉子高唱一声道:“少林掌门人慧果。”
那原先发话的老僧上前两步,合什道:“贫僧少林监院了凡,已携有敝派至宝‘降龙经,’,交换敝掌门!”
东门守望使崔浩阴森森道:“请交与本使者一鉴真伪。”
“阿弥陀佛,敝派尚不屑于鱼目混珠。”
“嗯,这一点本使者信得过,献经吧!”
“贫僧请先见过敝掌门人!”
“这好,出界还阳!”站在棺木之后的黑衣劲装汉子,托起棺木,跨步“阴阳界”界碑之外,然后放下棺盖
所有各门派高手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具盛放着少林掌门存慧果大师的棺木上,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口边,有的额上竟紧张得渗出了汗珠。
工夫不大,棺木中颤巍巍地立起一个白眉老僧。监院了凡合什躬身道:“弟子参见掌门法驾!”
少林掌门慧果大师骇异莫名地朝现场一扫,道:“怎么回事?”
监院子凡激动地道:“寺内接获此间城主传柬,今日此时,在此地以本派‘降龙经’换取掌门人”
慧果大师脸色遽变,厉声道:“以本派传经之宝换取本座的生命?”
“是的,掌门人一派之尊”
“住口,本座被擒为‘死城’阶下之囚,业已辱没少林百年来之清誉,使全寺蒙羞,若再以派中至宝求取苟全,将何以对列代祖师在天之灵,了凡!”
“弟子在!”
“立即携经返回少林,经在人在,经亡人亡!”
“掌门人”
“不许多言,这是本座最后一次谕令!”
监院了凡惨然变色,全身簌簌而抖。东门守望使崔浩冷哼了一声道:“了凡和尚,时间不待了!”
监院了凡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少林掌门慧果大师跨出棺木之外,就地跌坐,阉目垂睑,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微哼声中,五官同时溢出鲜血。
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代高僧为了门派声誉,竟然自断心脉而亡。监院了凡蹬蹬蹬连退数步,面上的肌肉急剧地抽擅着。
东门守望使崔浩僵尸般的面上,居然现出了骇然之色,少林掌门此举,可能太出乎他意料之外。
立即有四个虎面僧人,越众而出,满面悲愤之色,向界碑之前欺去
了凡袍袖一摆,阻住了四个弟子,自己则举步向慧果大师遗体走去。
东门守望使崔浩沉声喝道:“大和尚意欲何为?”
了凡似是竭力抑制冲动的情绪,语带激愤地道:“敝掌门业已圆寂,贫僧”
“要带走遗蜕?”
“不错!”
“慢着!”
“施主有何见教?’
“如要带回尸体,仍然要以‘降龙经,交换!”
四个少林弟子早巳按撩不住,虎吼一声,扑上前去
“回去!”暴喝声中,那守伺在棺旁的黑衣劲装汉子,扬手劈出了一道排山劲气,劲风雷动之中,四个虎面僧人,竟然被硬生生地追回原地。一个无名小卒,能在举手之间迫退四个少林高手“死城”的武功,的确高得令人恐怖。所有在场的高手,莫不在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少林监院了凡手握“降龙经”战抖不已。他不能弃掌门遗蜕于不顾,但如交出”
降龙经”不啻把派中不传之秘技,助长奸人为恶,慧果大师岂非是白死了,左思右想,终竟无法决定行止。
东门守望使崔浩阴冷地道:“大和尚,你可以退下去多多考虑,现在该轮到武当‘太虚真人’了!”
了凡率四僧退入人群,一个五绺长须飘指的中年道士,抢步上前,稽首道:“武当‘三阳’,已带有本门‘上清秘录’在此,不过”
“怎么样?”
“贫道循少林之例,先见过本派掌门!”
“可以!”第二名黑衣劲装汉子,托起身前棺木,走到第一具棺木之旁放落地上,然后开棺,不久,棺内立起一个头戴九梁冠,身着玄色道袍的老道。这老道正是武当掌门“太虚真人”
太虚真人显然也不明究里,愕然四顾之后,迫视着三阳道人道:“来此何为?”
三阳道人铁青着面孔道:“特来恭迎掌门人回驾?”
“回驾?”
“是的!”
“你手捧何物?”
“上清秘录!”
“这是本派重宝,你敢”
“弟子赉长老之命,以此作为换取掌门人回驾的献礼!”
太虚真人目射厉芒,再次遍扫全场一周,最后目光落在身侧少林掌门慧果大师的尸身上,点了点头,道;“本座明白了,
—年之前,‘死城’派出高手,劫持各门派掌门人,目的就是要以之作为交换各门派不传秘技的人质,慧果道兄做得好,三阳”
“弟子在!”
“武当清名,不能毁于本座之手,退下去!”
“掌门人”三阳道人话声未已“太虚真人”的手掌已拍向自己的“天灵”
众高手惊叫声中“太虚真人”的尸身缓缓倒回棺木之内。
东门守望使崔浩生气全无的脸上已变了色,口中却发出一连串使人毛骨悚然的狞笑,手中哭丧棒一挥,厉声道:“时限所迫,本使者不能一一答理,启棺!”另十名黑衣劲装汉子轰地应了一声,揭去了十副棺盖。场面呈现空前的紧张。
十具棺木之内先后立起九条人影,一道、二尼、六老者。最末一具棺木却无动静。
东门守望使崔浩森冷的目光一扫九个棺中人,大声道:
“各位都是一门之长,本城曾屈留各位一年的时间,现在各派如照本城柬约,献上指定的礼物,可以换取自由,‘少林’,‘武当’两掌门人无意还阳,业已自决,各位如有什么打算,请立即表示,否则按顺序交换!”
一道、二尼、六老者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其中响起数声悲啸,一尼两老者运掌自决,栽回棺中。高手群中又是一阵沸腾。
东门守望使崔浩狞声遭:“好,‘峨嵋凌云师太’、‘青城神剑南宫仁’、‘华山断云手莫宇’,自愿追随少林、武当两掌门,之后,其余各位谅无异议了,现在开始献礼!”.
于是崆蛔、衡山、泰山,太极、邛崃、点苍等六门派,先后交出了传派之宝。人影在浮动中逐渐减少。最后,少林、武当、峨嵋、青城、华山也终于悲愤无已地交出了备妥的秘笈,
所不同的是这五门派接回去的是五具尸体。
人影散尽,场中剩下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白衣劲装佩剑少年。白衣少年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秀逸之中带着三分粗犷,
只是他面上如罩寒霜,阴冷之气,实在不亚于那恶形怪态东门守望使崔浩。
此刻,他凝目注视着最后一口虽揭了棺盖而不见人出来的棺木,面上的寒气却愈来愈重,隐约中透出了层层杀机。
东门守望使崔浩打量了白衣少年一阵之后,阴声道:“小子,你是‘桐柏’门下?”
白衣少年目光转向了崔浩,以更冷的声音道:“不是!”“什么,你不是‘桐柏’门下?”
“嗯!”“来此则甚?”
“代‘桐柏派’赴约!”
“报名!”
“宇文烈!”
“桐柏老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武林同源,就这么点关系!”
“哼,难道‘桐柏派’的人死光了,要你代表赴约?”
“阁下猜得不错,几乎死光了!”
东门守望使崔浩微微一怔之后,道:“无字真经带来没有?”
宇文烈依然不疾不徐,冷得不带丝毫情感地道:“当然带来了!”
“拿出来吧?”
“人呢?”
“谁?”
“桐柏者人!”
“你可以领一具尸体回去!”
宇文烈目中寒芒大炽,厉声道:“尸体,什么意思?”
“换命的期限是一年,‘桐柏老人’逾限三日,已无法还阳了!”
“贵门手段够辣!”
“小子,你莫非想找死?”
“在下还不想死!”
“如此,把‘无字真经’交出来。”
“柬约是献经换命,人死,为什么还要献经?”
“换尸!”
“对不起,在下不想完成这交易!”
“那你就把命留下!”
“在下说过还不想死!”
“可是你已经死定了!”
“未见得!”
“哈哈哈哈!”
“有什么可笑?”
“武林中敢以这种态度对老夫说话的,数你第一人!”
“你算什么东西?”
“嘿嘿,小子,你真挺不知死活!”随着嘿嘿阴笑之声,东门守望使崔浩扬掌向宇文烈挥去。
宇文烈正待举掌还击,忽地发觉对方这一掌无声无臭,半丝劲道都没有,看来似是虚晃作势,心中不由一愣,正自不解之际,只觉一股寒气直攻内腑,顿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暗叫一声“不好!”再度提气时,寒气突向经穴流窜,有如针扎剑刺。
东门守望使崔浩轻蔑地道:“小子,你还有四个时屉的生命,现在交出‘无宇真经’领走‘桐柏老人’的尸体,老夫好回城交令!”
宇文烈一颗心直往下沉,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冷冷地道:“在下受托以真经换人,而不是换一具死尸!”
“可惜你迟了三天!”
“各大门派均在今日午时”
“桐柏派稍有不同,柬上已有说明!”
“该派遭遇意外”
“那是桐柏派的事!”
“三日之差,而毁了一派掌门,这种作为人神共愤”
“小子,‘死城’铁律,只一不二!”
宇文烈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切齿道:“好,桐柏老人遗体请妥为保存,在下有一天将再来拜访!”
东门守望使崔浩不屑地道:“可惜你永远不会再有这一天!”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在下不死,会来收这笔帐的!”
“但你却非死不可,四个时辰之后,必然名登鬼录!”
就在此刻,一缕极细但却十分清晰的语声,传入宇文烈的耳,显然有人以传音入密之术向他发话,从这丝丝如钢的语音看来,对方功力相当深厚。“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立即交出‘无宇真经’,换去桐柏老人的尸体,否则尸既不能全,经也不能保!”
宇文烈大是骇然,这发话警告自己的是谁?心念甫动,那声音又起,意颇焦急。
“小子,你已中了‘死城’独门阴功‘冰魄煞’,四个时辰必死无疑并非虚声恫吓,目前你切不可妄动真力,否则两个时辰都活不到!”
宇文烈寒气大冒,死亡的阴影立笼心头,但冷傲孤僻的性格,马上否定了死亡的恐怖,他的手指按上剑柄,蓦然一提真气,立感全身虫行蚁咬,砭骨寒气,穿经过穴,那种痛苦,简直不是一个人所能忍受的,额上顿时爆出了粒粒汗珠,筋肉急剧地抽拗绞扭,眼前金花片片。
他废热地垂下了手,心灵的痛苦,犹在肉体之上,他明白出手已是不可能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女,耳边响即断肠的衰鸣:“苍天!神祗!给我力量,让我在赎回爹爹生命之后再说”“我要死了,我死不瞑目啊!妈,你死而有知,为什么不”“我信托你,我等待你,别让我在绝望中死去!”
骤然之间,他作了最大的决定,伸手取出了“无字真经”递了过去,道:“阁下,我宇文烈如果不死,要加倍讨还这笔帐!”
东门守望使崔浩面上的肌肉微一牵动,接过了“无字真经”狞声道:“小子,但愿日从西出,有这种奇迹发生,请吧!”
宇文烈咬牙从棺内抱出桐柏老人的尸身,背在背上,踏着踉跄不稳的步子,向峡谷之井奔去。奔行了五里左近,背上的尸体愈来愈沉重,使他不胜负荷,冷汗,已湿透了他的白色劲装,步履由缓慢而逐渐迟滞,终于,他踬扑谷道之中,欠振无力。
他冷漠而生硬的面上,绽开了一抹笑意,但这笑是怆然的,像是对命运的嘲笑。。
他半坐起身躯,以手撑地,眼望苍穹飘浮不定的白云,喃喃地道:“看来那女孩子真的要绝望而死了!”蓦地眼前一花,
接着身躯被人挟起,电掣而驰。
顿饭工夫,来到一密林之中,身躯落地,他才看清挟带自己的赫然是一个乡村学究模样的半百老者,面色晦暗,稍嫌阴沉,但两眼却泛散逼人青光,不但自己,连桐柏老人的尸体也一并带到了这林中。遽然之间,他木然不知所语。
那老者熟视了他片刻之后,当先开了口:“小子,你叫宇文烈?”
声音入耳,似曾相识,他想起那以“传背入密”之法向自己发出警语的人,于是,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抱拳道:“是的,前辈就是方才向晚辈提忠告的人?”
“不错!”
“请问上下如何称呼?”
“老夫姓名早失,你你叫我‘诛心人’好了!”
“诛心人?”
‘嗯!其身当丧,心亦可诛!”
宇文烈心中一动,尚未开口,诛心人已接着说道:“小子,你中了‘冰魄煞’,最多还有三个时辰可活!”
宇文烈面露一丝苦笑,平静地道:“晚辈知道这一点!”
诛心人冷冷地道:“你不怕死?”
“人力无法挽回的事,怕又有何用,只是心有未甘罢了!”
“什么事不甘心?”
“不甘心死亡来临过早,使许多心愿成空!”
“什么心愿?”
“恕无法相告!”
“可是,小子!你偏偏碰上了我!”
“怎么样?”
“除‘死城’中人外,我可能是唯一能救你不死的人!”
宇文烈心中大是激动,心念一转之后,道:“前辈要救晚辈不死?”
诛心人一颔首道:“有此打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高兴这样做!”
“必然有其理由?”
“小子,你再罗嗦,我可能抖手一走。”
“晚辈必死之人,并没有一定要求生的奢望!”
“嗯,你的嘴倒是很硬。如果我说不出任何理由呢?”
“至少须要有条件!”
“条件?”
“是的!”
“我说是无条件呢?”
“晚辈不愿平白受恩!”
诛心人眼中冷芒熠动,一捋倾下长须,愠声道:“小子,难道要老夫反过来求你不成?”
“晚辈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愿平白受惠,唯恐无法偿还!”
“老夫岂是施恩望报之人?小子,如果是在二十年前”
“怎么样?”
“老夫已一掌劈了你!”
“现在呢?”
“老夫要救你!’
“晚辈不接受呢?”
“那可由不得你!”话声中,一掌拍向了宇文烈。这一掌说快不快,但却奇诡绝伦,宇文烈寒煞攻心,真气不能提,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击中了“七坎”大穴,闷哼一声,晕了过去。醒来之时,但见红霞满天,已是黄昏时分,目光转动,诛心人踪影不见,身旁静悄悄的躺着桐柏老人的尸体。试一运气,但感经脉畅通,毫无不适之感,心中可就疑云重重了。“诛心人”到底是何许人物?何以武林中从未听人道及有这名号?他救自己的目的何在?何以又不辞而别,如神龙隐现?他说:“其身当丧,其心可诛!”是什么意思?世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人,说什么也不会用名号标榜自己是该杀的人,这完全超越情理之外,原因何在呢?
一声苦叹,结束了紊乱的思潮,只剩下了一个意念,便是欠了那神秘的“诛心人”
一笔大恩。
夜幕降临,他想,这正是赶路的好时机,如果大白天他带着桐柏老人的尸体上路,难免惊世骇俗。于是,他负尸出林,认了认方向,专拣小路疾奔。
一路之上,诛心人的影子,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驱之不去。他不相信相信诛心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援手,尤其对方说过“除了我之外,世间无人能解这‘冰魄煞’的寒毒”他何以甘冒与“死城”为敌之险来救自己?这决非偶然,但,他又叫人无法蠡测。
正行之间,突听一声冷喝道:“站住!”
宇文烈不由暗吃一惊,马上刹住身形,一条人影已近身前,赫然又是那诛心人,对方在替自己疗伤之后,不告而离,
现在又忽焉而来,的确令人莫测高深,当下剑眉一蹙,道:
“晚辈先行谢过疗伤之德,将来必有以报!”
“事情过去就不必再提!”
“前辈有何见教?”
“你先把背上的尸体放落!”
宇文烈依官放下“桐柏老人”的尸体。
诛心人目光朝四下一阵扫掠之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子,老夫有件事请你办!”
宇文烈微感一怔,暗忖:来了,对方救自己果然另有用心,但大丈夫恩怨分明,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以报,若非对方,自己早死于“冰魄煞”的寒毒之下,这事实不容抹煞。可是,如果对方要自己办的事是有背“武道”的事
心念之中,沉声道:“晚辈有句话事先说明!”
“讲吧。”
“晚辈受前辈救命之恩,若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有辞,不过”
“怎么样?”
“如所命有乖道义纲常,晚辈恐难接受!”
诛心人嘿地一声冷笑道:“如果事实正如你所说呢?”
宇文烈一怔神之后,慨然道:“晚辈一命是前辈所救,仍请出手毁了晚辈,彼此互不相欠!”
诛心人拊掌笑道:“妙极了,小子,看来你与老夫确实投缘,老夫救你本是出于一时冲动,说过无条件就是无条件,至于要托你办的事,虽说不上是武林空前盛举,但也并非小事,关系着当今各门派的盛衰荣辱,以及武林的命动”
宇文烈不由悚然而震,口里发出了一声:“哦!”诛心人又道:“老夫请你办这件事,会给你代价”
宇文烈急声道:“既屑正义之举,晚辈誓必完成,代价两字请收回!”
“那老夫救你岂非成了预谋?”
“晚辈不做此想!”
“不,老夫一言不二,除非你拒绝办这件事。”
“前辈何妨先谈事情本身?”
“嗯!如此你听着。老夫身份特殊,仇家不择手段,必欲置我死地而后已,所以在老夫而言,生死难料”说着,递过一个小小布卷,道:“你收下!”
宇文烈迟疑地道:“这是什么?”
“你先收下,老夫再告诉你!”
宇文烈只好接过手来。
“诛心人沉重地说道;“这是老夫匆匆绘就的一幅图,图中打有‘十’字记号的地方,藏有一批东西,这批东西,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当若干时日之后,武林中道长魔消,你可以按图发掘,照附柬行事”
“前辈的意思是”
“老夫生死极难预卜,而这批东西却非处理不可,惟恐老夫一旦遭了意外,这批东西岂非永久沉沦,所以事先托你代办这件事!”
“为何不现在处理?”
“不能,那将为各门派带来不测之祸,非要等到武林承平之日,才能处理”
“晚辈可否先问这批东西究系何物?”
“老夫不能告诉你!”
“如若事情并非如前辈所料”
“今后你我见面的机会可能很多,如老夫幸而留得性命在,这事情仍由老夫自行处理,这不过是一种未然之计!”
宇文烈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晚辈答应!”
诛心人用手重重一拍宇文烈的肩头,道:“小子,一言为定,记住,时机未至,切不可从事,同时这幅图更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否则结果同样不堪想象!”
“晚辈记下!”
“现在老夫传你一种功力,作为交换!”
“不!”
“你不愿意?”
“晚辈尚欠前辈大恩未报,这件小事理应效劳!”
“你知道老夫将传你一种什么功力?”
“不管什么,晚辈不接受!”
“如果是一种足以抗御‘死城’绝技‘冰魄煞’的功力呢!”
宇文烈不由心中一动,但一转念之后,冷冷地道:“敬谢!”
诛心人一瞪眼道:“看来老夫只好收回那幅图了?”
“这”“小子,老夫传你‘赤阳功,作为交换!”
“什么!‘赤阳功’?”
“不错,怎样?”
“晚辈听人说过这‘赤阳功’是一切阴寒掌力的克星。”
“你说对了,否则老夫怎能迫除你身中的寒煞!”
“晚辈心领了!”
“什么,你还是不接受?”
“受惠一次,已令晚辈有欠偿之感,岂能一而再”
诛心人摇手止住宇文烈的话尾,道:“你身中‘冰魄煞’,经穴之中必有残留,比如说‘鹊桥’与‘熏楼’之交,外力殊难达到,必须靠本身予以炼化?否则后患无穷,是以老夫决心要传你这神功,一立面也可以说是自私,因为老夫不希望你稍有意外,将来才能为老夫办那件事!”
宇文烈踌躇半响之后,毅然道:“好,晚辈记下这笔恩情。”
诛心人微哼了一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夫不管。现在听老夫述出口诀!”
说着,把口诀念了一遍,然后又道;“坐下,老夫助你速成!”
宇文烈依言就地跌坐,按所授口诀运气行功,一只手掌,轻轻地附上“天灾”大穴,接着,一股炙热的劲流,冲穴而入功圆果满,天已破晓。
诛心人道了声“后会有期”眨眼而逝,身法之奇快,惊人至极。
宇文烈心中有如梦幻一般的感觉,把那个小布卷贴身藏好,然后负起桐柏老人的尸体,重行上道。
过午时分,宇文烈来在一座破庙之前。这破庙僻处荒郊,香火早绝,平常可说是人迹罕到的地方。
他高叫了一声:“曹姑娘!”寂然没有回应。
他一脚踏入庙门,再唤了一声:“曹姑娘!”仍然没有半点反应,一颗心不由忐忑起来。莫非她伤重不治而死了?莫非她不耐久候而离开了这破庙?莫非
心念之中,疾步奔到殿堂之内,登时一窒,果然不见半丝人影。
他与桐柏考人的女儿曹月英陌路相逢,因见她重伤将死,遭遇奇惨,动了侠义之心,慨然代她赴“死城”赎命之约,约定在这破庙相见,不见不散。现在曹月英人影已杳,倒叫他有些进退维谷。
呆了一阵之后,把桐柏老人的尸体放落在石供桌之前,然后开始在庙内搜索,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他判断曹月英主动离开的成分不大,因为她不可能不等待他回转,极可能的是遭逢了意外。
一年以前,桐柏老人在桐柏山中巧获一部上古秘笈“无字真经”直至桐柏老人被“死城”绑架,传柬指定以“无字真经”作赎,事遂传出江湖,”些武林败类为了觊觎这部“无字真经”公然血洗“桐柏派”曹月英挟经而逃,几经恶战,终于走脱,但已重伤将死,根本无力去践约赎他父亲的性命,巧逢宇文烈,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把这部人人垂涎的真经交与素昧平行的宇文烈请代赴约。宇文烈以“无字真经’换回了一具尸体,还险些送了性命,曹月英再度落入那些武林败类之手,并非不可能。
突地,宇文烈发现殿墙盾壁坍口之处,血迹斑斑,心头剧震之下,弹身射向坍白,目光扫地,忍不住惊呼出声。坍口外丈许的草丛中,赫然横摆着一条断臂,粉白细腻,不问可知是属于女人的。
莫非曹月英已遭了毒手?这断臂的属于她的吗?
他与曹月英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可言,仅只是在某种巧合的情况下,他本“武道”
的精神,替她办这件事,现在,曹月英离奇失踪,极可能已遭不测之祸,他势不能一走了之,好歹总要弄个水落石出。
斑斑血渍,一路洒向庙后。宇文烈循着血迹搜去,越过只剩下尺许墙基的围墙,一片密林展现眼前,血迹已不可辨。正待欺身入林之际,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心中又是一惊,目光游扫之下,发现两丈外的一丛矮树之中,露出一片裙角。
他一个纵步到了矮树丛前,拔开枝叶,赫然是一具独臂女尸,但却不是曹月英,不管死者是谁,既然陈尸此间,必与曹月英失踪有关。心念几转之后,终于闪身入林,展开搜索。足足两个时辰,他搜遍了周近五里范圆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见,连一点可疑的迹象都没有发现。
他颓然返回硅庙,在殿前院落之中,掘了一个大坑,把桐柏老人埋葬了,然后取过庙中一块石码,把原来的字迹抹去,运指大书;“桐柏老人之墓”六个大宇,下署宇文烈敬立。
他的目的是,如果曹月英不死,可能会重返破庙,她见了墓碑,自会明白一切,自己也算是对她有了一个交代。
诸事停当,正待转身出庙,募然,一阵人语之声,由远而近。
宇文烈心念一动,闪身隐入偏殿之内,伏在窗口后,眇起一目,从隙缝外望
三条人影,掠入正殿之中,片刻之后,又出现殿廊之上,其中一个是个驼背老者,一袭土蓝布长衫,掩章膝盖,虽是个驼子,但身量却与普通人相等,如果直起背来的话,至少要比一般人高出一头。另一个身着锦衣,年在四十左右,满面奸邪之气,第三个是个花倍年华的少妇,左袖齐上臂而断,斑斑血渍,染透了半边身。
宇文烈几乎失口而呼,那少妇赫然正是不久前在庙后矮树丛中所见的那失臂女尸。
难道死了的人还会复活?要不就是她根本没有死,只是暂时昏厥,自己一时粗心,没有看出来?
再一注目,不由寒气大冒,那少妇右手,赫然握着一支断臂,神色自若,似乎失去了臂在她看来根本不算回事。天下竟然会有这等怪事,尤其是一个花信年华的少妇。
两男一女沉默了片刻之后,锦衣中年首先发话道:“三妹,你没事?”
那少妇嗲声媚气地道:“没事,这一掌还挨得起!”
宇文烈在暗中大是惑然,对方断了一条手臂,竟称没事,连提都不提,边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锦衣中年目注驼背老者道:“大哥,是否就此罢休了?”.驼背老者目暴凶芒,—阵怪笑道:“笑话,若非我三人分途兜截落了单,魔剑王平算什么东西!”
突地,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接话道:“蒙山三怪又算什么东西?’三人面色大变,齐齐怒哼出声。
宇文烈确实吃惊不小,想不到这两男一女竟然会是黑白道闻风丧胆的蒙山三怪,三怪是同门师兄妹,老大神风驼轻功震世,来无影去无踪,老二人面兽心,残狠绝伦,三妹三手妖狐,淫荡成性。三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武功也高得出奇。只不知三怪何以惹上了以杀人为乐的魔剑王平?
心念之中,只听“三怪”之中的老二人面兽心森嘉一笑道:“王子,有种的现身出来!”
微风飒然中,一个形态猥琐的枯瘦老者,鬼魑般地从殿廊的西端出现,腰系一柄长剑,剑身黝黑无光,竟然没有剑鞘,由于人长得矮小,剑尖几乎触及地面。
宇文烈错愕不已,名震武林的杀人王‘魔剑’,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糟老头,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三手妖狐堆下一脸媚笑,俏生生地道:“王平,这笔帐如何算?”
神风驼接着声如雷吼般的道:“姓王的,蒙山三怪睚毗必报,咱三妹被你一剑断臂,又被掌击重伤”
魔剑王子瞩嘿一笑遭:“驹帚.令师妹断臂彼此心照不宜,至于那一掌,在下巳留了情,拍中晕穴是有之,若说重伤倒未必!”
人面兽心冷冷地道:“凭你闻下这么两名话就交代过去了?”
魔剑王平凶睛一瞪道:“依你说呢?”
人面兽心阴声道:“你自断一臂,毁去魔剑,这段粱子揭过不提”
“哈哈哈,你认为办得到吗?”
“如要我兄妹动手,可得加上利息!”
“兄台愈说愈奇了!”
“不信可走着瞧!”
“三怪”互望了一眼,举步向魔剑王平欺去,眼一花,神风驼已不知用什么身法,公然转到了魔剑王平身后,形成夹峙之局。
魔剑王平似将三怪毫不放在心上,稳立原地悠闲地道:“三位可知本人此来的用意?”
三怪一怔,止住进迫之势,老大神风驼道:“有话快讲!”
魔剑王子并不回顾神风驼,声音却已变得冷厉地道:“三位把那小妞儿如何了?”
三怪面现茫然之色,人面兽心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说谁?”
“桐柏老人的宝贝女儿!”
“阁下弄什么玄虚?”
“三位心里清楚!”
“一点也不清楚。我兄妹一时大意,被你得手,现在又来这一套,姓王的,告诉你,‘无字真经’你阁下无法安享”
“噫!奇怪!’
“什么奇怪?”
“那小妞儿失踪了!”
“哼,少来这一套,谁能从‘魔剑’手下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这话”
宇文烈已从对方口中知道曹月英先被蒙山三怪挟持;随后又被魔剑王平劫走,现在,又不知落入何人之手,这人既能轻而易举地带走曹月英而不为魔剑王平发觉,这份身手,的确骇人听闻,自己是不是该管呢?
魔剑王平突地朝院中一指道:“那是什么?”
“三怪’同时哦了一声,四个魔头同时弹身院中,敢情四魔直到此剿,才发现院中多了座新冢。
人面兽心惊呼道:“怪事!‘桐柏老人之墓’”
三手妖狐也骇然道:“宇文烈敬立,宇文烈是谁?”
魔剑王平也以迷茫的声调道:”奇怪!桐柏老人怎会被葬此地,而且这怪事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内”
神风驼冷冰冰地插口道:“十有九成那‘无字真经’巳被这叫宇文烈的拿去赴‘死城’之约,双方约定在这破庙见面,不然那妞儿身边何以搜不出‘无宇真经’,桐柏老人又何以被葬此间,看来我们枉费心思了!”
宇文烈暗惊这大怪心思的缜密,推测得宛若耳闻目见。
人面兽心阴阴地道:“大哥推测得极是,但是否也有可能是那从王兄丰下劫走小妞的人故意布的疑阵呢?”
三手妖狐点了点头,道:“极有可能!”
人面兽心道:“掘墓一看,便知真假!”
宇文烈登时心火大冒,暗骂了一声:“找死!”
神风驼沉哼一声:“这有何难”举掌便朝坟堆劈去
“住手”暴喝声中,四个魔头同感一震,神风驼硬生生撤回了掌力。一个白衣劲装佩剑少年,倏然出现在偏殿阶沿之上。他,正是宇文烈。
四个魔头发现出声喝止的竟然是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禁不住哑然失笑。
三手妖狐右手仍紧握着那只断臂,眉开展笑地上前数步,格格媚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烈冷眼一的扫三手妖狐,口里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这—眼冷漠森寒,犀利如刃,名列三怪的三手妖狐竟然为之芳女一震,暗忖,天下竟然有这等冷漠的人,偏又长得那么俊,一窒之后,媚眼斜抛,扭腰摆臂,又向前移了一步,嗲声道:“哟,小兄弟,你没听见姐姐我对你说话?”.宇文烈看不惯这种妖媚之态,脱口骂了一声:“不要脸!”
三手妖狐可能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辱骂不要脸,登时粉腮大变,眉目现煞,厉声道:“你骂谁?”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除了你大概不会有别人!”
“你知道我是谁?”
“一头骚狐狸!”
“小子,你找死!”喝声中,身形一旋,闪电般以手中断臂点向宇文烈‘七坎”
重穴,出手快捷奇诡,实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宇文烈不接不架,对点采靳臂视若无睹。“七坎”重穴如被点中,轻则成残,重剐丧命。
就在即将点中的分秒之间,三手妖狐突然地收势。
宇文烈不屑地道:“为何不点?”
三手妖狐又恢复荡态,骚媚入骨地道:“小兄弟,姐姐我确实不忍心伤你!”
宇文烈剑眉一挑道:“凭你还伤不了我,别装你的臭美!”
三手妖狐粉腮又变,冷喝一声道:“小子,你就试试看!”
声落招出,快逾电光石火,仍是用那只断臂,戳向“旋玑”“乳中”“中堂”三大要穴。
宇文烈纹丝不动,硬承受了这一招三式。
惊呼声中,三手妖狐连退数步,骇然望着宇文烈不能出声。
谁也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功力已到了“闭穴易位之境。”
神风驼栗声道:“三妹,你退下!”
宇文烈冷哼一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字离口,手掌已挥了出去。这一掌玄妙无比,三手妖狐竟然避无可避地被震得退了五六个大步,几乎栽了下去。这一手,看得在旁的三个魔头大是骇然。
三手妖狐粉腮通红,目中杀机大炽,娇躯一挪,正待
人影一晃,神风驼已横栏在三手妖狐身前,迫视着宇文烈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门下?”
宇文烈寒声道:“这你可以不必问!”
“你不会没有名字吧?”
“在下宇文烈!”
“宇文烈就是你?”
“不错!”
“桐柏老人尸体何来?”
宇文烈心念疾转,自己此刻如不把话说清楚,桐柏老人难免遭毁墓之厄,同时也为曹月英带来无穷后患,当下冷静地道:“从‘死城’以‘无字真经’换得!”
四魔不由面面相觑。
魔剑王平双睛一瞪道:“是你小子代那妞儿赴约?”
“你说对了!”
二怪人面兽心冷凄凄地道:“打开坟墓,看看是否真的桐柏老人,真假立判!”
大怪、三怪立即附和。
宇文烈登时面罩杀机,怒声道:“桐柏老人一代门派宗主,既遭不幸,你等竟然连尸身都不放过?”
人面兽心嘿嘿一声冷笑道:“本人一向眼见是实,耳闻是虚!”
宇文烈飘身下了阶沿,厉声道:“在下忠告四位最好是少作孽!”
神风驼暴喝道:“小子,你还敢怎么样?”
宇文烈寒声道:“杀人!”
“哈哈哈哈,小子,你杀得了谁?”
“各位无妨试试看?”
“老夫成全你!”随着喝话之声,一道排山掌力朝宇文烈劈了过去。
宇文烈面上杀机更浓,双目暴射粟人寒芒,但却不闪不避,也不接架。狂涛怒卷之中,宇文烈退了三个大步。
四魔大是骇然,对方竟然硬承三怪之首的神风驼一击而面不改色。
宇文烈右手徐徐按上剑把神风驼心中虽惊,但老脸却有些挂不住,双掌一圈,再度呈攻击之势,有如万均雷霆,奇诡狠辣,世无其匹。人面兽心若有所悟般地怪叫一声:“大哥速退!”叫声未已,惨号已破空面起,血花四溅。神风驼头碎额裂,砰然栽倒。
宇文烈的确是面不改色,手中一柄奇形怪剑尚呈下击之势,剑身上的脑血清沥,令人怵目惊心,不,那不是剑,说是一支带柄的尺还恰当些,它没有刃口也没有尖锋,只是一根平头铁尺,隐隐泛出青光。
三手妖狐惊呼一声:“阎王剑!”
魔剑王乎与人面兽心顿时面色剧变,眼中尽是骇芒。
人面兽心战声道:“阁下是铁心”
宇文烈冷极的道:“既知此名号。想来必知道所立的规矩!”
魔剑王平半声不吭,弹身飞逝。
人面兽心向三手妖狐施一个眼色,双双弹身而起
“慢着!”喝声不大,但似乎别具威力,两怪居然乖乖地刹住了身形。宇文烈用手朝神风驼的尸身一指,道:“带去!”人面兽心片言不发,挟起神风驼的尸体,与三手妖狐疾掠而逝。
宇文烈缓缓把“阎王剑”入鞘,痴立片时,向桐柏老人的坟墓,作最后一瞥,举步便向庙门走去。方自一脚踏出庙门,不由地呆住了。庙门之外,摆着一赝彩色小轿和一只小巧的画舫相距约两丈。
荒山野寺,一顶小轿已够令人惊奇,画舫本是水上之物,而今不但上了陆地,竟然呈现在这种人迹罕至之处,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宇文烈呆了半响,不见动静,心想,我得看看是怎么一回怪事。心念之中,举步前欺,走出四五步,距轿舫约三丈之外,突被一股无形劲气所阻。他这一骇,非同小可,立即意识到这轿舫之中,隐有功力极高的能手,双方如埋晃在练一种奇门功力,必然是在以真力拼斗。他试着运气前欺,无形劲气立生感识破,一道反弹之力,把他震得一个踉跄。他确确实实的震惊了,窒在当场,无法动弹。
有顷。只见画航晃了两晃。彩色小轿之中,传出一个冷漠但娇脆悦耳的女人声音道:“你可以走了,明年此日再见!”
画艏中传出一叹叹息,一个悲怆的男子声音道:“筠妹,你这是何苦”
那女子怒声道:“冷子秋,你什么意思?”
画舫中的男子低声下气地道:“筠妹,二十年来,难道你不折磨我不够?”
“哼,折磨,你想破坏当初的约言?”
“筠妹,人生一世,草逢一春,你我的青春都已退色了”
“别想用言语打动我的心,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筠妹,二十年了,你还不原谅我当年一时之错?”
轿中女子似被之句话所动,沉默了片刻,仍又冷冰冰地道:“是地,在你是一时之错,在我却是终身痛苦!”
画舫中的男子又是一声长叹道:“筠妹,照此下去,将作何了局?”
“了局?哈哈哈哈”小轿中传出一连串凄清的笑声,最后笑声变成了啜泣。
宇文烈突地想起武林中盛传不衰的两句歌谣:“妾随彩轿至,郎乘画舫来”
彩轿画舫分别紧代表两名功力深不可测的男女高手,专管人间不平事,武林宵小一听那两句歌谣,亡魂丧胆,据说舫轿形影不离,是对年青夫妇,但没有人见过这一对武林奇人的真面目,这一对怪异夫妻之突然绝迹江湖,其中定有一个离奇动人的故事,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武林秘辛。
轿舫中人,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宇文烈的存在,仍旧争论不休。
彩轿中被称作筠妹的女子,自动地止住了哭声。
画舫中被唤为冷子秋的男子开口道:“筠妹,二十年了,你还消不了这口气?”
轿中女子凄厉地道:“冷子秋,当初约定每年此日见面较量一次,如你胜了,我马上自决;如我胜了,第二年再来,你问我将来作何了结,你想法胜过我,我死,一切都了结了!”
这种约定,不但荒唐不经,而且完全不近情理,宇文烈几乎失口而笑,照此而论,男的功力再高也不敢胜过女的,败了,还可图每年一见,胜了,这场戏就算落幕。
舫中人近乎悲愤地道:“筠妹,二十年来,我跑遍了白山黑水,大漠边荒,就是找不到白世奇那厮的踪迹,也许他已经死了!”
宇文烈不由必中一震,神风帮帮主“玉神龙白世奇”之名,他听说过,白世奇不但武功深不可测,而且风标绝世,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人貌武功,疯魔武林,二十多年前,突然改变作风,大肆杀戮武林高手,曾引起整个武林公愤,被视为十恶不赦之徒,后来不知怎地失踪江湖,神风帮也告神秘地消失。当今武林人谈起二十多年前玉神龙白世奇所造的血劫,仍有谈虎色变之感。不知这彩轿画舫,与玉神龙白世奇之间,有什么过节?
彩轿中人语音微带激动地道:“你找到他又怎样?”
“把他碎尸万段!”
“你是他的敌手吗?”
“不能杀他就死在他手下也好!”“我不许你杀他!”
“这为什么?”
“我要亲手杀他!”
“筠妹,我们联手查访他的下落”
“不,还是各走各的!”
“筠妹,你”“冷子秋,白世奇授首之日,就是你我夫妻和好之时,从此刻起,取消一年一会的约言,专访白世奇的下落!”
“如果他已经死去呢?”
“鞭尸!”鞭尸两字一出口,使一旁的宇文烈打了一个冷颤,由此可知双方间怨毒之深。
画舫中人激动地道:“筠妹,如果我夫妻”
“记住,我们现在还不适用夫妻之称!”
舫中人一窒之后,又道:“如果彩轿画舫重现江湖,并扬言索帐,或可迫使白世奇现身?”
轿中人冷冰冰地道:“你不必找借口与我一路!”
舫中人嘿地叹了一口气道:“筠妹,这不是借口,这是可以一试的办法!”
轿中人沉默片刻,道:“好,但记住你我之间却没有夫妻的义务,如果白世奇不授首,关系永不改变!”
舫中人欣然道:“我发誓遵守!”
轿中人话锋一转,道:“你发现那小于有什么异样否?”
宇文烈一听对方的话锋已转到自己身上,不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忽然后悔不该因一念好奇,而听了对方的秘密,这在武林中是犯忌的。
舫中人语音也一变而为森冷,道:“若非我早发现此点,还容他呆在此地?”
“你看如何?”
“太像了!”
“有此可能吗?”
“极有可能!”
“那岂非天从人愿?”
“但愿如此!”
“问问他!”
宇文烈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意识到麻烦已上身来,只有冷静应付。
画舫一晃,竟然横到了宇文烈身前八尺之处,画舫具体而微,看来是精钢所造,舫舱只有一顶小轿大小,朱帘紧闭,连舫头带舫尾,长不过丈五。
舫中人喝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烈冷冷答道:“在下宇文烈!”
“什么,你姓宇文?”
“不错!”
“你不姓白?”
“姓白?”
“嗯!”“在下为什么要姓白?”
“你真不姓白?”
“在下已经答复过了!”宇文烈心中惑然不已,对方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
轿中人插口道:“小子,你出身何门何派!”
“这个在下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
“你别自误!”
“自误!什么意思?”
“你当知道偷听别人隐秘的后果!”
宇文烈冷漠如故地道:“只能说是不期而遇,焉能谓之偷听!”
舫中人意颇不耐地道:“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宇文烈不由气往上冲,怒声道:“如果不呢?”
舫中人嘿地一声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宇文烈道:“阁下又怎会知道在下所说的不实呢?”
舫中人不由语塞,轿中人接口道:“你交代明白了身世采历,让你走路!”
宇文烈不由怒火上冲,语音动更冷峻了,目注那顶彩色小轿道:“在下有交代的必要吗?”
“当然!”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要你交代!”
“在下拒绝呢?”
“武林中还没有人敢公然拒绝彩轿画舫出口的话!”
“也许今天是例外!”
“小子,我已二十年不杀人了,莫非你今天要我发利市?”
“何不试试看!”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声喝骂,出自画舫之中,舱帘一飘,一股轻柔的劲风拂向了宇文烈。
前车之鉴,他几乎丧生在死城属下东门守望使崔浩的“冰魄煞”之下,是以一见对方掌风轻柔,毫不考虑地运起诛心人所传的“赤阳功”相抗。其实,他大错而特错了。对方的掌力,全视受力者的抗力而生反应。
“隆!”然一声巨响,狂飚匝地,砂飞石舞。宇文烈蹬蹬蹬连退了七步之多,一股逆血几乎夺口而出。
舫中人轻“噫!”了一声道:“好小子,怪不得口气如此托大,竟然能接本舫主一击而不倒!”“呼!”地一声,又是一道劲风涌出,这一击,却是刚猛绝伦。
宇文烈双掌一扬,挟以毕生内力劈出。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处,画舫晃了两晃,退了三尺,宇文烈踉跄倒退四步,一股血箭夺口射出。
宇文烈俊面铁青,用手一抹口边血渍,向前欺近了五步,手搭剑柄,厉声道:
“有种的话,何不现身一战?”
舫中人不屑地道:“小子,你还不配要本人现身!”
宇文烈冷哼一声,闪电般一欺身,青芒动处,一剑砍向了画舫。从欺身拔剑到出手,快得令人咋舌。
“锵!”震耳金铁交鸣声中,舫舱被劈落了一支檐角。画舫一现,武林人亡魂丧胆,而今宇文烈不但敢公然接战,还出手劈坏画舫,这确实是骇人听闻之举。彩轿中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画舫主人陡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如裂帛,其势可穿云震空。久久,笑声始停,一个充满杀气的声音道:“筠妹,看来我只有出手毁了他!”
宇文烈了无惧意,冷傲绝伦地注视着画舫,好像生死对于他毫无关联。
以画舫主人的功力,要毁他可说一点不难。轿中人突地大叫一声道:“慢着!”
舫中人道:“怎么样?”
“你没有看出他的来路?”
“哦!‘阎王剑’!难怪敢伤我画舫!”
轿中人娇笑一声道:“宇文烈,你是‘阎王剑’主人门下?”
宇文烈冷冷地道:“不错!”
舫中人振声大笑道:“筠妹,这岂非天从人愿,所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轿中人道:“你且莫高兴,你知道铁心修罗那老匹夫是死是活”
宇文烈暴喝一声道:“住口”
舫中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小于,少张狂,铁心修罗是否还在”
宇文烈顿时杀机罩脸,一摇手中“阎王剑”怒声道:“姓冷的,你敢直提他老人家名号?”
“提了又怎样?如此说来老匹夫是仍在世间的了”
“你找死!”
“哈哈哈哈!小子,别说提,本舫主还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呢!”
铁心修罗有个规矩,不许人直接提他名号,只许称他为“阎王剑主人”虽然他已数十年未现江湖,但这规矩每一个武林人耳熟能详,是以在庙中魔剑王平方自说出“铁心”两字,立即返身遁走。
宇文烈一听舫中人,公然侮辱家师,再也无法按捺,目中精芒暴射,断喝一声道:
“姓冷的,滚出画舫领死!”
舫中人不屑地道:“小子,凭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本舫主向来人不离舫!”
宇文烈收剑还鞘,双掌一扬,向舱门劈去,这一击,他已用上了全部力量。
一道劲气,从舱门飞卷而出。“砰!”然巨响声中,劲流成漩,画舫一晃,后移了一尺,宇文烈却退了三步。
陡地,画舫旋飞而起,闪电般撞向宇文烈。画舫系精钢所铸,如被撞上。势非首断肢残不可。宇文烈闪身暴退一丈。画舫甫一沾地,再度旋起,横斜着划了一道圆弧。
“砰!”的一声大响,挟以一声惨哼,宇文烈被舫身撞得抛空两丈,栽泻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彩轿一起一落,已到了宇文烈身前,轿中人冷厉地道:
“宇文烈,铁心修罗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宇文烈摇摇不稳地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遍,咬牙道:“有一天我宇文烈誓要劈碎一轿一舫!”
轿中人不屑地道:“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