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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道青光,后来越往前飞越慢。穴中的五色烟光,也随时变幻不定。有一次,前面忽然垂下一片五色烟幕,阻住去路。青光到此,略停了停,从头一道青光中射出一团奇亮无比的蓝光。初出时,不过弹丸大小,一经射入烟幕之中,立时无声爆裂,化为光雨,蓝晶晶万芒电射,耀目难睁,烟幕当时冲破,化为残烟消灭。二小福至心灵,想起杨瑾之言,妖尸在宝穴中埋伏甚多,那些烟光彩雾,必是厉害妖法。见青光所到之处,恰似风卷残云,势如破竹。那两人又是身剑相合,没现真形,虽看出也是妖尸的仇敌,但是其意难测,摸不清是敌是友。如果不被觉察,处置得宜,不特可以借他力量带入,探明穴中虚实,还可与他们一同进退,少时随之出险;如被看破,岂不是在妖尸之外,又添了一重危机?
想到这里,未免有些胆怯,不敢追随过近,始终保持十来丈左右距离。他快我快,他慢我慢,亦步亦趋,加意戒备,相机进止。一路留神观察穴中形势,绝似大半只断了的金环。
甬道浑圆,大约数丈,四外石质,一色暗红,甚是光滑坚实;仿佛本是极坚厚的实地,经人力硬将它打通成的弯长大洞一般。自从穴口下降,穴径渐宽,一直往下溜斜,降约二三百丈,又弯了回来,渐渐变顶为底。如是常人,步行经此,殊难立足。仗着二小身轻体健,甬道弯环甚大,又有青光前导,隔老远便可看出,尚未失脚。只是上下相去太高,二小行至快转折处,往下纵落时,免不了有些声息。前面青光似已听出身后有了动静,内中一道竟往回路飞来,一直飞到转弯的上面老远,才如闪电般飞掣回转,一瞥而过,仍与先行那道青光会合前进。那两个剑仙把穴底一切都当妖尸妖法看待,一例扫除,绝不留情。二小如被青光稍微挨着一点,怕不身首异处。幸是洞大人小,又灵警异常。着地之际,自知脚底稍重,首先有了戒心,见青光往回一动,便知不妙,慌不迭地贴壁伏好,青光已从身旁闪过。那青光见后面无迹可寻,也料身后声响决非无故。但是二小隐身之法出诸白发龙女崔五姑仙传,又经杨瑾用本门心法加意指点,看不出邪氛妖气,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两个僬侥细人潜伺在侧。虽然起了疑心,无奈事机紧迫,稍纵即逝,前途阻难尚多,无暇细为观察,只索罢了。二小刚刚避过,惊魂未定,那青光又从老远飞掣回来,差点没被扫上。二小常听云凤讲说飞剑厉害,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侥幸脱死,益发不敢丝毫大意。
又尾随了百余丈,途中渐有浓烟、鬼怪之类发现。青光中照样发射出一团蓝光,无声无息,将它消灭。那谷径也渐渐弯向平处。行到后来,前面忽似路尽,遥望漆黑一片石壁,空无所有。青光到此又停了停,依样放出一团蓝光,千星爆射,冲向壁间,激荡开千层浓雾。
妖烟散后,现出一座圆门。两道青光便合在一处,往门中飞去。才知并非石壁,仍是妖法作用。忙即跟踪追入一看,门内乃是一所极广大的圆形石窟。窟顶上面悬着一团白光,宛如既望明月,冰轮乍涌,银辉四射,照得到处通明,清白如昼。全窟广约十亩,高大平旷,更无他物。只靠里一面圆壁上,一排并列着五个腰圆形洞门,洞高数丈,洞与洞相隔亦数丈。中、左、右三洞中,当间里面各放着一座大小形式不同的古鼎,俱有红黑金三色的轻烟笔直上升,离鼎三丈,凝结成一朵莲花般的异彩,亭亭静植,聚而不散。鼎后面仿佛有一长大石榻,榻上卧着一个古衣冠的大人。余下的两洞里面,却是空的。二小知青光迟早惊动妖尸,必起恶斗,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留神退藏之所。一眼将那右侧空洞看中,忙轻轻跑了过去,先算计好青光进出路径,躲向洞侧窥伺。准备如果来人斩得妖尸,专为除害报仇而来,不是觊觎至宝,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固然绝妙;否则便随之退出,回去报信。如果来人惨败,脱身不得,也可隐藏起来,妖尸终究要离开,随它同出,不致殃及池鱼。即使都不如愿,凌、杨二位师尊明晚必要来此盗宝斩妖,纵因道浅力薄,不配里应外合,临时告知虚实,总算未虚此行。
主意刚打点好,那两道青光已飞近当中三洞门外,忽又停住,不往里面冲入。约有半盏茶时,青光闪处,现出一男一女,俱是玄门装束。男的年约二十多岁,生的猿臂鸢肩,蜂腰鹤膝,眉目英朗,神采奕奕。适间青光并未收回,像一条长大青蛇一般,斜绕左肩右胁之间,回环数匝,寒光闪闪,电转虹飞。前胸还挂着一张与他人一般长的大弓。背后斜背着一个矢囊,箭长七八尺,有茶杯般粗细,共是八支,箭链上直泛乌光,射出数尺以外。女的年纪比男的略小,长身玉立,姿容雅秀,顾盼英武。腰间挂着一个革囊,鼓绷绷的,不知中贮何物。所用青光,也和男的一样,斜绕肩胁数匝。现身之后,互相指点门内,低声细语,好似有些作难神气。因那洞壁是个圆形,从侧面细看,可以观察中洞以内景物。二小见二人法力高强,来时那般势盛,怎会成功在即,反倒胆怯起来?好生不解。忙回首定睛,往当中圆门内仔细一看,当中三洞外面虽然各有一门,里面却是通开的一间广大石室。三妖尸各据一榻,仰卧其上,头朝门外,脚微向里聚拢。每一妖尸的身后洞壁上面,都悬有一团烟雾,簇拥着一个貌相狰狞,比栲栳还大上一倍的奇怪人头,六只怪眼齐射凶光,注定三妖尸的脚下,一动不动。所看之处,似有一团金光霞彩,被妖尸石榻遮住,看不见是何宝物。此外还有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蹲伏在中左二妖尸之侧,瞑目若死。那壁间怪首,看去虽然丑恶可怖,但是目光呆滞,只注视到一处,眨也不眨,如泥塑木雕一样。连四外围绕的浓烟也似呆的,不见飞扬,好似专为吓人而设。细加观察,并无甚过分出奇之处。倒是妖尸头前那三座大鼎形式奇古,金红黑三色烟光上升结为异彩,鼎腹之下各多出一根半尺粗细的铁柱插入地底。
侧耳静听,隐隐闻得烈火风雷之声,从鼎中透出。更可怪的是,鼎与地皮色质竟是相同,恰似上下连成一体,生根铸就。猛想起来时杨瑾曾说,藏宝穴中妖尸穷奇恐禁法埋伏无功,特地下穿重壤,勾引地肺中的水火风雷,以防万一。鼎腹铁柱,是通连地肺的枢纽,妖尸高枕无忧,定恃此物。所以来人那么大的本领道法,竟会望门却步,不敢擅行闯入。
正揣测间,来人想因妖尸醒觉不远,脸色益发急遽,又互相商量了几句。那少年忙取下身上佩带的大弓长箭,照准门内三个怪头,张弓待发。女的意似无奈,秀眉往上一皱,一手拉开腰间革囊,也未见取出甚么法宝,便身剑合一,化成一道青光,飞将起来。这里少年弓已拉满,一并排三支长箭,同时带起一溜乌光,电掣星流,直往妖尸身后壁上怪首飞去。二小方以为宝弓宝箭决无虚发,那三个怪头必被射中无疑。谁知那三道乌光一进圆门,鼎上烟花立即摇动。三箭刚从妖尸上面越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眨眼工夫都不到的当儿,猛见洞内金光一亮,妖尸脚后倏地现出数丈长一张大口,正遮在怪头前面。微一开合之间,大口中便飞射出无数金星红丝,如狂风卷雪,急浪漩花一般,将三道乌光一齐裹住。少年见状大惊,连忙伸手去招,已是无及,眼看万千金星红丝裹定三道乌光,只吞吐了两下,便被吸进口去,乌光敛处,无影无踪。壁间怪头,依然狰狞。那张大口也隐而不见。
咪咪上次和玄儿随了杨、凌二女脱险,见识过圣陵至宝九疑鼎的妙用。大口一出现,这才知道三个怪头目光注视之处,便是妖尸圣陵二宝存放所在。虚实已得,好生欣喜。只恨自己法力浅薄,不敢妄入取祸。否则乘着妖尸假死之时,纵不全得,至不济也盗走它一件。二小这里胡思妄想,大祸业已逐渐发作。
这地底圆穴五洞,系穷奇所辟。中洞无华氏,右洞乃子戎敦,左洞穷奇;余下两洞,一是妖道钟敢所居,一是神鸠潜修之所。自从盗得了圣陵二宝,无法分赃,三妖尸尔诈我虞,各有私心,谁也不肯放心谁。嗣经妖道调处,作为公有之物,同在一处,探幽索隐,穷研玄妙。又由穷奇将当中三洞里面打通,渐渐连各人假死炼形的时辰,都移并在一起,起止出入,一律同时,以示无私。妖道日前一死,更增戒心。全洞上下内外,广布妖法,层层设伏。
自知藏宝地穴无殊天罗地网,加以三尸合力在上面防守警备,无论多大道行的能手,休说盗取二宝,进来也属万难。只每日假死都同在一个时辰起止,诸多可虑。除用个人数千年炼就的宝鼎发挥妙用,穿透地层,勾通地肺中的水火风雷,以作御敌之用外,又将后天元神寄向壁间,注定宝物藏处,互为监察。另施太阴通灵妙术,使先天元神在炼形之际,与鼎上烟光凝成的异彩莲花息息相通。并将九疑鼎盖揭开,放置脚后。敌人如若侵入,即使各层埋伏禁法全被破去,深入重地,不进三尸假死之室便罢,只要进了当中三洞的门,扰动烟光上凝结成的彩莲,三尸的先后天元神有了警觉,立可群起应战,不愁来人飞上天去。再如来人看出有异,或是略知底细,必然人不入内,却用飞剑法宝去斩那后天元神。只要飞过身去,挨近圣陵至宝,九疑鼎便会发动发挥妙用,化成一张大口,无论来人是多厉害的飞剑法宝,即使侥幸不被收去,也决不能奏丝毫功效。
这时恰值妖尸修炼形神吃紧之际,忽然警觉有了敌人,照着一切部署,原是有恃无恐。
况且时限将满,再迟片刻,即可完成本日功果。三尸不谋而合,反正敌人奈何自己不得,已经入网,出路须经室内,逃走不脱,本欲暂时不理,挨到时至,再起擒杀。万不料来人是个劲敌,又误认正中洞内妖尸是个主体,必更凶恶;却不知鸠后无华氏当时初与白阳真人苦斗伤了元气,打落了好些道行,三妖尸当中,只他比较最弱。一见后羿射阳弩被大口连收去了三箭,不禁又惊又怒,嗣见宝箭虽失,三妖尸一个也未惊醒,仗着本身道法玄妙,猛生一汁,把心一横,向那女的一打手势。女的便从革囊中取出日前从一个左道妖人手中得来的异宝,然后身剑相合,化成两道青光,往门内飞去。等到飞近妖尸脚后,大口将要出现,倏地往回一收。飞剑与身相合,不比别的法宝易于闪失,大口放出金星红丝一裹,未被裹住。两道青光略分上下,似闪电一般掣将转来,飞到妖尸胸前,双双先后往下一落,仿佛似有东西阻住。少年男女似早料到妖尸有禁法护身,一面运用玄功,双双向妖尸颈腹间绞去;同时女的将适取法宝豁出失落不要,全数施展出来;男的又从青光中发出昆仑门下降魔至宝,一团蓝光,打向妖尸头上,爆散开来。这四下夹攻,女的所用法宝又是左道旁门中所炼最狠恶污秽的三阴神铅灭阳弹,共是四十九个,专破炼气炼神人的毒物,妖尸怎能禁受。三尸为防暗算,身外设有五行挪移禁制与两仪护体之法,即使有人用法宝乘隙来伤,只要元神不死,并无妨害。
也是无华氏运数当终,该遭此劫,遇见这样对头克星。偏生又因敌人来势甚恶,一时小心过甚,恐九疑鼎无人主持,只能防守,威力有限,意欲起身御敌。恰在些时,将先后天元神一齐复正,想使用九疑鼎,连人带剑一齐收去。头刚一抬,猛见青光中迸出一团蓝晶晶的精光,耀目难睁。无华氏识货,知是东方甲乙木精英所萃炼成之宝。两仪护体全恃二气阻力,决难抵御。尚恃有五行挪移禁法,打不到身上,谁知眨眼间,身还未及起立,护身禁法首被蓝光破去,爆散开来。紧接着数十粒桂圆大小紫黑色的暗光又从另一道青光中打将下来,也未容看出是何法宝,便觉周身痛痒,连中了好几十下。知道禁法全破,心中大惊。因为来势万急,笔墨难以形容,休说再使妖法抵御逃遁,连念头都未容他转到,只怪叫出半声"哎",便被两道青光、一团蓝光连形神带尸骨绞为粉碎,烟飞而散。
少年男女一心专注为首妖尸,合力下手。左右两旁的戎敦、穷奇,也早觉出来敌强盛,势不可侮。刚把元神复体,便见无华氏形散神亡,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慌不迭纵起身来,退向洞后,一个取了轩辕吴天镜,一个取了九疑鼎,暴跳如雷,厉声怪笑,迎将上来。少年男女斩了中洞妖尸,忽见左右二尸同时在榻上失踪,料知不妙。闻声回首一看,壁间三个怪头业已先后隐去。左右二榻上原卧的两个妖尸,一个相貌狰狞,形如恶鬼,身高几及两丈,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右手持着一柄金戈,左手高举似握着一面镜子,乍看镜光青檬漾的,光华并不甚亮,略一注视,青光里面仿佛很深,金霞隐隐,旋转不停。另一个妖尸,身量更高,腰间围着豹皮,全身看去只是一副大骨头架子,瘦硬如铁,口中磔磔怪笑,声类枭鸟,响彻全洞。两条枯瘦长臂当胸平举,却看不出拿的何物,头脸及上半身全被遮住,仅现出适才收去三支射阳神箭的那张大口,放出无量数金星红丝射将过来。少年男女知那大口厉害,飞剑取不得胜。女的一个先将三阴神铅灭阳弹照准大口打去;男的也将那团蓝光放出,朝那有络腮胡子的妖尸飞去。满想仍用旁门秽物,先污了那张奇怪的大口,与之同归于尽,然后再用本门至宝取胜,谁知事谬不然。那四十九粒暗紫光华刚一飞出,便被大口中的金星红丝卷住,略一吞吐之间,如石落大海,无影无踪,立即收了进去。那团蓝光眼看飞近妖尸,那古镜上面倏地一片轻烟飞过,从青檬漾微光中忽射出万道金光,百丈虹霞彩芒,电转飞射,迎着蓝光微一接触,蓝光虽然照声爆散,奇彩流辉,精光四射,但被镜上金霞阻住,不能伤着妖尸分毫。两个妖尸却不放松,紧紧追逼过来。少年男女到此方知轩辕二宝妙用无穷,再不见机遁走,必无幸理,两下里一打招呼,纵遁光向外逃去。
这时穴中三个妖尸,中榻上的无华氏已被少年男女所诛,形神消灭。所剩两个妖尸,高的是穷奇,较矮有络腮胡子的是戎敦。他们原意本要将少年男女迫退出室,才好发动埋伏。
见状只互相怪声叫笑,并未随后追赶。那少年男女来时原也知出路须经妖尸假死的圆室以内,无奈妖尸法宝厉害,无力抵御,只得退出。谁知来路多阻,妖尸又醒,退出不易。总以为昆仑门下的五雷天心正法玄功奥妙,来时既是势如破竹,归途也不见得就难到哪里。及至飞出室外,回头一看,不见妖尸追来。这少年男子名叫小仙童子虞孝,乃昆仑派中名宿钟先生门下最心爱的大弟子,那女子便是半边老尼高足石氏二姝之一的缥缈儿石明珠,俱是昆仑门下小一辈中杰出之士,久经大敌。一见妖尸得胜不追,便知必有诡计。再定睛往前一看,果然归路已失,来时的圆形弯长甬道不知去向,四外俱是坚厚石壁,无路可通。正在斟酌怎生出去,石明珠忽悄声说道:"孝哥,目前妖尸定然发动埋伏,隐身暗中作祟,我们归路已绝。你看洞顶上面这轮月儿依旧光明,照在身上却并无甚感觉,甚是古怪。莫非妖尸故布疑阵,那里面隐藏着出路么?"一句话把虞孝提醒,一想此言果然有理。记得下来时,那条甬道又弯又长,恰是个半环形。算计程途远近间隔,那月光好似正当上面油釜下入口。此时出路已无,再不急谋脱身之计冒险冲出,非被陷在此,应了那两矮子的话不可。随想随将后羿射阳弩取在手内,张弓搭箭,便要朝月光射去,准备箭射上去,看准虚实,再乘势冲出。
就在二人商议脱身,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当中三圆门内三座大鼎上的烟光异彩全都隐去。只听地底轰隆哗剥爆发之声,如迅雷初起,烈火烧山,惊涛急涌,狂飙怒号,一起汇为繁喧,渐渐由远而近,从鼎中透将出来。室内妖尸穷奇笑声磔磔,杂着戎敦怒吼咆哮之声,越发凄厉难闻,入耳惊心。石明珠见势危急,看出妖尸已经发动地肺中的水火风雷,再迟须臾,定无幸理。一面将飞剑法宝施展出来,一面又使用五雷天心正法,以备相助一同冲出。
这里虞孝的箭刚刚发出,一溜乌光射向明月之中,那旁三座大鼎上一条火焰,一线白光,一缕笔直的浓烟,已自箭一般升起,只转瞬间,便要化成水火狂风,向虞、石二人布散袭来。
幸而虞孝情急智生,无心巧得出路。这一箭射上去,那团白光立被乌光冲破,化为白烟,波分云裂而散。又正赶上石明珠发挥五雷天心正法,扬手一团雷光打将上去,红光照处,现出从上到下井一般直的一个圆洞。知道所料居然奇中,出路已得,不禁惊喜交集。忙使身剑合一,催动遁光,往上冲去。身才离地,鼎中冒出的那条火焰首先轰的一声,化为万千紫绿色的火弹,由小而大,再纷纷爆散,布满全洞。二人飞开中回首下视,瞬息之间,全洞已变为火海。那白光浓烟也依次发出。知道此火乃地肺中千万年郁阳之气所积,非同凡火,如被困住,纵仗法宝飞剑护身,也只能支持少许时日,早晚连人带宝,均被炼成灰烬。何况还有风雷水劫,真个危机一发。哪敢丝毫怠慢,加紧运用玄功,催动遁光,电射星驰一般,转眼升到顶上,用大力千斤神法托起油釜,离了险地,径住墓洞外冲出。不提。
妖尸万不料敌人神箭如此厉害,竟会将洞顶用禁法封闭,连自己也从不经行的秘径冲破逃走,去时又是那样神速。容到看出敌人破法逃走,欲待追赶,偏生地底水火风雷业已引动,分布开来,自身也不能冒火冲出,须要行法收去,方能追赶,哪里还来得及。深悔不该轻觑敌人,痛恨太过,意欲将他们化炼成灰,为无华氏报仇,闹了个徒劳无功。转不如仍用圣陵二宝收去他们的宝物,不放他们出室,先行困住,再设法擒人报仇的好。贼去关门,后悔已是无及。只得重新布置,将直通上面的井路改设下别的陷阱,以备敌人去而复转。经此失挫,方知多大禁法也瞒不过高人;地底水火风雷虽然厉害,使用之法还有未妥。两下一商量,以后决计非将敌人真正陷入埋伏,一丝漏洞全无之时,不再施展,以免稍有疏虞,反倒碍事。再者,发时容易,收又极难,能不用它最好。依了戎敦,乃父无华氏一死,二宝已可平分,各带身上,免得在上面遇警取用,还得下来一次。偏生二尸俱欲得那九疑鼎。穷奇因无华氏一死,只剩戎敦蠢物一人,贪心更炽。不特九疑鼎不肯让人,连那面昊天鉴,也想据为己有,只是不便明夺。料知今日敌人是为盗取二宝而来,并且深悉宝穴底细,决不能和上次误入的女子一样,一经吓退,就此不再来。来人道法飞剑本就不弱,再来时,必还约有能手,抵敌他们全仗圣陵二宝。无华氏惨亡,便是前车之鉴,正可将二宝仍然藏在地穴,以便借刀杀人。一遇有警,先相看来势强弱行事。戎敦只要和来人一斗上,决不容易脱身。那时再装着往地穴取宝,故意延挨。如见戎敦获胜,自然助他夹攻;稍现败象,便隐过一旁,任其自毙,然后出面除去强敌,二宝岂不全得?因他别有深心诡计,力主二宝不可妄动:"那鼎尤其太大,携带不便。好在上下容易,单凭两柄金戈,一把神刀,来人也非敌手,何况我们还有一身道法。那少年男女胆已吓破,决和那两个女子一样,不敢再来。即便请来能手相助,临时取用,也来得及,本是共有之物,分它则甚?"戎敦只当他不舍九疑鼎,自己也有同好。虽然取宝时用得力多,但穷奇凶狡,也必不肯相让。此时如单将宝鉴带去身旁,无异说是那鼎归他。再一转念,看穷奇凶恶强霸,乃父一亡,决难与之久处,早晚还得仔细。也想挨到妖鸟神鸠不日复醒,乘机唆使它抓裂穷奇的头脑,二宝便可据为己有,此时乐得依他。
恶念一生,不再坚持己意,二妖尸各自存心行诈,又变了当初埋伏方略。这一来,不特便宜了杨、凌二人,免却水火风雷之害,得收全功,其中还便宜了沙、咪二人两条小命。否则沙、咪二人气候有限,当时虽然隐身在侧,未被妖尸看破,又有藏伏之所,但是适才水火风雷挨次一发动,纵能免却玉石俱焚,人必被震晕过去,现出真形,那还不是照样送命?
二妖尸商量争议,二小潜伏在旁,全都听见。等二妖尸相偕出洞上升,咪咪也想尾随出去,却被沙沙一把拉住道:"你怎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妖尸退出,危机已过,那两件圣陵至宝,仍藏原地未动,岂不是我们的天赐良机?杨太仙师原说,两油釜下一出一入,妖尸由当中石室隐去,出路必在室内,正好细加探查,就便盗他二宝多好。如说出去,妖尸总少不得还要下来,探明虚实,再偷偷随他上去,也来得及。即使不然,被困到了明晚,二位师尊到此同出,也不妨事。我看见适才那男女二人一来,上面埋伏必更厉害,弄巧出去遇上,就有死伤之虞。这里虽是虎穴深处,倒还安稳不过。只要随时留心,见妖尸下来,便躲远些,就不妨了。"咪咪被他提醒,点头称善。豁出再困一日,挨到杨、凌二女到来同走。
将逃意打消,一同走出旁室。这微一耽延之间,二妖尸已由中间圆门入内,走得无影无踪。
二小见过适才厉害无比的声势,惟恐误入埋伏,为妖法所伤。虽然当中三间圆室内空无一人,门内三座大鼎烟光异彩全都收敛了去,鼎中和地底也不再有水火风雷之声,终料妖尸身在上面,这地底宝穴之中也不会毫无防备,哪敢随意乱走动。先向当中三门端详了好些时,见无甚动静,才一前一后,提心吊胆,试探前进。不料二妖尸自从变了方略,将直通上面的圆井封闭后,立意以虚为实,所有禁法,全改设在入口要道当中。另用禁法,和先前一般,幻成一轮明月,仍高悬在原地方,放出一片寒光,照耀全洞。内中却藏着层层埋伏,无穷妙用。准备敌人卷土重来,即使冲破禁法入内,到了当中月光之下,为厉害埋伏所阻,必仍向月光内冲去,自投罗网。中间三洞,因不在假死时候,并未设伏。也是合该沙、咪二小成此奇功,径由旁室沿壁走向三洞之内,没往月光下走去;否则稍前行十几步,便又触动埋伏,死于非命了。
二小兢兢业业,由鼎侧远远绕过,走向三洞里面。因知榻后还有一张大口厉害无比,一至榻前,便不敢再往前进。待有一会,正想不出怎样能够过去,猛一眼发现左边榻上乌光闪闪。试探着蹙近前去一看,乃是适才少年男女先射妖尸的三支长箭。咪咪试用手一拿,居然毫没动静,就拿了起来。只是那箭太长,以二小的身量来说,竟比常人拿着一支大枪还要长出好多倍。咪咪持箭在手,忽然动念。暗付:"适见少年箭射出时,化作一溜乌光,飞过榻后,想去射那壁间怪头,才现出那张大口,将它吞去。如今怪头已然不见,不知那张大口还有没有。何不拿这箭当先锋,朝前试试?如果再见金光一闪,立时丢了箭就走,那大口只顾吞箭,走脱必还来得及。"二小互一商量,俱觉有理。便由咪咪持箭当先,缓步前进。谁知身量大小,那箭又沉又长,咪咪只拿着箭柄一头,越发头重了些,心神目光又专注到前面,手里微一疏忽,箭链那头往下一落,正碰在石地上面。那箭原是上古异宝,一下划到地上,铮的一声,立时石火飞溅,刺碎了尺许长一条裂缝。这时蹲伏榻前的那只神鸠,自被毒草醉死,昏迷了数千年,毒性渐消,已离回醒之日不远。此鸟原本通灵,身虽死去,心仍明白,近百十年间,妖尸等每日进出动作,均能觉出。被这一响惊动,知道主人适才业已走开,何来此声?不禁把双翼微微展了一下。二小以前在小王洞中就受过大鸟侵害,又听杨瑾说此鸟灵异,见那双翼才展开不过三分之一,已经满室风生,吹人欲倒,知道厉害。吓得慌不迭地轻悄悄纵过一边,伏身榻侧,哪敢再动。幸是那神鸠灵明未复,仅能微展双翼,不能起飞,目瞑口闭,也不能视物出声。一听再没有别的响声,室内外又全无其他动静,不似有敌人潜入神气,也就罢了。二小等了一会,不见神鸠再有动作,重又捺定心神,鼓起勇气前进。因为受了一场虚惊,格外胆怯。算计那张大口出现时,正当中间,恰巧将三个怪头遮住,与横列的三榻一般长短。况且中、左二榻之间,又蹲伏着那只妖鸟神鸠。如由右边贴壁绕向它后面,或许不致波及,并且不易惊动妖鸟。越想越对,当下改走石壁绕去,仍由咪咪持箭前行,沙沙尾随在后。果然一直走向榻后,俱无迹兆。再一看那藏宝之所,壁间地上全是空空,只中榻后石地上画有八卦太极,余者并无一物。觉徒自担惊害怕,枉费辛劳。忽听妖尸笑声,由上面远远传来,料是妖尸回转,恐被看破形迹,吓得亡命一般,仍绕石壁跑向前面,将那支长箭放在原处。刚刚放好,妖尸穷奇的笑声已由远而近。二小潜伏右榻侧面,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多一会,壁间依烟过处,忽然现一绝大圆洞。妖尸穷奇,从洞内走将出来,先往左榻,拿起那三支长箭,插入腰间。走向中榻后面,低头伸开两手,往左推了一下。起身时手里已拿着一面古镜,镜中青漾漾一片,正是适才与少年对敌之物。妖尸面对着镜,满脸狞笑之容,抱在怀里,看去甚是喜欢。隔不一会,将镜放在榻上。又俯身下去,照前样推了两推,捧出一座古鼎,大小不过二三尺,通体金色。鼎盖上蹲着一个异兽,鼎腹上也满刻着许多奇禽异兽与山岳风云水火之状,还有不少丹书古篆,形制奇古,光彩灿然。妖尸略一端详,一手揭开鼎盖,口中喃喃,不知念些甚么。立时鼎中飞出先见的那张大口,连鼎带妖尸全都遮住。一会隐去,复回原状。妖尸将鼎盖放好,左手举着,右手搔了搔头,朝鼎腹上古篆文仔细看了又看,面上似有怀疑之容。几次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最后好似实在忍不住,口中又复喃喃念咒,声音与前微异。猛地怪眼一睁,高举右手,照准鼎腹上拍去。鼎上立时发出无数禽鸣兽啸,轻鸣巧叫,怒吼长吟,杂然并作,汇为繁响,种类何止千百,震撼全洞,震耳欲聋。妖尸忙取古镜朝鼎一照,划然齐止,更没声息。妖尸喜极忘形,抱着那鼎乱跳,口中不住"磔磔"怪笑,声若枭鸣。二小看在眼里,方知二宝藏在榻后地底,并且看出镜能制鼎,只要不揭鼎盖,那大口也不会飞出。只不知取时用甚方法,是否照样向地下一推,便可取出。正惊喜注视间,说也真巧。妖尸宝藏地下石穴之内,上有太极八卦禁制,存放时照例须用禁法封闭。偏生他是暗中悟出一些九疑鼎的奥妙,背了戎敦,私自下来取试,果然有些灵验,照此研讨,必能悟彻微妙。正得意欢跃问,忽听戎敦在上面怒吼怪叫之声远远传来。知已觉察,目前还不愿意和他翻脸,恐被走来看破,起了疑心,忙将二宝仍放地下,左右各一旋转,起身便走。去时慌张,也忘了行法封闭。
二小见妖尸刚进壁间圆门,浓烟过处,妖尸不见,右壁恢复原状,便听二妖尸在壁中争闹之声,由近而远,渐渐消逝。大意是戎敦怪穷奇居心叵测,不应违约私入地穴。穷奇却说:"因在上面想起今日得那三支宝箭,比那日所收女子宝物胜强十倍,正可拿来略加祭炼,用以御敌。适才业自鼎中取出,放在榻上,你也看见,走时只顾彼此争论,忘了取出。见你正有事,没和你说,刚下去,你便连吼带叫赶了来,并未违约取宝偷试。"戎敦又问明似听得地底鸟兽之声,何来等语。底下二小没有听清。料知妖尸走远,虚实全得。除避开妖鸟外,更用不着再害怕。连忙如飞跑过榻去,仔细往地下一看,那八卦当中的太极图竟似活的,所含青白之丸全都凸出。前见与地相平,稍有不同,仿佛可以推动。不知妖尸没有行法封闭,尚恐入伏受陷,端详商量了一会。
沙沙决计冒险一试,叫咪咪站得远些。也学妖尸的样,按定右边青丸,往左用力一推,人小力微,竟未推动,可是也没受着伤害。咪咪见状,也奔了过来,两下一商量,豁出一同被陷,两下合力动手。那太极图大约数尺,二人站在图外,要俯身下去,方能够住。青白二丸推时,连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白累了一身冷汗,一毫不曾推动。二小心终不死,又一揣想妖尸取宝时情形,好似两手分转。这阴阳两仪推动时,想必还有逆顺之分。悟到机密,重又下手。二小一推青丸,一推白丸,果然丝的一声,轻轻巧巧,随手而转。阴阳两仪忽然迸转,错开一半,阴仪缩入石里,右侧现出一个六尺多深的孔洞,底下放着一面古镜。沙沙听了听,下面没有声息。忙纵身下去,拿起一看,正是那面有青漾漾光华的昊天镜。其质非金非玉,甚是沉重。背有蝌蚪文的古篆和云龙奇鸟之形,看似隆起,摸上去却又无痕,非刻非绘,深没入骨。正面乍看,仍是先前所见青濛濛的微光。定睛注视,却是越看越远。内中花雨缤纷,金霞片片,风云水火,一一在金霞中现形,随时转幻,变化无穷。咪咪也纵身下去,看了一会,都是喜出望外。依了咪咪,恨不得偷将出来,才称心意。沙沙却说:"宝物虚实虽得,无奈我等道力不济,看适才妖尸走出神气,连隐身相随同出,都是万难。杨师祖和恩师,明晚子时必然到此,她们曾说一举成功,决不会错。我们现在取出宝镜,没处存放,又走不脱,转使妖尸惊疑搜寻。若放在身侧,我们隐身之法如隐不住镜上光华,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大事不妥。为今之计,莫如原样放好,不去动它。等二位师长到此,只和她们一说取用之法,较为稳妥。"
咪咪道:"你又想错了。我们此来,原为建立奇功,天与不取,岂非自弃?那鼎看神气又大又重,我们只看看,且莫动它。那宝镜好似能制服九疑鼎,关系非小,无论多么为难冒险,也不可轻易放过,总不在深入虎穴才好。依我打算,二妖尸正在争夺,大可借此行一反间之计,先将镜取出,找地方藏好,我们并立在它前头,能隐过宝光,不被妖尸觉察。等二位师长到来,献镜取鼎,固是妙极;即使不成,自少年男女逃去,并无人来,只有先前那个妖尸私来试宝,宝镜无端失去,那矮胖妖尸必疑心他玩花招,不肯甘休,万一妖尸自相残杀,我们岂不坐山观虎斗?等死伤了一个,三尸只剩一尸,二位师长除他,岂不更容易了么?
"
沙沙一想也对,便将镜拿起,一同纵了上来。咪咪还想观看宝鼎,沙沙怕弄出乱子,加以劝阻。咪咪不听,强着沙沙,将镜先放在地上,一同推动太极图中圆珠,两仪还原,穴口复闭,再推却又不动。试一逆转了两下,再行顺转,这次改作阳仪隐去,左侧现出一样大小的洞穴,立见金霞万道,自穴底闪射上来,照得人眼花缭乱,不能逼视。沙沙不肯下去。咪咪未免也有些胆怯,因见镜能制鼎,便叫沙沙持镜照定那鼎,自己下去,看一看真相,即行纵上。沙沙依言。咪咪入穴,仔细一看,满鼎腹俱是万类万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风云雷雨,至日月星辰、飞潜动植及从未见过的怪物恶鬼,小而昆虫鳞介,无不毕具,中间还夹有许多朱书符篆。最奇怪的是那鼎通体不过数尺方圆,可是上面所有万物万类的形相,多至不可胜计,不特神采生动,意态飞舞,那么无量数的东西,不论大小,看上去都是空灵独立,各有方位,毫不显出混杂拥塞之象。咪咪胆大好奇,接连绕鼎走了三匝,想看看鼎腹上到底有多少希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鼎腹竟是常时变幻,每次所见,俱各不同。方知鼎腹所现诸般形相,包罗万有,恒河沙数,无有穷尽。再看鼎盖上蟠伏着的那个怪物,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狮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后四腿逐渐低下,形相猛恶已极。鼎盖不大,那怪物却是神威凶猛,势欲飞舞,越看越令人害怕。心想:"鼎里面那张大口,不是甚么怪物,妖尸既能随意使它出现,往前飞出,收宝伤人,如今站在它后头,想必不致受害。目前宝穴详情,业已深悉,所差只此一点。自己和沙沙,仅有数月微未道行,放在妖尸手里,还不是和死个蚂蚁一样,居然侥幸,成此奇功,可见仙缘深厚,全出天助。倘再能悉此鼎微妙,岂非尽美尽善?"当时雄心正壮,也不先和沙沙商量,只说得一声:"沙哥,拿镜照好,我要揭这鼎盖一看。"
沙沙见他老在宝穴中盘桓,本就担心,连催数次不应,正在焦急,闻言大惊,忙喊:"万万使不得!"咪咪早防到他作梗,口里说着话,已手托鼎盖,微微掀起。谁知九疑鼎与宝镜大不相同,鼎沿刚一显露,便见无量金星红丝如飙轮电旋,就要冲开鼎盖而出。光霞强烈,耀目难睁。同时一片轰隆之声,发自其内,恍如万雷始震,声势骇人。咪咪吓了一大跳,知道厉害,欲待按下鼎盖,不特关它不上,仿佛鼎中有绝大神力,连手带身子统被吸住,往里收去,莫想挣脱分毫,不禁惊叫欲绝。原来沙沙因为急于拦阻,手中宝镜偏了一偏,没有照准鼎口,致有此失。这时瞥见鼎盖甫启,咪咪人被吸住,晃眼就要收入鼎内,一时情急,除用镜破解外,别无生路。惊慌骇乱中,双手举着那面昊天镜,朝鼎上对照下去。这阴阳生克之理,说也奇怪,那么厉害的圣陵至宝,吃镜中青濛濛的微光照射上来,立时金星齐敛,红霞全收。咪咪身已半入,危机相间,何啻一发之微,忽觉眼底光霞隐处,吸力尽退,只见亮晶晶一团东西,正往鼎中落去。他胆子也大得出奇,当这生死瞬息之际,仍未忘了涉险,随手捞住,奋力纵退出来,鼎盖竟轻松松落下盖好。
咪咪脸都吓成了土色,哪敢停留,不顾看手中所持何物,慌忙纵上。因鼎已发出响声,惟恐妖尸惊觉,赶来查看,忙与沙沙合力,仍旧推动两仪,回了原位,掩好宝穴。一看那鼎中得来之物,乍看只是带有青白微光,混混沌沌,并不十分透明的一粒鸡蛋形大小的圆珠。
及至反复定睛注视,那珠子甚是异样。如若顺立,青白二光立时分开,青光上升,白光下降,再隔一会,上段便现出无数日月星辰、风云雷雨的天象,下半截便现出山川湖海、飞潜动植之形。与鼎腹所见大同小异,但这个里面的万类万物却似活的,不过动作稍慢罢了。若一倒立,重又混沌起来。小小一丸东西,里面包藏若许无量事物,按说绝难看真。谁知不然,竟是无论看哪样,都是大小恰如其分,营营往来,休养生息,各适其适,位置匀称已极。用尽目力,也难分出它的种类。再一看出了神,更是身入个中,神游物内,所见皆真,转觉自身只是僬侥之民,徒惭渺小。二小虽不知此宝即九疑鼎先天元体,关系全局,至为重大,却已料定是件异宝。尤妙是为物不大,等诸微尘纳物,粟中世界,怀袖可以收容;不比那面昊天镜,因为人小物大,还要设法藏掩。俱都喜出望外,转忘适才魄散魂丧之苦。
当下各自看了一会,仍由咪咪收藏怀中。几经筹计,决定将那面昊天镜放在适才藏身的另一石室之中,面朝下覆卧着。二小仍随意查看,静候妖尸一来,再奔进去,用隐住的身形掩蔽,非到万分危急,决不躲开一步。一切停当,咪咪又想起先前取箭略有动作,旁伏妖鸟神鸠已经振翼欲扑。适才鼎中那么大雷声,二妖尸纵因上下相隔辽远,或值他出,没有惊动,妖鸟总该警觉,何以全没动静?好生不解。一问沙沙,才知鼎内洪声,只有身受的能听到,沙沙在上面只是看见鼎口内金星闪动,咪咪身子行即入鼎,别的甚么响声全未听到。咪咪贪功心盛,闻言又复后悔,不该胆小退出。既有宝镜制服得住宝鼎,应该再仔细搜查一番,说不定鼎中还有不少异宝在内,失诸交臂,太觉可惜。如非沙沙劝阻,更防二妖尸忽然闯来,前功尽弃,回忆前情,也自惊心,几乎又欲二次涉险再作问鼎之举了。
这前后一耽延,差不多已耗了大半天光阴。沙沙力主潜到原处,将来时身旁所带干粮取出,饱餐一顿。照师父传授,打坐养神,静候时机。二位师长一到,再行现身献宝,陈告虚实。咪咪喜极欲狂,闻言才想起,自昨晚子前到此,尚未进食。况天不早,算计二妖尸少时必至,得意已至再至三,不可再作无厌之求,便即应了。二小全室俱已走遍,偏巧目光底下那一片设伏之处,因见空无一物,又见少年男女由此破顶飞去,料定妖尸设有妖法。适间进入宝穴,不曾失陷,已属侥幸。既然无所希图,何苦涉险尝试?先时胆大包身,后来却变作万分小心谨慎。回转原地时,想正好来时经行之处,一步没敢乱走。两小侥幸,居然在罗网密布,危机四伏,飞仙剑侠所不敢到的妖尸深穴之中,有志竟成,克奏全功。固当仙缘前定,般般凑巧。但这等坚毅不拔,智勇双全,也就算万分难得的了。杨瑾因此赏识,得了二宝以后,回山禀明芬陀大师,不惜再四虔求,以大师无边妙法,助其成长,竟归正果,得为本书最小辈仙侠中有数人物。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凌云凤、杨瑾二人在白阳洞中做完夜课,已是第二日辰初时分。因四小常时出洞做些采果汲泉等事,先见沙、咪两小不在眼前,以为偶然有事离开,还不怎样在意。隔了一会,见健、玄两小不时切切私语,眉目示意;沙沙、咪咪未作晨参,不应久出不归。云凤猛然想起,昨日曾有命他二人往探妖尸巢穴之意,后为杨瑾所阻,二小当时神情甚是沮丧。料出贪功心切,背着师长愉偷前往涉险,失陷妖穴之内。忙唤过健、玄两小来问。
原来四小同门相处,最为义气。自从昨晚沙、咪两小走后,不久玄儿便猜定沙、咪两人背了他私往妖穴探查,立功自见,当时心中好生气忿,立时便要学样,跟踪追去,也立点功劳,与他们看看。健儿因和他情感莫逆,便劝玄儿:"不可如此。他两人走时固然不该背了我们。但是我们四小人小道浅,此去危险非常。这是用命去拼的事,我们好容易得遇旷世仙缘,根基还没扎得一点,此行成功不说,一个不好,形消神灭,永劫都不得超生,活命更是谈不到了。沙哥为人谨慎忠厚,他舍身涉险,必是受了咪弟的怂恿,怎还肯拉上我们?再者他两人走时,曾说奉有师尊之命,我们只是猜疑。现在二位师长,要到明天早起,才将功课做完,到底难分所说的真假。要真是被我们料中,背师行事,先就有罪,即便得点功劳回来,也不过功罪相抵。何况妖尸那等厉害,连杨太仙师那么高的道法,尚且被困多日,他两人微未本领,如何能望成功?本来他两人就做错了事,我们再效尤跟去,岂不比他们还要罪过?他们再要是真奉师命前往,更不庸说了。各人祸福各人当,由他去吧。"玄儿答道:"大家患难交亲,又是同门,就算奉有师命,也应该行时明说详情,怎这般鬼鬼祟祟,支吾两句就走?全没有一毫情义,实叫人气忿不过。就是奉命而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两个能去,我们定也能去,明早二位师尊知道,也未必有甚大罪。我们现在隐身之法,承杨太仙师连日指教,大有进境,妖尸虽然厉害,不给他看出,有甚打紧?"健儿接口怒道:"既然你不听劝,只要你前脚一走,我立刻便去内洞禀告师父,看你去得成不?我和你又是至戚,又是同门患难之交,宁使你恨我,也不能任你自去送死!"玄儿年纪最轻,与健儿是至戚深交,平日颇为畏服,一听说要禀告师父,结果闹得去不成,还要自受责罚,只得怏怏而罢。
一直等到天明,还未见沙、咪两人回转。玄儿益发料定所说奉命之言是假,去久不归,必已陷身妖尸,凶多吉少。同气关心,不由把满腔怨愤化为忧急。后来杨、凌二女做完功课,二小晨参之后,有心禀明前事,又恐沙、咪两人恰在此时回转,师长本来不知,这一举发,岂不累他们受责?正自心焦,彼此眉听目语,欲言不敢之际,杨瑾一追问,知道不便再为隐瞒,只得双双上前跪下,禀知前事,说:"弟子等先只当他们真奉师命行事,所以晨参时,没有禀告。"
杨、凌二女闻言大惊,两下一商量,杨瑾说:"二人失陷妖穴,已有多时,按说决难活命。所幸隐身有术,或者不会被妖尸发觉,只陷于埋伏之中,也未可知。倘能保得命在,早去晚去无妨;如若受害,去也无用,反倒误了今晚大事。昨观二小面上,并无死气,决不致死。莫如听其自然,仍候到晚来子前同往的好。你昨日原要命他两个先往一探,被我拦阻,谁知他二人竟有如此坚强勇毅性气。早知如此,给他们带上一件护身避祸的法宝,岂不要好一些?你莫忧心,弄巧他两个此行还不虚呢。"二女几经考量,决定仍是乘妖尸晚间假死时前往,以免牵动大局。玄儿一听师长对沙、咪两人并无怪罪之意,又说面无死色,不致死伤,好生悔忿为健儿所阻,没有当时跟踪追去。后来沙、咪两小居然成了大功,受了上赏,愈加嫉愤不已,生出许多事来。只为这一念之差,因忿成仇,几乎闹得误己又复误人。这且不提。
杨瑾、云凤议定以后,便在白阳崖洞中坐待时辰一到,即行前往除妖取宝。到了当日下午,杨瑾忽然想起追云叟白谷逸在轩辕圣帝陵内所留纸柬,曾有"事完赶来相见"之言。已然隔了多日,如今相距除妖之期只有几个时辰,怎还不见到来?前生仙侣,渴欲一晤。正悬盼间,忽见眼前光华一闪,一道剑光从洞外直投进来。仓猝中云凤当是来了敌人,想着飞剑抵御时,杨瑾认得那剑光的家数,一见便知来意,早用分光捉影之法擒在手内,果然上面附有追云叟寄来的一封柬帖。取下一看,才知事情的原委。
原来追云叟因知古墓妖尸厉害,又得了圣陵至宝,益发如虎生翼,难以制服。日前将东海三仙所托要事办完,正欲赶来相助,行至中途,遇见极乐真人李静虚,承他指示妖尸墓穴中的虚实详情,一切前因后果。并说妖尸运数已终,行即自毙,杨、凌二女处境虽极艰险,时至自然水到渠成,凡百巧遇。极乐真人旋即别去。追云叟得知底细,见为时还有三日,无庸先行赶去。细一看停落之处,地名修篁岭,翠竹万竿,闲云蔽日,白石清泉,交相映带,空山无人,景物清嘉。先还不知是昆仑派门下后辈们新辟的清修之所,因为多年未到,打算在当地盘桓些时,就便游览全景,察看以前同道中所传说的千年竹实还有没有。独自闲游了十几里,道旁绿竹森森,越来越密,因风弄响,宛如鸣玉,景物益发幽绝。正暗赞这么好一个所在,怎没人在此栖息?忽觉万顷碧云中,似有青光闪动,知有人在彼练剑。隐身过去一看,乃是三个少年男女。两个男的:一名小仙童虞孝,乃昆仑名宿钟先生最心爱的大弟子;一名铁鼓吏狄鸣岐,原是晓月禅师的记名弟子,新近投在钟先生门下,与虞孝最是莫逆。另一个女的,是半边老尼门下石氏双珠之一的缥缈儿石明珠。虞、狄二人在岭东仙源洞中居住,石氏双姝却在岭南半边老尼新建的碧庵中清修。本是同派,所居又近,每日常相过从,练剑为乐。当日女昆仑石玉珠奉命往武当未归,三人又聚在一起。虞、狄二人说起日前因听人言,轩辕圣陵内出了两件至宝,为白阳山妖尸盗去,墓穴中埋伏重重。目前峨眉门下有人前去盗宝除妖,不知得手也未。石明珠道:"听师父说,峨眉派目前正当昌盛之期,门下新进能人奇士甚多。既然他们已下手,最好不闻不问,免得生事,两派结下嫌隙,反而不美。"
狄鸣歧因记晓月禅师在慈云寺受挫之仇,闻言冷笑道:"圣陵至宝,已为妖尸夺去,成了无主之物。斩妖除邪,凡是修道人,均分所应为。宝物也是有德有能者居之,也并不限定哪一派。不过白阳山高出云天,与世隔绝,从没去过,又不知妖尸墓穴虚实,懒管闲账罢了;如若不然,我们照样可以前去。只要捷足先登,取来二宝,峨眉门下虽然猖狂,莫非还不肯甘休,定要巧取豪夺,凡是宝物都该他们独吞不成?即使他们真个恃强抢夺,也还要凭着本领道行,分个强弱高下,未见得我们就不如人。"
言还未了,忽从二人身侧闪出一个矮老头儿,笑道:"你休发急,也莫不服气,圣陵二宝,现时还在妖尸那里,有德有能的谁都可以前去取宝除妖,不必背后空吹牛气。并且我还告诉你说,妖尸气运将终,至多不过三日。你们若去迟了,圣陵二宝必被峨眉门下得去,那时休说甚么事都是峨眉派逞强占先。你们三个人,如自负本领过人,不在人下,正可趁那三妖尸不曾伏诛以前赶去,为世除害。我知峨眉众后辈,也因妖尸厉害,各派中无人敢惹,恐其日久猖撅,贻祸无穷,迫不得已,才身入虎穴,冒险行事,成败利钝,均未敢定。果如有人见义勇为,自必乐于退让,决不恃强争功。至于圣陵二宝,乃万古奇珍,因果相循,物自有主,今既出现,冥冥中必有定数,也非巧取豪夺所能攘为己有。如因你三人年幼识浅,白阳山不曾去过,不知妖尸墓穴虚实,不敢妄入,我老头子虽然不才,当年却曾走过几遭,自信识途老马,尽可照实奉告,决无虚言。你们看如何?"
三人尚未答言,追云叟见那矮老头儿正是生平至交矮叟朱梅,只不知他因何至此。暗忖:"钟先生上次在慈云寺比剑,虽曾为异派中人张目,并未十分苦斗。人既正直,平素又无嫌怨。半边老尼与正派中各道友更多往来。何以朱梅那般说法?看神气,潜伺三人已有多时,分明连激将带讥嘲,要使三人自去上当,好生不解。"姑且现身走出,接口说道:"他的话说得也对。不过妖尸委实厉害,不比寻常,你三人不妨度德量力,细加忖量,能胜与否。
不能时,只管说为罢论,以后背人少发狂言就是;如信得过自己的本领道力,休说这位朱道友,便连老朽,也愿相助,告知穴中虚实,使你们能胜固佳,败时也有退路,不致陷身在内。"三人中只缥缈儿石明珠会过嵩山二老,狄鸣歧和虞孝俱是耳闻,不曾亲见。先见朱梅倏地现身,冷嘲热讽,语多讥刺,心中不忿。正要还言,幸亏石明珠识得朱梅厉害,刚使眼色止住,追云叟又复出现。狄、虞二人也算久经大敌,见多识广,一见石明珠以目示意,便知来人不凡;再一见又出现了一个矮老头儿,更猜来人许是嵩山二老。不敢造次,只得强忍气忿,等二老相次把话说完。狄鸣歧首先答道:"我三人早先也并不知白阳山妖尸如此猖撅,不然早就去了。是我日前同虞师兄前往北海眼,探取后羿射阳弩,归途路遇妖道金花教主门下一个妖妇,向同党说起,要往白阳山妖尸墓穴,投奔钟昂之子钟敢。正谈在兴头上,偏巧石师姊又从零陵山中采药回转,与妖妇等争斗起来,我三人合力斩了妖妇和她同行的三个同党,还得了她两件法宝,这才略知妖尸墓穴梗概。今日无心闲话,不想被二位老人家偷听了去,既然知得个中虚实,再好不过,我们为世除害,尽力听命,也不怕受人愚弄,就请二位老人家实话实说吧。"
朱梅不比追云叟无心路遇,原是受了白发龙女崔五姑之托,知道三人得了后羿射阳神弩及妖妇徐静娟的三阴神铅灭阳弹,可为斩妖尸盗宝之助。又知钟先生大劫将临,意欲藉此将狄、虞二人引渡峨眉门下。因为听了三人那一席话,才用激将之法,暂使其自行投到,引渡入门,且等日后再作计较。又见三人故作不识,对前辈全无礼貌,狄鸣歧又是那等说法,便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孽障,全然不识贤愚,纵有好心,此时也难全告你,我只将妖尸墓穴详情一一指示。此去你三人中若有失闪,可向西北方遁走,我在相距白阳山三百里的太微峰顶相候,保你们不致残废就是。"说罢,二老各把妖尸墓穴中的各层埋伏禁法以及进出之路,分别详说之后,一片光华闪过,不知去向。
二老去后,石明珠详审二老语气,初来时似无恶意,颇怪狄鸣歧不该先出言无状,闹得自己和虞孝也不便改倨为恭。狄鸣歧知石、虞二人交情深厚,大家都未理来人,却埋怨自己一个,分明意有偏袒,好生不服,冷笑道:"这有甚么,我既敢说,就敢前往。他又不是本门尊长,敬他则甚?"虞孝见他动怒,忙即相劝了几句。狄鸣歧没再发话,竟自闷闷不乐。
虞、石二人又互相商量了一阵进止,言明当日回去,做完功课,且等明日黄昏时,再行定夺。各自别去。
第二日午后,三人又聚在一处练剑。石明珠仍主慎重,要去也等第三日去。商议未决。
延到晚间,虞、石两人收了飞剑,相对谈说。虞孝道:"今日已是第二日,明日妖尸运数该终,再不前往,就去不成了。"石明珠笑道:"我从昨日起,筹思到如今,我料白、朱二老此来,先意必有用我们之处。后因我们装不认识他,狄师兄又出言忤犯,全无礼数,才故意使这激将之法。妖尸明晚子时命终,早去仍是无用,莫如到时再往。一则峨眉门下也在那时前去,同为斩妖除害,彼此又无嫌怨,虽说各做各的事,倒底要增厚几分力量。我们到了,相机行事,弄巧还可坐收渔人之利。即或不是,至多得不着宝物,也决不就有甚失闪。既不愿中那两个矮子的激将之计,我们毕竟在期前去了,异日相见,面子上也交待得过。"虞孝方点头称善。猛一回首,不见了狄鸣歧。起初当他独自回洞,赶去一看,哪有踪迹。因他昨晚今朝负气词色,定然冒险独行。虞、石两人知他虽然精通五雷天心正法,剑术在小一辈同门中也算杰出之士,估量起来毕竟人单势孤,不是妖尸对手。同门至好,屡失患难,万万不容坐视。略一商量,只得改了主意,跟着前往,能追得上更好,否则也好作一接应。两人恃有玄功妙法和异宝飞剑,至多不能取胜,决无凶险。
谁知狄鸣歧早有成见,同两人在竹林内练毕飞剑,便自起身,去已多时。容到两人赶到白阳山不远,正遇狄鸣歧迎面飞来,彼此住了剑光落下。狄鸣歧满脸愧容说:"适才一进妖尸墓穴,刚破了几层妖法埋伏,与一怪鸟对敌之间,妖尸尚未见面,便为飞刀所伤,若非应变神速,几遭不测。当时无奈,只得逃走。心中气忿,也没照矮子所说的方向,只觉肩背上刀伤奇痛麻痒,万分难耐。方觉不妙,忽从斜刺里飞来一个御剑飞行的红衣少女,将自己拦住,一同落下。那女子好似早知我受伤之事,一见面就道:"妖尸飞刀恶毒,非神尼优昙所炼二相丹不解。"幸她带有此丹,取了两粒,叫我半敷半服。我见她来意甚诚,所用飞剑也极高超,虽看不出她的家数,的是正派门中弟子。因是催服甚急,匆匆未先问姓名、来历,服后果然灵效。她又说目前伤势无碍,但在七天之内,仍丝毫动不得真气,否则创口再破,遗患无穷了。接着又取出两道符篆,说:"妖尸墓穴中禁法重重,尤其那把金刀厉害非常。
况还有妖鸟防守,纵能破法冲过,妖鸟见势不敌,必向妖尸报警。妖尸一醒,他有圣陵二宝,地穴中又埋伏有水火风雷,任你大罗神仙,也难取胜,非乘他假死时暗中下手不可。但是一切隐身法术,俱都难免触动埋伏。此符乃六戊潜形先天太乙遁法,虽然外人只用一次,仅有片时灵效,但是中藏生克妙用,可以通行无阻。就这样穿行地底太极图径时,有的地方仍不免将他禁法触动。那就全在去的人随时留意,小心应付了。三妖尸今明晚先后数终,今以相赠,去否任凭你们了。"说完,传了用法,等我开口致谢,再请教她的姓名来历时,她只一举手,说了句:"行再相见。"便已飞走,去得极快。我料追她不上,只得作罢。归途揣她语气有好些矛盾:既说我七天之内,刀伤初愈,不能动运真气,为何又赠此符?并说此符外人用只能收片时之效,去否任凭我们,分明不特我在妖穴受伤,连你两人赶来,也都深悉。如果此女也是矮子所遣,只恐无此好意。况且两矮门下,从没收过女弟子,好生叫人不解。正想回山和虞师兄商量,我们三人便在此相遇了。"
虞、石两人闻言,匆忙中也想不出那女子的来历、用意。狄鸣歧受了一刀之厄,又愧又忿。知虞、石二人道行法宝飞剑均胜过自己,再三怂恿前往一试。虞孝本有此心,因石明珠比较持重,见狄鸣歧已回,又受了伤,料定穴中凶险,非可轻易尝试,意欲暂且回山,大家商量妥当,容到明晚再来,所以先还有些踌躇。经狄鸣歧一再劝说,石明珠也未坚持己见,便即应了。狄鸣歧报仇心盛,还要跟去。经虞、石两人苦口劝住,又用婉言解开了昨晚芥蒂,方始交过二符,传了用法,闷恹恹驾剑光独自回山养息创伤。不提。
这时天已子初,正当妖尸假死之际,机会不可错过。虞、石两人也没再深思那女子来历,径自一同飞往妖尸墓穴。入洞时姑用那两道潜形符一试,果有妙用。一直飞抵内寝,照着白、朱二老指示的途径、方法,由右边油釜下穿行甬道,直达地底妖尸假死之所。虽然巧斩无华氏,终因圣陵二宝厉害,收去虞孝三支射阳神箭,险些被困在内,吃地肺中水火风雷炼为灰烬。可是妖尸的主要通路却被两人破去。妖尸初试水火风雷,转觉利弊俱兼,一个用不得当,易被敌人乘隙遁走,轻易不愿再用。穴中禁法也改变了好些,只为防备逃人去而复转,不料给杨、凌二女增了若干便利。最关系大局的是沙、咪两小不足齿数的微末道行,居然百般凑巧,竟乘虞、石两人去时跟踪混入,不特探明虚实,还盗去两件至宝,得知克制之法,二女成功,更是如操胜券了。
白、朱二老原欲将小仙童虞孝和铁鼓吏狄鸣歧引渡到峨眉门下,因三人词色不逊,故意使他们一尝妖尸厉害。并假手斩了无华氏,破了妖尸通路。二老一直不曾离开,二人动作,全都深悉。狄鸣歧在妖穴受伤遁出时,朱梅适在白阳山附近山头了望,看出已受金刀之伤,本欲相救,见他负气,未朝自己所说的方向遁走。那红衣少女便是罗浮山香雪洞元元大师门下,女空空红娘子余莹姑,恰巧新近随素因大师先期赶往峨眉赴那开府盛会,参拜掌教师尊,刚到不久,又奉乃师元元大师飞剑传谕,命回罗浮有事,办完仍转峨眉,恰与矮叟朱梅相遇。因开府还早,回去除却与小一辈诸同门每日畅聚,相互砥硕观摩,随众参谒,迎候各位尊长前辈外,本就无甚要事,便留她待明日杨、凌二女斩妖尸取宝之后再去。适在身侧侍立,便取出神尼优昙所赠的丹药和两道六戊潜形符,教了一套话,吩咐急速追上狄鸣歧,如言行事。余莹姑的青霓剑,原是元元大师用十九万六千七百四十二根绣花针炼成的一件降魔防身之宝。莹姑下山时,全仗此剑自能飞起和从小习武根柢,不特身剑未能合一,连本门剑术都所得无几。后到白龙庵寄居,素因大师怜她身世,又爱她心地纯厚,资禀出群,朝夕相处,不惜以乃师神尼所传本门心法,加意传授。中间元元大师又屡来指点。莹姑益发感奋用功,为时不多,已然综合两家之长,殊途同归,兼收并蓄。那剑又是仙剑,与寻常自炼者不同。所以狄鸣歧仓猝中,看不出她的家数。
狄、虞、石三人先后败归,白、朱二老见事情已差不多,因一真大师近从峨眉摩天崖移居在白阳山麓附近的星子峡白茅观内,已有数年不见,正好乘这一日之暇,前去看望。便由追云叟传书杨瑾,略说经过,指示明晚下手方略。并说自己与矮叟朱梅带了红娘子余莹姑去访一真大师,约定明晚妖尸墓穴中再行相见,斩尸取宝不难。恐怕还有别的纠葛,到时自有二老料理。
杨、凌二人相次看完这封长函,不特成功可必,并知沙、咪两人深入虎穴,安全无恙,还预先将妖尸宝镜盗出,俱都喜出望外。杨瑾因沙、咪两小人居然建此奇功,未免向云凤夸奖了几句。玄儿先还替沙、咪二人担着心,这一来不由又勾起前恨,越想越有气,便上前跪禀道:"恩师和杨大仙师今晚古墓除妖,弟子等意欲随往建功,就便长长见识,不知可否?
"云凤尚未答言,杨瑾已先笑道:"你们这几个小幺幺胆也真大。沙、咪两小不过是命不该绝,正当妖尸覆亡之会,一时凑巧,侥幸成功罢了。前日你师父带你们前去,原是不知底细。昨晚想命沙、咪两小探查妖尸虚实,也只随便说说,不料他们竟偷偷前往。你只见他们得了甜头,这一天两夜,不知受了多少活罪呢。你当妖尸墓穴,是个无人之境,可以任情去来的么?何况成败就在今晚,少不得与妖尸有一番恶斗。沙、咪两小已经在内,那是无法;并且他们已探得穴中虚实,能知趋避,还不碍事。你二人道行法力,俱谈不到,带了去,还要累人照顾,如何去得?"玄儿还要央求,云凤作色道:"我见你四人生得太小,遇事不忍深责,就纵容得不成话说了!你们微末道行,师长未有使命,竟敢自己讨令。幸是杨大仙师,如被外人看见,成甚家法?你休以为沙、咪二人建功回来,便不受责。他们不告而行,大是犯法,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抵。以免你们日后有所希冀,尤而效之,其罪更重。快些起去,如再强求,便与沙、咪两人一同处治了。"玄儿自到云凤门下,尚是第一次看见师父发怒,吓得战兢兢站起,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