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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瑶备上重礼,上门道谢的承诺并未能完全实现,许荆飞述完职后便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回陵山完成剩下的公务。
陆翊倒是接了拜帖,只不过要等八天,他的休沐日。
萧清瑶却还是将礼物备好,重新给许荆飞的夫人张氏递上拜帖,第二日一早禀明庚王妃后便出了门。
大昭的官员府邸制式还没那么规整,也只有重臣要员才有资格在离皇宫不远特意圈出来的街道上建府扩宅。
许荆飞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小郎中,将将正五品的官职,他的府邸几乎在京城西南角最外圈的街上,这条街倒是比主城区的街道脏乱了些,却也更热闹。
沿街的铺子没有什么绫罗绸缎的旺铺,各种小吃、小玩意儿的柴米油盐,多了许多烟火气。
王府马车的出现,与这条街格格不入了许多,所以刚出现在街角处,便有好奇的孩童嬉笑打闹着跟在后面看热闹,大人们也都好奇的驻足观望,八卦一下看是谁家的富贵亲戚。
许荆飞的夫人张氏早早便在门前等候,见马车徐徐行来,赶紧下台阶迎上。
马车将将停稳,车厢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顺势走出一个高挑纤细的姑娘,也就在这个空档,车夫已经备好脚踏,那高挑姑娘顺着脚踏下来后转身唤了一声:“姑娘。”
萧清瑶的出现,像是一轮皎皎明月,却夺目的有些刺眼。
张氏呆了一瞬,只觉得眼睛都有些干涩,狠狠的眨了眨眼,赶紧上前一步准备行礼:“见过四小姐。”
萧清瑶只受了她的半礼,便伸手挡住她要跪拜的动作,“夫人虚长我几岁,又因许大人之故,合该唤您声嫂嫂才是。”
张氏手臂一颤,看样子有些紧张,听到这句话后稍稍放松了一点,扶住萧清瑶的小臂,微微抬起头谦逊推脱了两句,便引着她进了许宅。
关上大门后,街坊邻居和跟着看热闹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八卦起来。
“我滴个乖乖,这是仙女吧?”
“哈哈哈,王胖子,你咋知道是仙女嘞,你见过仙女长啥样啊?”
“去去去,这还不叫仙女吗?反正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你那是见识少了……”
“哈哈哈,不得了了,王胖子都开窍知道美丑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许家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富贵的亲戚了?”
“什么许家小子,是许大人。人家好歹是京官呢,有一两个富贵亲戚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声音不小,至少隔着一扇门的萧清瑶和张氏都听到了。
张氏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盯着萧清瑶,在观望她的脸色,就怕这种金尊玉贵的人会觉得这些街坊邻居言语孟浪轻狂,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等了片刻,却见萧清瑶像是没听到一般,正饶有兴趣的打量许家的小院子。
许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挺小的,前厅门前的这个院子小小的四方天地却布置的极为雅致,榕树下的秋千、小鱼塘、葡萄架,干净规整,有家的味道。
张氏局促了,“让四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整齐、漂亮又有趣。”
两人走走停停,却也是几步便走到了许府的正厅,
萧清瑶并没有拒绝张氏谦让的坐西朝东的上座,两人随意寒暄着正准备低头吃茶,一劄眼的功夫,便看到正厅通往后院的角门处多出一个小脑袋,眼睛忽闪忽闪,带着明显的好奇和小心翼翼。
萧清瑶放下茶杯,朝小萝卜头招了招手。
她也是胆子大不惧生,见萧清瑶招手便从角门颠颠的奔了过来,靠在张氏的腿上,巴巴的瞅着。
萧清瑶袖子一抖,抖出一个颜色鲜艳绣工精细的兔子样小荷包,晃动的时候,还有小铃铛叮当作响。
好家伙,这下根本拦不住了。还没等张氏开口动作,小萝卜头已经主动靠在了萧清瑶的腿上,眼睛盯着她手上的小荷包,眼睛都不眨。
“你叫什么吖?”萧清瑶的夹子音只有在见到可爱乖巧的小孩子以及猫狗动物时才会出现。
“……许佳倩。”竟是声音清脆,口齿伶俐。
更讨喜了,“叫声姑姑,这个便送给你,好不好?”
许佳倩听懂了萧清瑶的意思,虽然满眼渴望,却还是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刘氏,见她点头示意,便欢喜的接过,嘴巴也没闲着,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姑姑。”
哎呀嘛,想生孩子的冲动,只在此刻到达顶峰。
孩子天生敏感,能很轻易地感受到人的情绪,善意或者恶意。
就这你来我往的两三下互动,就彻底黏在萧清瑶的身边,扒都扒不走。
张氏无奈之下,一个劲儿的给萧清瑶道歉。
“不妨事。”萧清瑶一手扶着孩子的身子,让她在自己的腿上靠着玩兔子荷包,然后与张氏话起了家常。
“老爷的本家在陇南,寒门式微,寒窗苦读十几载,为官后,从地方到京城,苦熬六七年,才换得这京城一所小宅。”张氏性情温和,耿直实在,说话有理有条,几句话就将情况交代清楚,却也是点到为止,并不逾矩。
萧清瑶这样的人,自许荆飞出现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将他的八辈祖宗挖了个底朝天,自是知道他的门第和科考入朝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辛酸。
这也是她特意上门道谢的次要原因之一,除了是真的感谢外,也是想要亲自了解一下寒门。
寒门,庶族。
要说有多穷苦,当然要比普通的百姓要强上很多,如果画个大类金字塔图表,由上自下的排序应该是延续百年的十大世族、皇族、藩王诸侯、寒门、百姓。
是的,现在的皇家,还不如世族,甚至各个藩王诸侯的背后多少都有世族的影子。
乱,且复杂,各方势力的角逐,胜负真的难分。
所以,当萧文辉暗示她可能要跟寒门联姻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萧文辉,不,是她伯父,当今圣上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是目前为止,最有效也是最快速见效的一步棋,扶持寒门,削弱世族,等寒门起来后,再从最底层百姓中筛选出一部分人制衡寒门。
张氏说寒门式微,但其实真正在走下坡路的,是延续千百年的世族们。这是一盘大棋,却也是天时地利人和顺应发展的棋局。
萧清瑶没觉得被自己的血脉亲人当棋子用有何不妥,前世为了一套房、几万存款都能反目的兄弟姐妹,在江山天下面前,简直是小鼻嘎。
她一点也不介意跟寒门还是百姓联姻,因为她根本没有阶级观念,虽然对婚姻也没多大兴趣,但却认同利益或是门当户对的结合要比纯纯的爱情更靠谱,相敬如宾,有个自己的娃,寿终正寝,这样的一生也没什么不好,但前提是,这天下,得太平。
这样想着,萧清瑶抬手捏了捏许佳倩滚圆的腮帮子,又嫩又滑,还有股甜甜的奶香味儿,简直可爱死了。
***
而在许府的快乐,并未在陆翊的府邸延续下去。
陆府比许府的位置要好很多,几乎靠近京城主城区外围的一条挺敞亮的街道,这里的官员也很多,多是三四品的正从官员和一些世族的旁支。
陆府大很多,却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烟火气,这是萧清瑶一路走来唯一的感受。
而这个陆翊陆大人,正坐在他后院的小池塘边凹造型……哦,不,钓鱼。
看起来已经钓了许久,他脚边的小瓷缸中,还真有几条小鲤鱼在里面欢快的游来游去。
“陆某屋舍简陋,规矩散漫,还望萧四小姐多担待。”
“无妨。”萧清瑶没说什么客套话,在旁边顺了个置物的小马扎,坐在一边看他钓鱼。
纯粹是好奇,因为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时间和精力去完成这项既需要耐心又没什么实质作用的业余爱好。
“萧四小姐可曾钓过鱼?”
“不曾。”
“萧四小姐可以试试,钓鱼,很有趣。”陆翊说着,将竖在他面前两根鱼竿的其中一根递到她的手中,然后从鱼饵开始,一步一步讲解,鱼该怎么钓。
萧清瑶也就认真听着,看着他如何挑选鱼饵,什么样的鱼用什么样的饵,鱼的各种习性等等。
就在萧清瑶以为他真的是因为钓鱼有趣,乐于分享教学的时候,陆翊却提起了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听闻年初东夷犯我大昭,烧杀抢掠连破数城,最后想要翻越陵山直捣京城的时候,却在过陵山时遇上了百年不见的雪崩,死伤大半……”陆翊说着,侧头对上萧清瑶看过来的双眸。
见她泠泠清清的眼,带着一丝好奇和不解以及半点快意。
“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惯侵略者的侵略行径,用这种方式替天行道呢!”
“确实,天佑大昭。”陆翊将头转正,看向在池塘中起伏的鱼线,轻声补充道:“犯我大昭者,必诛之。”
萧清瑶握住鱼竿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有一丝怀疑,却暗暗压下。
“大人虽是文官,倒是忠义血性,也亏得大人仗义,救清瑶于危难。”
陆翊听她避重就轻的开始往外甩官话,想了想,便顺着说:“都是王爷的嘱托,下官也不过是忠君之事。”
“于大人是不负嘱托,于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虽然无以为报,也不知大人喜好,便准备了些俗物,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不会,都是萧四小姐的心意。”
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萧清瑶想走,于是假装看了看天,正要开口告辞的时候,陆翊又开口了。
“萧四小姐回府后,可有向王爷据实以告?如此训练有素的‘悍匪’盘踞京城附近的官道上,总要查明来处,否则假以时日万一成了气候,恐对大昭、对朝廷、对百姓不利。”
你看,这就是她不喜欢文官的主要原因,小嘴叭叭的,一句话恨不得藏着八百个深意,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是,已经向父王禀明此事,正在着力追查‘悍匪’的来路和下落,必不能让他们横行霸道,继续做出对大昭、对百姓不利的事。”
“那便好,要真是不成气候的悍匪倒好,若是哪个藩王郡侯听到些风言风语趁乱对皇族意图不轨……”
萧清瑶看向陆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并没有耽误他的钓鱼‘大业’,鱼咬钩的瞬间,也不过是瞬息,抓口提竿一气呵成,咬钩的鱼活蹦乱跳,扰乱了一池水,从涟漪到浪花再到涟漪。
陆翊将钓上来的鱼放进脚边的小瓷缸,他的手掌十分宽大,显得手中的小鲤鱼都袖珍了不少,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与食指、大拇指的指肚处有一层茧子,这是常年练笔写字的成果,手背的皮肤下面映出淡淡的血管和青筋,典型文官书生的手,是众多手控爱好者的心头好。
当然,一点也不耽误他有八百个心眼子。
陆翊命卫锋送萧清瑶离开,自始自终,他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过,将小瓷缸里的几条鱼倒回池塘,空气中,还有一股萧清瑶身上独有的冷香萦绕。
“公子,小姐听说府里有客人,正准备往这里……”老管家王叔还未说完,便听到花园的另一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道悦耳细腻的女声,“唯哥哥。”
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在两个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而行,少女眉目清秀,不论是裙衫还是身上佩戴的首饰都是难得一见的上上品,非一般世家大族的贵女可比。
陆翊却是头也没抬,将小茶几上,萧清瑶用过的茶杯放进茶盘中,恰好少女走近,一眼便看到陆翊手中沾了女子口脂的茶碗。
少女抿了抿嘴,垂下眼脸,“听说有女眷来府里做客,我……”
“小姐体弱,如果下次再让她随意出来吹风受了凉,直接发卖出去。”陆翊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依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唯、唯哥哥……”
“小姐,我们回去吧,别让公子担心。”两个侍婢说着,半拉半拖着将少女带离了花园,走得远了,还能听到少女哽咽着喊‘唯哥哥’。
***
而萧清瑶出了陆府坐上马车,打开窗户最后看了一眼陆府所在的街角,细细琢磨陆翊今天说的每一句话。
“去查查,陵山雪崩突袭东夷军的事,除了圣上和父亲外,还有谁知晓。”
“是。”
“还有,派人去世族、藩王郡侯的家眷那里探探口风,看看最近几年有什么奇怪的消息、人或者事,是与皇族有关的。”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