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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瑶上一世是一个六亲缘浅的人,自小离家求学,毕业后更是直接留在大城市工作生活,忙忙碌碌遇到过很多人,辜负也被辜负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走到最后依然是孤身一人,一二不常联系的好友还有因为她不结婚生子几乎要跟她断绝父子关系的父母。
这一世更绝,六亲缘浅到离谱,七岁前从来没有被生母抱过,七岁后被送至深山老林一待就是五载,只每年生辰收到几封信,只字片语,当然,还有不能忽略的金银财宝。
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亦师亦友的长辈,手把手的教她许多道理,说实话,她还有些不适应。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萧清瑶知道王凡德是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博文广识又见解独到,他不该只在山野间的,他应该……
“姑娘。”燕一突然出现,打断了萧清瑶的思绪。
“查到了?”萧清瑶也没在意。
“是,前朝覆灭前,确实有一个世家大族的嫡系死了一百零九人。”
“是哪个?”
“琅琊王氏,王赟一脉。王凡德老先生算是跟这一脉嫡系关系最近的旁系子弟。这件事发生以后便离家四处云游,再也没有跟王氏一族联系过,甚至还改了名和字,连王氏的本家老宅都没再踏入过。”
倒也符合王凡德的人设。
“外祖老爷也与琅琊王氏这一脉嫡系有旧,只是关系并没有太亲近。自这一脉断了传承后,外祖老爷同样再也没有跟其他琅琊王氏有任何联系。”
“哦?”萧清瑶思量半晌,来龙去脉,已经心知肚明,“开春后,你派人护送王凡德老先生去京城,带他回王府。”
燕一没问为什么,一口应道,然后将另一份密函递到萧清瑶的手中,是关于京城各路的消息。
在看到她的二姐姐萧清月名满天下,各路世家公子、才子为她倾倒的花边新闻时,忍不住八卦起来。
“二姐姐要及笄了吧,有没有看到她跟谁交往特别密切?“
燕一想了想收集到的情报,总结道:“颐王世子段景怀,吏部侍郎方霄、陇东李氏嫡系李贽。”
大昭唯一一个异姓王,颐王的独孙段景怀;靠科举过关斩将一步一个脚印爬到吏部侍郎的小世族公子方霄;排行前十的顶级世家陇东李氏,庚王妃亲兄长,目前李氏的掌舵者李靳东的嫡子李贽。
个顶个的天之骄子,也算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了。
“你下次派人收集情报的时候,多收集些跟萧清月相关的人和事。“
”是。“燕一答应后,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间的阴影处。
但萧清瑶知道,他一直在,跟燕二两个人一里一外守护着她的安全。
看完密报,揉了揉酸涩的眼,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敛秋正准备推门进去给萧清瑶送甜汤,却被隐在暗处的燕一拦了下来,“睡了。”
敛秋也没坚持,端着甜汤离开了。
***
入夜,大雪纷飞,盖住了陵山深处的污泥,也掩盖了许多不该出现的痕迹。
寅时,萧清瑶感觉有东西自她腰间滑落,她顺手一捞,睁开眼,看到自己睡在书房的榻上,滑落在一旁的是她平时披习惯的大氅,迷迷糊糊的将大氅拉回,转个身咕哝一声,半梦半醒间却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从外间传来。
声音很细微,但对于常年身居山中,落雪亦可闻的凌云山庄来说,有些突兀了。
“怎么了?”萧清瑶的声音还带着自梦中醒来的鼻音。
“有外敌潜入庄子。”
萧清瑶起身看向房间的阴影处,燕一正面对她,站得笔直。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能够听见短兵相接的厮杀声离她越来越近。
一眨眼的功夫,燕二燕三燕四已经呈护卫状态,守在她跟前,将她的床榻团团围住。
”烦请姑娘先随属下进密室暂避。”燕三将大氅裹在萧清瑶身上,一边示意燕四打开书架后面密道。
萧清瑶也没多废话,从床榻起身,三两步走向书架,“派人去将王老先生接来。”
在还不清楚是冲着她还是冲着王凡德来的情况下,他俩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好。
“是。”
刚进密室不久,衣衫不整的王凡德和他的贴身随侍被燕七带了进来,老爷子还算镇定,见到毫发无伤的萧清瑶明显松了一口气。
“丫头。”
”无事便好。“萧清瑶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王凡德身上,又看向从外面进来的燕七。
“快结束了。”燕七心领神会,答道。
王凡德生于大家世族,经历过乱世和朝代更替,深刻体会过权利顷轧、勾心斗角,常年云游在外,也见过易子而食,析骸而爨,遇事稍显冷静些也就罢了,可萧清瑶……
看着问完话后便邀他入座歇息的小姑娘,王凡德开始认真回想萧清瑶的一言一行,自从她外祖父口中得知的她的前尘旧事,到第一次见面以及往后相处的点点滴滴。
别说是十二岁的孩子,哪怕年长她十岁二十岁的男子,恐怕也不如她吧?
王凡德这样想着,试探性的开口道:“可知是何人深夜硬闯?”
“已吩咐要留活口,可能事后才知晓。”萧清瑶耐心解答,又看向自进来后就没再出去的燕七。
“行动有序,身手了得,兵器皆是统一制式的直刃长刀——环首刀,直奔主宅的书房和您的卧房,看样子已对山庄的地形分布了如指掌。”
那就是冲她来的,为什么?她在这里五年,风平浪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看了坐在一边的王凡德。
萧清瑶开始拼凑脑海中的信息,应该是忽略了什么。
卯时三刻,黎明破晓。
燕一推开密室的门,“结束了,整百人,全是死士,无一活口。”
“我们呢?”
“死亡七人,重伤九人,三十有余的轻伤。”
萧清瑶霍然起身,不等众人反应,推门走出密室,走出书房。
燕三正等在门口,见萧清瑶一人出来,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萧清瑶抢了先,“我们的人呢?”
“恐扰了姑娘清净,都在后院偏房……”
燕三的话还没说完,萧清瑶已经向后院走去。
燕三刚要追上去,却被走出书房的燕一拦下了,王凡德与随侍也走了出来,一起看向消失在雪地里的身影。
燕一向王凡德行了个礼,“先生受惊了,不如先回房歇息,等姑娘料理完此事,定会为先生解惑。”
王凡德同意了,被随侍搀扶回房间休息。
而萧清瑶这边却没有那么快结束,后院偏房的空院子里,萦绕着一片死气,尸体横七竖八丢满大半个院子,全是统一制式的黑衣,尸体最多身重三刀,致命的要害集中在脖颈和胸口两处,更能体现她的护卫们受得训练有多严格,就是这样一些训练有素的百余人,伤亡却如此惨重,可见来人并不简单,而她或者她手中的东西也不会太简单。
“姑娘。”正在检查善后敌人尸体的几人见萧清瑶来了,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向她行礼。
燕赵听到动静,从偏房出来正好迎上萧清瑶无波无澜的双眸,“姑娘。”
偏房门开着,窸窸窣窣的病痛呻吟声传了出来。
“去找颜嬷嬷,让她把最好的伤药全部拿来。”
在院子里查验尸体的燕二十二抬头看了萧清瑶一眼,应声答应后离开了。
萧清瑶进了偏房,燕赵也没拦着,跟在她身后,看到房间临时支起的通铺上,躺着八九个重伤的护卫。
离她最近的护卫,萧清瑶并不认识,因为护卫人数众多,能近身保护她且能让她一眼认出对上号的也不过就十余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还不足二十岁,腹部有很长且明显的刀伤,几乎将他的腹部横切剖开,伤口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血水却是将纱布浸湿,顺着他的腰身滴落染红了身下临时铺设的被褥。
萧清瑶弯腰提起放在一边的高浓度白酒冲洗自己的双手后,交叉双手以合握的方式按压住他出血最多的位置。
“唔~”护卫吃痛一声,睁开眼。
“别睡,止血药马上就来了。”
“姑~姑~娘……”他深喘了一口气,意识却清醒得很。
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自远而近,燕二十二还有其他几人手里拎着几个大盒子飞奔而至。
“姑娘!”
“瓶身上都写了药名,先给需要的人用上,红色盒子里的安宫牛黄丸,让他们每人含一粒。“
”是。“
大家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颜嬷嬷年岁大脚程慢,敛秋扶着她匆忙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萧清瑶满手鲜血,正在为一个护卫撒止血粉,血肉模糊且外翻的伤口,被血水浸满,不懂医术的成年人光是看到都要吓到昏死过去,她还能面不改色的为伤患剔除血肉、撒药、包扎。
颜嬷嬷惊得微微后仰,又瞬间被巨大的情绪充斥着。
萧清瑶确实可以只提供伤药,在旁边看着就好,可她自从前就是一个极度喜欢自虐的人,这个自虐,并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心和精神。遇到重大事件的时候,喜欢用一些极端的方式让自己警醒,也是在告诫自己。
一夜未眠,甚至料理完护卫们伤亡的后事,萧清瑶也没觉得疲惫,等燕赵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细节梳理完想要报于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敌人的尸首愣神。
“姑娘。”
“如何了?“
“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姑娘常年居于别院养身体,但知道姑娘具体落脚处的,除了宫里的那几位、王府还有您的外祖家,而王凡德那边在外四处游历多年,并未牵扯什么重要的事或者人,最近一次逗留时间最长接触最多的是您的外祖父。”
“查王府的所有人。”
燕赵迟疑道:“所有人?”
“嗯。”
“是。”燕赵领命就要离开,却听到萧清瑶四平八稳的声音,“也查皇宫,但窥探帝踪是死罪,查之前带上我的印信禀明圣上,圣上若问起,就将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是。”
“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遇袭了,重伤难愈需要好好调养身体,又丢了重要东西,敌人未知,但却留了两个活口。”
这是要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了。
“带上老先生一起,将他护送到王府你再去办事。”
燕赵却没说什么,应声离开去做她交代的事情。
没一会,敛秋来了,手里拿了一件崭新的大氅,见萧清瑶衣衫单薄的站在雪地里,二话不说给她披上。
“姑娘不如先洗漱用点热汤。”
萧清瑶低头看着双手早已干涸的血迹,“好。”